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顏是在一陣輕微而有節(jié)奏的顛簸中醒來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劇烈的頭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感也同時襲來,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醒了?”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一個溫熱堅實的胸膛上,身上蓋著一條粗糙卻厚實的毯子。顛簸感來自身下——她正躺在一輛……改裝過的卡車后車廂里?
車廂頂部覆蓋著厚厚的帆布,遮擋了大部分光線,只有縫隙透入些許昏暗的紅霧光芒。周圍或坐或靠著幾個黎明之火的戰(zhàn)士,都保持著安靜,警惕地通過縫隙觀察著車外。雷烈也在其中,對她微微點頭示意。
而她正被陸沉淵半抱在懷里。他靠著車廂壁,臉色依舊蒼白,但手臂卻穩(wěn)穩(wěn)地圈著她,防止她被顛簸撞到。
“我們……在哪?”蘇清顏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轉移途中。”陸沉言簡意賅,將一瓶水遞到她唇邊,“你昏迷了一天。祁焰帶隊先行引開注意力,我們走另一條路?!?/p>
蘇清顏就著他的手小口喝水,冰涼液體滋潤了干涸的喉嚨,稍微緩解了頭痛。她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那個屏障……”
“效果很好。”陸沉淵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柔和,“覆蓋范圍內的能量和生命信號幾乎完全隱匿。祁焰帶人用它做了幾個假目標,已經(jīng)把‘清掃者’和‘獵犬’引向了相反方向?!?/p>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做的那個東西,能量消耗很大,一塊能量電池核心只能支撐不到十個小時。祁焰把繳獲的所有存貨都帶來了,但也撐不了太久。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新的據(jù)點。”
蘇清顏松了口氣,有效就好。她嘗試動了一下,渾身依舊酸軟無力,精神力的透支不是那么容易恢復的。
“別亂動。”陸沉淵的手臂收緊了些,語氣帶著命令,“你需要休息?!?/p>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蘇清顏不再掙扎,安靜地靠著他,聽著車廂外單調的車輪聲和隱約傳來的蝕骨者嘶嚎。
車隊行進得異常謹慎,速度并不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下,由偵察兵前出確認安全后再繼續(xù)前進。
大約又行駛了幾個小時,車廂外傳來的蝕骨者嘶嚎聲逐漸變得密集起來,甚至還夾雜著某種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腳步聲!
“警戒!”雷烈低喝一聲,所有戰(zhàn)士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武器上膛的聲音清晰可聞。
陸沉淵也立刻坐直身體,將蘇清顏護到身后角落,另一只手已然握住了放在身邊的幽藍長刀。動作間牽動了傷口,讓他眉頭蹙起,但眼神依舊冰冷銳利。
蘇清顏的心提了起來。她透過帆布的縫隙向外看去。
外面似乎是一個廢棄的交通樞紐,車輛殘骸堆積如山。紅霧中,影影綽綽的黑影數(shù)量遠超之前,而且其中混雜著幾個格外高大、形態(tài)也更加扭曲猙獰的身影!
“是‘屠夫’!”一名戰(zhàn)士聲音緊繃地匯報,“至少三只!還有大量普通蝕骨者和‘迅爪’!”
屠夫?蘇清顏記起前世對這種高階蝕骨者的稱呼。它們力量極大,皮糙肉厚,是攻破據(jù)點的噩夢。
“不能硬闖!”雷烈語速極快,“隊長!繞路嗎?”
負責通訊的戰(zhàn)士很快回復:“頭兒說繞不開!這是必經(jīng)之路!后面也有東西圍上來了!讓我們準備強沖!”
“操!”雷烈罵了一句,眼神發(fā)狠,“所有人!準備戰(zhàn)斗!機槍手就位!”
車廂頂部的帆布被迅速拉開一部分,露出架設好的重機槍槍口。戰(zhàn)士們各自找到射擊位,氣氛瞬間繃緊到極致!
陸沉淵將蘇清顏往更安全的角落推了推:“待在這里,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出來!”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蘇清顏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你的傷……”
“死不了?!彼驍嗨?,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提刀來到了車廂尾部,準備隨時應對可能撲上來的怪物。
卡車引擎發(fā)出咆哮,速度陡然提升,猛地撞開前方廢棄的車輛,試圖強行沖過這片死亡區(qū)域!
但那些蝕骨者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蜂擁而至!它們瘋狂地撲向車隊,用身體撞擊著車輛,利爪在金屬外殼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開火!”雷烈的怒吼聲被激烈的槍聲淹沒!
重機槍噴吐出火舌,子彈風暴般掃向撲來的怪物群,瞬間將它們撕碎!但更多的怪物前仆后繼地涌上!那三只“屠夫”更是硬頂著子彈,揮舞著扭曲膨大的肢體,狠狠砸向車隊車輛!
砰!一輛吉普車被一只“屠夫”直接掀翻,里面的戰(zhàn)士甚至來不及發(fā)出慘叫!
“媽的!”雷烈眼睛都紅了,操控重機槍瘋狂掃射那只“屠夫”,子彈打在它灰質化的皮膚上濺起火花,卻難以造成致命傷!
陸沉淵眼神一厲,對機槍手吼道:“壓制它左翼!”
同時,他猛地探身出車廂,幽藍長刀劃出一道冷電,精準地將幾只試圖攀爬車廂的“迅爪”削成兩段!
動作迅捷狠辣,完全看不出重傷未愈的模樣!但蘇清顏清晰地看到他額角瞬間滲出的細密冷汗和驟然變得急促的呼吸!
又一只“屠夫”逼近了卡車,巨大的拳頭狠狠砸向駕駛室!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熾熱的火線如同憤怒的鞭子,猛地從側前方一棟廢棄建筑的二樓窗口抽出,精準地抽打在那只“屠夫”的頭顱上!
轟!
高爆火焰瞬間吞噬了“屠夫”的上半身,它發(fā)出凄厲的嚎叫,踉蹌著后退,沉重倒地!
緊接著,更多的攻擊從那個窗口和附近其他掩體后射出!火箭彈、精準的點射、甚至還有某種高壓電流陷阱被激活,瞬間將好幾只蝕骨者電成焦炭!
火力兇猛且配合默契,瞬間緩解了車隊的壓力!
“是頭兒!”雷烈驚喜地大喊,“他們來接應了!”
蘇清顏猛地抬頭看向那窗口。
只見祁焰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口,肩上扛著一個還在冒煙的火箭發(fā)射器,臉上沾著黑灰,卻帶著一絲狂野的笑意。他對車隊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繼續(xù)前進,同時他帶領的小隊從側翼瘋狂輸出火力,吸引并清剿著蝕骨者!
有了生力軍的加入,車隊終于撕開了怪物群的包圍,沖出了最危險的區(qū)域。
直到將那片混亂的戰(zhàn)場遠遠甩在身后,車廂內的緊張氣氛才稍稍緩解。戰(zhàn)士們檢查著彈藥,處理著輕傷,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疲憊。
陸沉淵退回角落,靠著廂壁緩緩坐下,呼吸沉重,臉色比之前更差,右肩的繃帶上隱隱有血色滲出。
蘇清顏立刻挪過去,拿出水和干凈紗布:“你的傷口裂開了!”
陸沉淵閉著眼,任由她處理,只是從緊抿的唇線和微蹙的眉頭能看出他在忍受劇痛。
“你沒必要逞強?!碧K清顏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埋怨和……心疼。
陸沉淵睜開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抬手,用指腹極其輕微地擦過她臉頰上不知何時濺上的一滴黑血。
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
蘇清顏的身體猛地僵住,臉頰被他碰觸的地方像被烙鐵燙過。
他……什么意思?
沒等她理清這突兀的親昵意味著什么,陸沉淵已經(jīng)收回了手,重新閉上眼,仿佛剛才只是無意識的動作。
車廂內陷入一種微妙的寂靜。
直到車隊再次緩緩停下。
雷烈探頭進來:“陸先生,蘇小姐,我們到了。”
蘇清顏攙扶著陸沉淵下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處位于山坳間的、規(guī)模更大的廢棄工廠。廠區(qū)外圍拉著高壓電網(wǎng)(似乎有獨立的供電系統(tǒng)),瞭望塔上有人警戒,厚重的金屬大門緩緩開啟,露出其后加固過的廠區(qū)和……井然有序的生活痕跡。
這里比之前的據(jù)點更正規(guī),也更……強大。
一個穿著工程師服裝、戴著護目鏡的男人快步迎了上來,先對陸沉淵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蘇清顏,眼神熱切甚至帶著點興奮:“你就是那個做出了臨時屏蔽裝置的小姑娘?”
蘇清顏愣了一下,點頭。
“太好了!”工程師搓著手,“那東西太巧妙了!雖然能量利用率還有待提高,但思路絕對是開創(chuàng)性的!我叫柯巖,負責據(jù)點的設備和能源,我們能聊聊嗎?關于那種能量引導和融合的方式……”
他語速極快,充滿了技術狂人的熱情。
蘇清顏有些無措地看向陸沉淵。
陸沉淵對柯巖點了點頭:“晚點。她需要休息。”
柯巖這才注意到蘇清顏蒼白的臉色和陸沉淵身上的傷,連忙道歉:“對對對,先休息!安頓下來再說!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在柯巖的帶領下,他們走進了工廠內部。這里顯然被精心改造過,生活區(qū)、工作區(qū)、防御工事劃分清晰。幸存者們雖然面容疲憊,但眼神卻帶著一種積極的韌勁。
看到陸沉淵和蘇清顏,不少人停下手中的活計,投來好奇、尊敬、甚至感激的目光。顯然,他們的事跡已經(jīng)在據(jù)點傳開。
柯巖將他們帶到一間獨立的、由舊辦公室改造的房間前:“這里安靜,適合養(yǎng)傷。需要什么隨時按鈴。”
房間不大,但有干凈的床鋪、桌椅,甚至還有一個獨立的衛(wèi)生間。
蘇清顏將陸沉淵扶到床邊坐下,柯巖又交代了幾句才匆匆離開,似乎迫不及待要去研究那個屏蔽發(fā)生器。
房門關上,只剩下兩人。
蘇清顏松了口氣,感覺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她轉身,想去給陸沉淵倒水,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抬起了頭,正靜靜地、專注地看著她。那目光不再是以往的冰冷或銳利,而是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沉重的、幾乎要將她吸進去的復雜情感。
房間里很安靜,能聽到彼此清晰的呼吸聲。
蘇清顏的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用一種極其沙啞、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才終于抵達的聲音,緩慢地開口:
“這一次,你終于……走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