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嘴里還有幾顆金牙,老值錢了,去給我把它們拔出來?!?/p>
大兒媳邱彤叉著腰站在炕邊,指揮大兒子建武去拔他媽柳老太嘴里的金牙。
柳老太躺在炕上破棉絮堆著的被子里,滿眼懇求地望著大兒子:
“建武,媽渴,給媽喝口水吧~”
建武站在炕旁有些猶豫,邱彤推了他一把:“趕緊的啊,等著我動手嗎?”
建武深吸一口氣,上前掰開柳老太的嘴:“媽,你忍忍啊,幾秒鐘就完事兒了?!?/p>
剛說完,一股神經(jīng)痛直接從后槽牙沖到腦門。柳老太疼得在床上直打挺,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從額頭滲出。
再一看,血淋淋的金牙已經(jīng)在大兒子建武手里。
他用手掂了掂份量,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還挺沉的,估計值不少錢呢?!?/p>
眼瞅著大兒子把金牙拿到手,屋外的三兒子建文、四兒子建軍、小女兒秋水都走了進(jìn)來。
三兒子建文:“大哥,這金牙見者有份兒,你可不能一個人獨吞啊?!?/p>
四兒子建軍:“就是,這是咱媽的遺產(chǎn),咱們幾個子女都有份兒?!?/p>
小女兒秋水:“我也要分!”
果然不出柳老太所料,她這幾個兒女都在屋外眼巴巴等著她死呢。
想到這里,柳老太干涸的眼眶里滾出兩滴眼淚。
大兒媳邱彤冷笑一聲:“呵,剛拔牙的時候你們不在,這金牙拿到手你們倒想著平分了?沒門。”
話音一落,柳老太這幾個女兒在她炕前就吵嚷起來。
如果不是大冬天早晨為了送大孫子光宗上學(xué),柳老太也不會摔成尾椎骨粉碎,就此躺在床上動不了。
自己剛一癱瘓,大兒媳邱彤就攛掇建武把自己送回漏風(fēng)漏雨的老宅。
每天像喂狗一樣在早上端來一碗咸菜配米飯,其余時間都不來送飯。
丈夫陳老漢去世地早,柳老太自己一個人在廠子里上班把這幾個兒女拉扯到成家立業(yè),兒女們有了孩子后還幫忙照看孫子女。
沒想到這幾個兒女榨干了她的最后一絲價值,像丟破抹布那樣把自己隨手一丟。
看到為了幾顆金牙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兒女,柳老太腦海浮現(xiàn)出離家出走不知生死的二女兒夏云,她實在痛心不已。
此刻,柳老太的求生欲望大過悲傷,她梗著喉嚨里的牙齦血,拼著幾絲力氣:“媽渴啊,給媽喝點水吧?!?/p>
秋水看著炕上氣若游絲的老母親,終歸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拿起地上的暖瓶倒了一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準(zhǔn)備遞給柳老太。
三兒子建文伸手拿過秋水端著的碗。
“媽,不是我不給你喝。你要是喝了這口水,又能熬好幾天呢。你就別折騰自己了,放心去吧?!?/p>
柳老太顫抖著嗓音:“建文啊,你怎么這么對媽媽,媽這輩子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啊?!?/p>
三兒子建文聽到這句話,啪地一聲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
“沒有?你放屁沒有。我當(dāng)年離婚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把手里那筆錢借給我創(chuàng)業(yè)。如果你當(dāng)時把那筆錢給我,我老婆和兒子女兒也不會離開我,都是你這個死老太婆害得我到現(xiàn)在都沒個家?!?/p>
柳老太聽到這話,氣得差點撒手人寰。
要知道,三兒子建文當(dāng)初趁著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下海,是她背著所有人把家里的積蓄借給他去創(chuàng)業(yè)。
后來這事兒被家里的其他子女知道后,各個都指責(zé)她偏心。
可她真心沒有啊,她出錢替大兒子成家,又借錢給三兒子創(chuàng)業(yè),自己工作后面也讓四兒子接班。
自己退休后一直待在大兒子家,所以她把退休卡都交給大兒媳保管,可以說大兒子一家的吃穿用度都是拿她的退休卡在維持。
她自覺問心無愧,三兒子后面賺到錢把初始資金還了她,也給自己娶了個漂亮媳婦。
可不知道怎么的,三兒子染上堵伯,把自己賺的錢全都賭沒了,連媳婦兒女都跑了。
離婚前,他問柳老太借錢,說自己再也不賭了??闪咸?,他借錢的上個禮拜才從澳門賭光飛回來。
賭鬼的話一律不能信,她咬咬牙沒有把這筆錢借給三兒子,沒想到這就被三兒子記恨到現(xiàn)在。
大兒子建武聽完弟弟這話,上前推了建文一把:“媽對你還不好,當(dāng)初背著家里所有人借錢給你創(chuàng)業(yè)。要不是把那筆錢給了你,我家光宗也不至于上不了重點初中,后面才考了個???,現(xiàn)在還在家里蹲。”
“家里蹲咋了,你兒子就不是個學(xué)習(xí)的料,后面你們不是用媽的退休金給他花錢上了重點高中么。那個高中90%的本科升學(xué)率,怎么你們那兒子還是考了個專科,人笨就不要怪環(huán)境,是你們兩口子基因不好?!?/p>
邱彤聽完這話心里不得勁兒了,什么叫我們兩口子基因不好,她上前和建文撕扯起來。小女兒秋水去拉架。
小兒子建軍趁著眾人吵吵嚷嚷,從暖壺里又倒了一碗水悄悄遞到柳老太嘴邊。
“媽,趁著他們不看你,你快喝?!?/p>
柳老太盯著這碗水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她迫不及待把那碗水遞到口邊,剛準(zhǔn)備往嘴里送,碗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奪過去。
“建軍,你又在這兒充什么好人呢。進(jìn)屋之前還和我們說要把媽的那筆喪葬費給你,你現(xiàn)在又在這兒給我當(dāng)好人?哦,你是不是惦記媽撿垃圾攢的那些私房錢呢?!?/p>
小兒子建軍被人戳破心思,臉登時紅了起來,他嚷嚷道。
“我沒有,我就是看媽太難受了?!?/p>
柳老太在兒女的互相指責(zé)和謾罵聲中,意識逐漸模糊,她這輩子為兒女們付出自己的所有,沒想到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臨死前她唯一掛念的就是離家出走,從此不再跟家里聯(lián)系的二女兒……
柳老太慢慢閉上雙眼,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老屋里。
難道這里就是地獄或者天堂嗎,柳老太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老屋的裝修布局和她印象里一模一樣,只是不復(fù)曾經(jīng)的破敗。
二女兒夏云端著一碗稀飯從屋外走進(jìn)來。
“媽,你醒了?”
柳老太看著三十多年沒見的二女兒,掐了掐自己胳膊,嘶好疼,這不是在做夢吧。
她看了看墻上的日歷,1980年?
難道我重生了?
柳老太也聽過那些重生、穿越小說,沒想到竟然真的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想來這是老天看她死得太憋屈,要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
這輩子她決心要活出個人樣,至于那些不孝兒女該死哪死哪去,她一定不會再讓最心疼她的二女兒失望遠(yuǎn)走。
夏云把稀飯放在炕邊,看著出神的柳老太,擔(dān)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媽,你沒事吧?”
這話把柳老太從神游中拉了回來,柳老太看著眼前幾十年沒見的二女兒,眼眶有些濕潤。
她一把將二女兒拽到懷里,像兒時哄她入睡那般撫摸起來。
夏云登時愣了一下,自從生下弟弟妹妹,媽媽就再也沒有這樣抱過自己。
雖然自己也很懷念母親溫暖的懷抱,但體諒媽媽又要在廠里上班,回家還要給弟弟妹妹洗衣做飯,她從來沒有撒嬌麻煩過媽媽。
這一抱仿佛讓夏云又回到了兒時,她哽咽著嗓子叫了一聲:“媽~”
“誒~”
柳老太把夏云抱得更緊,上輩子因為家里孩子多,她忽略了這個最聽話溫柔的二女兒。
她丈夫陳老漢和婆婆執(zhí)意要把二女兒嫁給廠長家吃喝嫖賭一應(yīng)俱全的小兒子時,柳老太也阻攔過。
可是她在家沒什么話語權(quán),一直逆來順受,導(dǎo)致二女兒一氣之下遠(yuǎn)走他鄉(xiāng),再也沒有回來。
柳老太在心底暗暗發(fā)誓,這輩子她就算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讓二女兒過得順心順意,把婚事掌握在自己手里。
剛想到這兒,二女兒從柳老太懷里調(diào)皮地鉆出來,把那碗稀飯遞到母親手里。
“媽,你從山坡上滾下來已經(jīng)睡兩天了,啥東西都沒吃,趕緊把這碗稀飯喝了吧?!?/p>
“誒,我喝?!?/p>
柳老太端起碗剛喝了一口稀飯,就聽見屋門口響動,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