第1章
孫子高考結束后,一向勤儉節(jié)約的老伴張彭飛提出要包機帶全家人去旅游。
我高興地置辦新衣服,染黑了頭發(fā)。
出行當天,張彭飛卻摟著我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老閨蜜出現(xiàn)在家里。
明明一樣的年歲,我和孫曼麗卻像差了兩輩人一樣。
她吐出惡毒的話,“辰星,多虧你將我和彭飛哥的孩子養(yǎng)大?!?/p>
我被氣到當場心臟病復發(fā),張彭飛卻踢飛我的藥瓶。
“這藥這么貴,給你吃還不如喂狗!”
“要不是為了不讓曼麗因為養(yǎng)孩子吃苦受累,我怎么會和你這個文盲生活半輩子!”
我心梗而死,含冤的靈魂游移在他們身后。
兒子和孫子終于認祖歸宗,而張彭飛也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給孫曼麗戴上了祖母綠戒指。
幾人相擁團圓。
再睜眼,十八歲的張彭飛拉著我的手。
“辰星,考不上大學不要緊,我養(yǎng)你?!?/p>
1
我吃驚抽回手,心臟地跳動提醒我,我沒死!
張彭飛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辰星,你剛才都摔溝里了,別緊張,考不上大學,我養(yǎng)你。”
張彭飛把給我?guī)У脑绮屯平o我。
笑嘻嘻的臉和那張狠厲的臉重合,我一陣惡心,手心直冒冷汗,強裝鎮(zhèn)定。
遠處站著一臉憤恨的孫曼麗。
我靠近他,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謝謝你。
那個年代,這個舉動可以說十分大膽出格。
果然張彭飛迅速紅了臉,然后慌忙回頭看孫曼麗的眼神。
孫曼麗氣急了,跺著腳扭回了頭。
張彭飛立刻飛奔過去哄她。
我趁機交換了我和孫曼麗的早餐。
上輩子,張彭飛罕見地給我?guī)Я嗽绮?,畢竟平時他只巴結孫曼麗。
我興高采烈地吃了,果然考試的時候拉肚子,沒考上重點大學,只考上普通大學。
所以孫曼麗頂替我的名字也沒人懷疑。
張彭飛把人哄好后走了過來。
我剛想坐上后座就被孫曼麗推了下來,她撇著嘴。
“彭飛哥先送我,然后再送你?!?/p>
明明可以一次載兩個人,她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我固執(zhí)地坐了上去,她伸手推我,反而把自己推了一個跟頭。
從沒人敢和她對著干,她哇哇哭了起來。
張彭飛被她哭得揪心,把車子一支,用蠻力將我扯下來就開始教訓我。
“你憑什么和她動手!你干粗活的力氣多大?。∧銊e太自私了,要不是曼麗,你能吃上白面饅頭和雞蛋嗎?”
“不就是讓你等一會兒嗎,你至于嗎?”
剛才還說養(yǎng)我的人,這下連裝都懶得裝。
張彭飛載著張曼麗遠去,后座的人甩著兩根辮子對我張了張嘴型。
“賤蹄子,活該?!?/p>
我心中怒氣翻涌,自然是不會指望張彭飛。
我走了一路,只要路過牛車馬車就會問一嘴,最后搭上了一輛順路的車。
考場外,擦著汗正要往回趕的張彭飛看到我后一臉驚訝。
“你來了?”
我剜他一眼,“不然呢?”
他臉漲紅,突然意識到什么,“你來了怎么不先找我,萬一我白跑一趟耽誤了考試怎么辦?”
“和我沒關系?!?/p>
張彭飛緊皺眉頭,“曼麗一路上都在擔心你來不了,還在催我快點去找你。”
我心里冷笑,怕是擔心我來不了她考不上大學吧。
“哦,那我祝她考上好大學吧?!?/p>
張彭飛意味深長,“你放心,她一定可以考上的?!?/p>
我笑容頓失。
鈴聲響起,我踏入考場。
結果考完試一出來就看到了一臉羞憤的孫曼麗。
她臉紅的都要滴血,一陣令人作嘔惡臭撲鼻而來,在大夏天簡直要熏死人。
她為了不被人瞧出破綻,拉褲子了都沒打報告。
我忍不住笑出聲。
她立刻咬著嘴唇死死瞪著我,在看到身后的張彭飛時豆大的淚滴撲簌撲簌落下來。
張彭飛立刻反應過來,擋在她身前,脫下外套系在她腰上。
天空忽然雷聲陣陣,他騎上車子,聲音似冰寒。
“車子載不開你,你自己走回去吧。”
2
他走得決絕,孫曼麗緊緊摟住他的腰,這次沒有回頭跟我挑釁。
大雨傾盆而下,我孤身走進雨里。
前世和他結婚后,每一次下雨,他都不會為了我放緩腳步。
即便和他傘下同行,我也淋得和落湯雞一般。
一輩子,他的心從沒向我傾斜半分。
等我走回家,已經夜半。
我們兩家一墻之隔,他面色難看地等著我。
“你換了曼麗的早餐是不是!”
我佯裝不知,“對啊,早上曼麗的那份被進了灰,我不怕臟,順手換了,怎么了?”
我驚訝道,“是因為早餐拉肚子嗎?快去找那攤販,這衛(wèi)生也太差了,出了人命怎么辦?”
張彭飛卻蔫了,“算了,沒什么大事?!?/p>
淋了一路的雨,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沒有理會眼前的人,自顧自打算關門。
他欲言又止,不太自然摸了摸頭,“我回來還沒吃飯呢?!?/p>
我點點頭,“我也沒吃,但是我好像感冒了,頭疼得不行,想睡覺了。”
他有些意外,以前不需要他說,到點了我就會做好飯叫他來吃飯。
所以在村里人眼里,我倆也就只差臨門一腳的事了。
高考成績下來得很快。
不出意外的我落榜了,而孫曼麗竟然成了我們村百年不出一個的狀元。
她家里人放鞭炮慶祝,直言是祖墳冒青煙了,定要感謝列祖列宗的保佑。
張彭飛也順利考上了大學,來我家安慰我。
我告訴他,我要去縣里申訴。
張彭飛頓時冒出冷汗,讓我冷靜點,結巴著安慰我也許是我緊張做錯了題。
我心里冷笑,面上卻掉下了眼淚,跪地哭喊。
“我沒學上可怎么辦?。∥乙粋€人活著什么指望都沒有,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張彭飛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這不還有我呢,我說的都作數,我娶你。”
我擦擦眼淚,止住哭聲,“真的,好啊,大后天就是個好日子,我們結婚吧?!?/p>
他猶豫了。
我立刻甩了他的手。
“你不愿娶我,學我也沒得上了,兩樣我總得有一個吧,我還是覺得我的分數有問題......”
話還沒說完,他立刻抱住了我。
“按你說得來,我愿意照顧你!”
前世,他一考上大學就和孫曼麗去了省城。
直到四年后,我才知道對高考分數有疑問可以申訴。
可張彭飛對我百般阻攔,最后用和我結婚這件事把我束縛在家里,直至我的念頭徹底消除。
而當孫曼麗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徹底紅了眼,甚至失手打破了我家里唯一的一個暖水壺。
熱水澆在她的腳上。
張彭水臉上迅速爬滿心疼,也不顧男女大防,在全村人的面前,把人抱起來往衛(wèi)生所跑去。
很快到了結婚這天。
張彭飛興致不高,只在端給我一碗熱湯時候聲音軟了些。
他親眼看著我喝下去。
我在他熱忱的眼光中,慢慢沉睡過去。
耳邊是他起身出門的聲音。
3
墻板很薄,那邊的動靜我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顛鸞倒鳳,肆意糾纏。
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輕手輕腳走出家門。
一路上敲開村里男女老少的房門。
“我家好像進賊了,我估摸著應該就是前幾天流竄的偷苞米的賊?!?/p>
眾人嚴陣以待,一腳踹開房門。
兩具不堪入目的身體讓村民們差點長針眼。
孫曼麗驚叫出聲,臉色慘白,直往張彭飛懷里躲。
張彭飛裹緊她,硬著頭皮解釋。
“曼麗她怕黑,我正好過來陪陪她。”
這太牽強了。
可眾人也不好摻和別人的家務事,略帶同情地看了我這個新娘子一眼,唏噓地走了。
張彭飛掐了掐眉心,走過來推了我一把,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我。
“這么大晚上,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想毀了曼麗的名聲嗎?”
我抬頭直視他。
“晚上,我覺得頭疼得厲害,起來聽到房間有異響,害怕是偷苞米的賊來了,我辛苦一年才收那點苞米?!?/p>
我伸出十指,粗糙干裂,上面數不清的細小口子。
往年,他家和我家的苞米都是我一個人頂著烈日一穗穗掰下來的,
他啞然,眼神突然飄忽,“那你這也太沖動了?!?/p>
我聲音委屈。
“我本來是想喊你的,可是新婚之夜,你竟然消失了,我就更害怕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和曼麗在一起?!?/p>
一聽這個,他突然炸毛。
“你什么意思?我都說了,是曼麗怕黑,我過來陪陪她,都是同學關系,你別太小心眼了?!?/p>
“再說了,她比你好看,比你有錢,要是我和她有什么早有了,還能輪得到你?”
我有些茫然,“我沒懷疑你們,你怎么突然著急了?!?/p>
他抓了抓頭發(fā),看到我一腳的泥土,裙子也被樹枝刮花,語氣緩和了些。
“先回房間吧?!?/p>
孫曼麗早就穿好了衣服,看到張彭飛要和我一同走的時候,心一橫,直接從床上重重摔了下來。
張彭飛不出意外的沖過去,將她抱在床上。
“你腳還沒好,逞什么強,這么晚,你還想瘸著腿走回去嗎?”
她小聲啜泣,“辰星不歡迎我,我不想礙她的眼?!?/p>
他一點就炸,“我就在這,誰能趕你走?”
她畏畏縮縮看了我一眼。
張彭飛徹底喪失理智,“辰星,你別為難她,你不就是嫌她考上大學,你沒考上嗎,做人嫉妒心別太強!”
“都說有人生,沒人養(yǎng),你也太缺乏教養(yǎng)了!”
“你故意把熱水澆在她腳上,我倆看在你傷心的份上沒和你計較,但是不代表我沒脾氣,你再這樣,以后糧票我全都沒收,你自己喝西北風去吧!”
他把我推出去,重重關上門。
一門之隔是孫曼麗安慰他的聲音。
隔天,張彭飛把人送走后,又回家拿了雞蛋,挨個去村里人家里詳細解釋他和孫曼麗的關系,力證兩人的清白。
兩個月后,錄取通知書才被郵遞員送來。
一切塵埃落定,孫家敲鑼打鼓,打算大擺宴席。
張彭飛換了一身衣服,和孫曼麗看起來簡直是金童玉女一般。
他攔住正要換衣服的我。
“你別去了,怕你去了又傷心,別做飯了,我給你帶回來?!?/p>
他嗓音溫和,和以往每一次誘哄我的瞬間重合。
等到村里人都去了孫家。
我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泥濘小路往縣城里走去。
直到看到那個顯目標識。
我分外激動。
“請問,這里是電視臺嗎?”
4
回來的時候,張彭飛正坐立不安,看到我后,他不管不顧開始質問。
“你又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又做什么申訴去了!我早和你說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你非要把家里搞得雞飛狗跳才滿意嗎?”
他還是一貫的毛病,一心虛就用大聲來掩飾,然后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在我身上。
日積月累,讓我自己也懷疑自己。
走了那么多路,我腿又疼又沉,本不想搭理他,結果一抬眼。
村里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從屋子里出來。
她們拉著我的手,在中間做老好人。
“辰星,不是我說你,你好不容易嫁給彭飛,可不能把自己福氣給作沒了?!?/p>
“彭飛有文化還有責任心,人家都說了是誤會,你就不要緊揪著不放了,就算有什么,你都結婚了誰還要你?”
“女人不能太爭強好勝,你踏踏實實的,生個孩子一切都會好的。”
我不用想就知道,一準是張彭飛心虛,特地請了這么多人來壓我。
我淡淡開口。
“我去鎮(zhèn)上問問苞米的價格,彭飛現(xiàn)在一心撲在孫曼麗身上,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p>
聽我并沒有去申訴高考成績,他態(tài)度突然軟了下來,送走了各位鄰居,他語氣嗔怪。
“說什么呢,咱倆都結婚了,我自然一心放在你身上了,過兩天我去買點糧食回來?!?/p>
他帶回來的菜已經冷了,還都是七拼八湊的剩菜。
我心里更冷。
以前他會送我孫曼麗不要的廉價鑰匙扣。
孫曼麗大牌包包上的配飾絲巾。
沙金的劣質鐲子。
各種淘汰的打折券。
他從來不覺得我需要認真對待,所以總是極盡敷衍。
我一把打翻那剩菜,任由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狗都不吃。”
張彭飛新做的衣服被灑了一身。
也不出意外地砸在了正巧出現(xiàn)在門口的孫曼麗身上。
她受驚,手下意識摸上小腹。
張彭飛的怒火徹底被點燃。
“辰星,今天就算你道歉這事也沒完,你真是欠教訓了!”
兩人拉著手離去,我好像棒打鴛鴦的惡人。
孫曼麗適時回頭,得意一笑。
直到兩人出發(fā)省城,張彭飛依舊怒火未消。
大學門外,正準備進校門的孫曼麗,卻被一哄而上的記者攔住。
“孫曼麗同學,你為什么要頂替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