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送死侍女” 到靜云庵主:蘇微的逆襲路我叫蘇微,
是蘇侍郎府里那株長在墻角的狗尾草 —— 說起來是主子,實際上連三等丫鬟都不如。
丫鬟打碎了夫人的官窯茶盞,嬤嬤還能笑著打圓場:“姑娘手滑,
下次仔細(xì)些便是”;可我呢?走路時裙擺掃著廊下青苔,嫡母周氏那雙眼珠子立馬釘過來,
熱辣辣的像剛從灶膛里撈的烙鐵,仿佛我不是碰了青苔,是刨了她家祖墳。就說今早,
廚房飄來的桂花甜香勾得人胃里發(fā)空 —— 按規(guī)矩,
主子早晚各兩塊御膳房方子做的桂花糕,糕里的蜜餞是江南漕運過來的,
嚼著能嘗出一股子水靈氣。我攥著洗得發(fā)白的衣角在廚房外等了半炷香,
才見春桃端著托盤出來。這姑娘是周氏身邊王嬤嬤的遠(yuǎn)房侄女,
在我面前總把下巴抬得像只斗勝的公雞,到了跟前,她故意從托盤最角落捏起塊缺了角的糕,
糕邊還沾著點灶灰,撇著嘴說:“庶小姐將就吃吧,嫡小姐今早胃口好,多要了一塊,
夫人特批的?!蔽抑讣饽笾前霙龅母?,手控制不住地發(fā)顫 —— 不是氣的,是怕的。
跟她吵?回頭她在王嬤嬤跟前添句 “庶小姐耍脾氣”,周氏指不定又要罰我跪祠堂。
我趕緊把糕往懷里一揣,那點余溫貼在胸口,跟揣了只亂撲騰的麻雀似的,硌得人心慌,
一路小跑回我那間漏風(fēng)的西廂房。這糕可不能當(dāng)場吃,
得藏起來 —— 周氏總克扣我的晚飯,美其名曰 “庶女當(dāng)懂節(jié)儉”,
實則怕我長太好搶了嫡姐蘇蓮的風(fēng)頭。有回我多喝了碗小米粥,
她當(dāng)著滿院下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太胖了反倒顯蠢笨”,把我臊得頭埋到胸口,
連粥碗都不敢抬。我住的西廂房在府里最偏的角落,窗戶紙破了個碗大的洞,
風(fēng)一吹 “嘩啦嘩啦” 響,像有人用指甲在外面撓門,尤其到了夜里,聽得人后頸發(fā)毛。
房里那張舊木床,床腿得墊塊青磚才不會晃;桌子裂了道大縫,我用藍布條纏了三圈,
不然放個茶碗能漏一地水。我蹲下身撬開床板下的暗格 —— 這是去年冬天發(fā)現(xiàn)的,
挪床時看見的小窟窿,跟老鼠藏糧的洞似的,也就巴掌大,藏點銀釵、糕點啥的,
從沒被人發(fā)現(xiàn)過。剛把桂花糕塞進去用碎布遮好,院外就傳來 “噔噔” 的腳步聲,
是我那好哥哥蘇明遠(yuǎn)。他比我大三歲,生得人高馬大,心卻比餓狼還貪。
上次我攢了半塊銀子想入冬買個暖手爐,被他看見,硬說 “庶女不配戴這么好的東西”,
搶去買了蛐蛐罐,還把我的錢袋扔在泥水里踩得稀爛?!疤K微!出來!
” 他嗓門跟破鑼似的,震得窗戶紙晃了晃,連房梁上的灰都掉下來一點。
我趕緊理平衣襟褶皺,慢騰騰開門,頭埋得快碰到胸口,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叫:“哥哥,
找我有事?”他斜著眼掃我,手里把玩著個青白玉扳指,
陽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疼 —— 那是父親上個月生辰賞我的,說是他年輕時得的玩意兒,
我天天戴在手上,昨天被他硬搶了去。“娘讓你去正廳學(xué)規(guī)矩,再過倆月宮里選侍女,
讓你也去試試?!?他摩挲著扳指,眼神里的不屑快溢出來,仿佛我去選侍女是天大的笑話。
我心里 “咯噔” 一下 —— 宮里那地方,我早聽廚房張媽說過,
進去的丫鬟十個有九個出不來。去年有個丫鬟給貴妃梳頭時扯斷根頭發(fā),
直接被杖責(zé)三十扔去亂葬崗。周氏哪會這么好心?怕不是把我當(dāng) “墊腳石”,
有坑讓我先跳。可我不敢問,只能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正廳里燒著銀絲炭,
暖得人渾身發(fā)懶,跟我那間漏風(fēng)的西廂房簡直是兩個世界。周氏歪在鋪著貂皮褥子的榻上,
手里捏著紫砂茶壺,丫鬟小翠給她捶腿,力道輕了就得聽句 “沒吃飯?” 蘇蓮坐在旁邊,
手里捏著塊繡并蒂蓮的帕子,見我進來,故意把帕子往地上一扔 —— 帕子落在我腳邊,
還沾著點瓜子殼?!鞍パ剑磷拥袅?,蘇微,撿起來?!?她連眼皮都沒抬,
跟使喚小貓小狗似的。我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帕子流蘇,就聽周氏慢悠悠開口,
聲音里裹著蜜似的,卻藏著刀子:“蘇微啊,咱們家雖是侍郎府,你父親也就正四品官。
蓮兒將來要嫁好人家,還得靠宮里有人幫襯。你要是選上侍女,在宮里好好伺候,
將來熬出頭,也能幫襯你姐姐?!蔽疫磷拥氖志o了緊,絲線硌得手心發(fā)疼。
誰不知道選侍女要模樣周正?我皮膚黃、個子矮,哪比得過蘇蓮 —— 她生得白,
眼睛又大,一笑倆酒窩,活脫脫個美人胚子。周氏這是明擺著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澳铮?/p>
我…… 我笨,連端茶都怕灑了,伺候不好宮里主子?!?我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碰到胸口。
周氏 “啪” 地放下茶壺,紫砂蓋撞得壺身脆響,廳里瞬間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
她聲音冷得像寒冬冰碴:“怎么?娘讓你去,你還敢推三阻四?告訴你,這事沒得商量!
你要是不去,往后府里就別想有你一口飯吃!”我嚇得一哆嗦,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可不敢掉 —— 在這府里,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上次我哭著求她別罰跪祠堂,
她直接說 “哭哭啼啼的,跟你那早死的娘一個樣,晦氣”。我趕緊點頭,
聲音帶著哭腔:“我去,我聽娘的?!睆恼龔d出來,廊下燈籠還沒摘,
昏黃的光映在地上像撒了碎金子,可我心里壓著塊石頭,沉得喘不過氣?;乩扰缘男』▓@里,
牡丹早謝了,只剩枯枝敗葉,假山后面?zhèn)鱽硗鯆邒叩拇笊らT —— 她嗓門粗,
一聽就認(rèn)出來。我趕緊躲在柱子后縮成一團,生怕被發(fā)現(xiàn)?!啊?夫人說了,
必須讓蘇微選上!宮里李公公都打點好了,今年選進去的,有幾個要派去伺候淑妃。
那淑妃身子弱脾氣爆,去年三個侍女被杖斃,
有一個就因為遞茶慢了半分……” 王嬤嬤聲音壓得低,卻字字扎我耳朵里?!鞍??
那庶小姐去了豈不是……” 另個丫鬟聲音發(fā)顫。“可不是!夫人說,
蘇微那丫頭留著是麻煩 —— 她娘當(dāng)年還跟夫人爭過寵,現(xiàn)在丫頭長大了,保不齊出岔子。
讓她去宮里‘享?!〉玫K嫡小姐的事。要是熬不過去,死在宮里也沒人追究,
頂多說是她福氣薄……”后面的話我沒敢再聽,腿肚子軟得像面條,
扶著柱子才沒倒下去 —— 柱子漆皮掉了塊,硌得我胳膊生疼。原來周氏是要我去送死!
我攥著柱子,指節(jié)泛白,心里又怕又恨,卻像案板上的魚,只能等著被宰。
我跌跌撞撞跑回西廂房,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胸口跟揣了只瘋兔子似的,撲騰得疼。
順著門板滑坐在地,眼淚終于掉下來,砸在青磚上暈開小濕痕。不行,我不能認(rèn)命!
我還沒見過府外的護城河,沒嘗過張媽說的糖葫蘆,不能死在宮里!
一、古井驚魂夜接下來幾天,
我表面上跟著王嬤嬤學(xué)規(guī)矩 —— 端茶要 “手不抖、水不灑”,
走路要 “步子小、聲音輕”,說話要 “柔著嗓子不插嘴”,學(xué)得比誰都認(rèn)真。
王嬤嬤挑不出錯,只能在周氏面前說 “庶小姐學(xué)規(guī)矩慢,怕上不了臺面”,
周氏聽了就瞪我:“笨鳥先飛,多學(xué)學(xué)總能會?!?可暗地里,
我早把府里動靜摸得門清 —— 周氏肯定還有算計,我得找證據(jù)保命。這天夜里,
我起夜去后院茅房,剛拐過拐角,就聽見 “沙沙” 的響動 —— 像是有人拖著重物,
摩擦地面的聲音聽得人心里發(fā)毛。我趕緊躲在老槐樹下,樹椏茂盛,正好把我遮住。
借著月光一看,兩個黑影拖著個麻袋往后院古井走 —— 麻袋鼓鼓囊囊的,
還隱隱傳來 “嗚嗚” 聲,像是有人被堵了嘴。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手攥著衣角,
指甲快嵌進肉里,連呼吸都放輕。后院那口古井早廢了,井口長滿青苔,
十幾年前有個丫鬟在這兒失足掉下去,之后就總有人說井里鬧鬼。有回春桃說半夜路過,
看見井里飄白影,嚇得她好幾天不敢走那條路。周氏把人拖去這兒干啥?等黑影走遠(yuǎn),
我才敢慢慢挪出來,順著墻根往古井走,腳下軟得像踩棉花。離井還有幾步遠(yuǎn),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泥土腥氣飄過來,我心里發(fā)緊,卻像被釘在原地。
借著月光往井里看 —— 井沿上幾滴暗紅的血還沒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突然,
井里 “嘩啦” 一聲,像有東西從水里浮上來!我嚇得尖叫卡在喉嚨里,
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轉(zhuǎn)身就跑,連茅房都忘了去。跑回西廂房,我用頂門杠鎖死門,
還搬了凳子抵在門后,躲進被子里瑟瑟發(fā)抖。被子冷冰冰的,我裹成粽子還是覺得冷,
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那一夜我沒敢合眼,總覺得窗外有腳步聲,一會兒輕一會兒重,
像是有人盯著我;窗戶紙 “嘩啦” 響,跟有人扒著窗戶看似的。
天快亮?xí)r我迷迷糊糊睡著,夢里全是古井里的血 —— 麻袋口突然裂開,
露出小翠蒼白的臉!我嚇得大叫一聲驚醒,渾身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第二天一早,
我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春桃送早飯來,是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加塊硬邦邦的窩頭。
她把托盤往桌上一放,“哐當(dāng)” 一聲響:“庶小姐這是咋了?夜里沒睡好?
該不會偷摸干了啥虧心事吧?”我沒理她,心里卻打鼓 —— 小翠這兩天沒見著,
難道…… 春桃見我不說話,撇撇嘴轉(zhuǎn)身走了,還故意踢了下門檻,
差點把我門口的水盆踢翻。吃過早飯,我借口給老夫人請安,繞去后院。
老夫人是父親的生母,住在東跨院,身子不好總咳嗽,很少管府里事,可她是老祖宗,
周氏再橫也得讓三分。要是讓她知道周氏的事,說不定能救我。
可后院古井邊早被打掃干凈了 —— 青苔上的血沒了,拖痕也掃平了,跟平常沒兩樣。
我蹲在井邊想找麻袋線頭,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喊:“蘇微!你在這兒干啥?”我嚇得一回頭,
是父親蘇侍郎。他穿藏青色官服,系著玉帶,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半點表情,
眼神里全是不耐煩。從小到大,他就沒正眼看過我 —— 蘇明遠(yuǎn)闖禍,
他說 “男孩子調(diào)皮正?!保惶K蓮要啥,他立馬讓人去買;我發(fā)燒想請大夫,
他只說 “庶女身子弱,熬熬就過去了”,最后還是張媽偷偷給我熬了姜湯?!案赣H,
我…… 我路過這兒,想看看這井,聽說有年頭了?!?我趕緊站起來,
攥著裙擺的手緊張得發(fā)白。“看井干啥?這井早廢了,晦氣!” 他皺著眉,
語氣里的嫌棄快溢出來,“趕緊去給你祖母請安,別在這兒瞎晃,讓你母親看見,
又該說你不懂規(guī)矩?!蔽腋鶘|跨院走,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像星星,
可我心里一點暖意都沒有。猶豫半天,我還是小聲說:“父親,宮里選侍女的事,
我怕選不上,給家里丟臉……”他沒看我,腳步?jīng)]停:“讓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廢話?
你母親說了,選不上就去家廟待著,省得在府里礙眼?!蔽倚睦镆粵?,
像被潑了盆冷水 —— 原來父親早知道周氏的算計,還默認(rèn)了。在這個家,
我就是個多余的人。到了東跨院,老夫人坐在窗邊曬太陽,手里捻著佛珠,
陽光照在她花白頭發(fā)上,泛著柔和的光。嬤嬤在旁邊剝橘子,剝好的瓣放在小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