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如刺初夏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蘇念站在 “筑境” 建筑事務所的會客區(qū)，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夾邊緣 —— 淺灰色的啞光質感，是她特意選的。只因多年前，
他曾隨口提過一句，這種色調看久了眼睛不累，能讓思緒更集中。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三年了，她還是沒學會如何平靜面對陸時衍的名字，
更別提此刻即將與他本人重逢。“蘇小姐，陸總正在接電話，您稍等。
” 助理禮貌地遞上咖啡，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蘇念勉強擠出微笑：“謝謝。
” 目光掃過咖啡杯，是速溶的。她悄悄從包里拿出一小袋掛耳咖啡 —— 獨立包裝，
豆種是他從前偏愛的那款帶著果酸味的耶加雪菲，烘焙度也記得是中度。 “麻煩問下，
這里有熱水壺嗎？我胃不太好，想沖杯溫和點的。” 理由編得順暢，只有她自己知道，
心跳快得厲害，是怕他出來時，若能聞到一絲熟悉的香氣，
或許能緩和那預料之中的冰冷氣氛。助理愣了愣，還是點頭：“我去給您拿。
”空氣中很快飄起淡淡的咖啡香，熟悉又陌生。
這里的每一處設計都透著陸時衍的風格 —— 極簡、精準，帶著近乎苛刻的完美主義。
就像他這個人，永遠西裝革履，發(fā)絲整齊，連說話的語調都少有起伏。三年前，
正是這份冷靜讓她覺得安全，也是這份冷靜最終刺傷了她?！氨妇玫?。
”低沉的男聲自身后響起，蘇念的背脊瞬間僵硬。
她慌忙把沖好的掛耳咖啡放在會客區(qū)的側桌 (一個他走向辦公桌時會經(jīng)過，
但不至于太刻意的地方)，緩緩轉身，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陸時衍比記憶中清瘦了些，
下頜線更加分明，金絲邊眼鏡后的目光平靜無波，仿佛她只是個普通的合作方?！瓣懣?，
您好，我是‘青蕪景觀’的蘇念?！?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他的手微涼，
觸碰短暫得如同錯覺。“請坐?！?陸時衍在辦公桌后落座，翻開她帶來的方案，
“關于‘溪岸舊改’項目的景觀設計，你們的初步構想很有新意。”蘇念定了定神，
開始闡述設計理念：“我們希望保留場地內的三棵老香樟，
通過抬高棧道的方式……” 她刻意讓聲音保持專業(yè)平穩(wěn)，
目光卻忍不住落在他辦公桌上 —— 那盆綠蘿的葉片有些卷邊，泥土干涸發(fā)白。
他還是老樣子，一忙起來就忘了這些小事。以前，這總是她的活兒。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按捺住想去澆水的沖動。那三棵香樟，是他們戀愛時一起發(fā)現(xiàn)的。當時他剛創(chuàng)業(yè)，
她還是在校學生，兩人騎著共享單車在舊巷子里探險，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
在他年輕的臉上跳躍……“蘇小姐？”陸時衍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她慌忙回神，
對上他審視的目光，臉頰瞬間發(fā)燙：“抱歉，我是說，香樟的根系保護需要特殊處理，
我們準備采用……”他沒追問她的走神，只是點點頭：“技術細節(jié)明天讓團隊對接。
下周三帶著深化方案來復評?！敝鹂土钕碌脺睾蛥s堅決。蘇念收拾文件起身，
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 —— 那杯孤零零的咖啡還放在側桌，氤氳著微弱的熱氣，
陸時衍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咬了咬唇，快步走出了事務所，心里卻悄悄記下：下次來，
要帶個不易忽視的杯子，直接放在他手邊。或許……馬克杯比紙杯更好？回到公司，
閨蜜兼合伙人林薇立刻湊上來：“怎么樣怎么樣？見到前夫哥了？
他是不是還那么帥得人神共憤？”“什么前夫哥，我們沒結婚?！?蘇念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
“而且他對我就像對陌生人?！?那杯未被接收的咖啡像根小刺，輕輕扎了一下她的心。
她沒說這個細節(jié)，怕林薇笑話她出師不利，心思白費?！斑@不正好？” 林薇拍著她的肩膀，
“近水樓臺先得月，拿下這個項目，還怕沒機會把他追回來？”蘇念苦笑。
三年前是她親手推開了他。那時她剛畢業(yè)，急于證明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畢業(yè)設計，
對他的關心視而不見。他加班晚歸，她在畫室通宵；他精心準備的周年紀念，
她因為臨時加賽缺席；甚至在他母親病危時，
她都因為一場重要的行業(yè)論壇沒能及時趕回……“念念，我累了?！?這是他最后說的話，
聲音里的疲憊像針一樣扎進她心里。她以為他只是鬧脾氣，等她忙完這陣再哄就好，
卻沒想到他直接搬離了他們的公寓，拉黑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直到半年后，
她在行業(yè)雜志上看到他榮獲新銳建筑師獎的消息，身邊站著一位氣質溫婉的女助理，
才明白一切都結束了?！拔耶斈晏斓傲恕！?蘇念趴在桌上，聲音悶悶的，
“他現(xiàn)在肯定不想再見到我?！薄澳强刹灰欢?。” 林薇點開朋友圈，“你看王姐發(fā)的，
昨晚行業(yè)酒會，陸時衍一個人喝悶酒呢。身邊連個女伴都沒有，說明他這三年也沒找嘛！
”蘇念看著照片里獨自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那身影透著一種熟悉的孤寂感，
讓她心臟像被羽毛輕輕搔過，泛起一陣微癢的期待和酸楚的勇氣。 她拿出手機，
翻出三年前存的他的生日 —— 還有一個月，或許能準備點什么。也許，她真的還有機會？
這次，換她來靠近，一點點，慢慢來。2 笨拙的靠近接下來的幾天，
蘇念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方案深化中。她反復研究 “溪岸舊改” 的場地數(shù)據(jù)，
甚至頂著烈日去現(xiàn)場勘測了三次，每次都特意在不同時段去，
記錄下陽光穿過香樟樹冠落下的光影變化，想著或許能在匯報時，
不經(jīng)意地提到“這里的晨光和我們在老巷子里看到的那次很像”。 她特意拍了香樟的特寫，
用繪圖軟件調成溫暖的色調，存成手機壁紙，每次看手機，都像是在預演一次與他的對話。
周三下午，她抱著厚厚的圖紙再次來到 “筑境”。圖紙邊緣被她用砂紙仔細磨圓了，
怕他翻閱時，鋒利的紙邊會劃傷他修長的手指。
這次陸時衍的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 —— 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和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疤K小姐，介紹一下，這是結構顧問張工，我侄女陸曉曉。
” 陸時衍介紹道。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好奇地打量著蘇念。
蘇念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包里拿出一顆包裝可愛的草莓糖 —— 是她采購畫材時，
在便利店收銀臺前一眼看到，想著“小孩子可能會喜歡，備著或許有用”而買的，
“曉曉你好呀，我叫蘇念，這個給你吃，甜的?！睍詴匝劬σ涣?，抬頭看了看陸時衍，
見他點頭，才伸手接過：“謝謝姐姐！”“曉曉好。” 蘇念彎起嘴角，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從小就很受孩子喜歡，此刻卻偷偷松了口氣 —— 還好，這個小準備派上了用場，
沒有顯得太突兀。果然，曉曉眨了眨眼，小聲問：“叔叔，這位姐姐是做什么的呀？
”“她是設計師，會把我們的新家變得很漂亮。” 陸時衍的語氣不自覺地放柔。
蘇念心頭一動。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對孩子說話的樣子，溫柔得不像他。復評會議很順利，
張工對景觀方案提出了幾點結構上的建議，蘇念都一一記下。會議結束后，
陸時衍送張工出門，辦公室里只剩下蘇念和曉曉。蘇念注意到曉曉盯著她圖紙上的香樟，
立刻拿出鉛筆：“曉曉想不想畫樹呀？姐姐教你畫一種很簡單又可愛的樹好不好？
” 她想起陸時衍的完美主義，刻意引導向“童趣”而非“像不像”?！跋矚g！
可是叔叔說我畫得不好看?！?小女孩嘟著嘴。蘇念忍不住笑了：“畫得開心最重要了。
你看，我們把樹畫成圓圓的，像不像小傘？” 她特意畫得簡單可愛，
還在樹干上畫了個小笑臉。曉曉眼睛一亮，接過筆認真地畫起來。陸時衍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 蘇念耐心地握著曉曉的手教她畫畫，陽光落在兩人身上，
溫暖得像一幅畫。他的腳步頓了頓，
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 他記得蘇念從前畫畫時很專注，很少會這樣遷就別人，
尤其是浪費她認為“寶貴”的工作時間?！笆迨迥憧?！” 曉曉舉著畫紙跑過去，
“是姐姐教我的！”陸時衍接過畫，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幾秒，然后看向蘇念，
語氣緩和了些：“多謝你陪她玩。”“不客氣，曉曉很聰明?！?蘇念站起身，心跳有些快，
“那我先回去了，后續(xù)修改會盡快發(fā)給你?！?她特意把曉曉的畫工整地折好，圖案朝外，
放在陸時衍的辦公桌顯眼但不礙事的一角，“這個留給你吧，曉曉畫得很可愛?！薄暗纫幌?。
” 他叫住她，“晚上有個小型技術研討會，關于舊改項目的，你一起參加？”蘇念愣住了，
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悄悄掐了下手心，細微的刺痛感確認了這不是幻覺，才敢相信：“好！
我去！” 生怕他反悔。研討會在一家環(huán)境雅致的私房菜館包間舉行。技術討論告一段落后，
大家開始閑聊。張工打趣陸時衍：“時衍啊，你這侄女都快成你女兒了，整天帶在身邊。
”“她父母在外地工作，暫時住我這兒?！?陸時衍給曉曉夾了塊排骨。蘇念看在眼里，
默默觀察著陸時衍給曉曉夾的菜（多是肉類），
碗里的清炒娃娃菜（她特意點了這道較為清淡的蔬菜）夾給曉曉 —— “曉曉多吃點青菜，
會長高高哦?！?曉曉果然聽話地張嘴，陸時衍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掠過一絲訝異和了然的溫和，似乎沒想到她能注意到并自然地補上這點疏忽。
“真是辛苦你了?！?張工看向蘇念，“蘇小姐看著年輕，設計做得不錯啊。畢業(yè)沒多久吧？
”“剛畢業(yè)三年?！薄澳呛蜁r衍差不多同期出道嘛。” 張工喝了口酒，
“說起來你們以前是不是認識？我看時衍電腦屏保上的風景，和你方案里的風格很像。
”蘇念的心猛地一跳，看向陸時衍。他正在給曉曉擦嘴，聞言動作頓了頓，
淡淡道：“巧合吧?！?蘇念卻感覺心底有個小泡泡輕輕炸開，
泛起一絲甜——原來他還沒換掉。那是他們在洱海邊拍的，她調的顏色，他設的屏保。
散席時，外面下起了小雨。陸時衍給曉曉穿上雨衣，對蘇念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我打車就好?！薄绊樎?。” 他不由分說地打開車門，“上車。
”車里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是他慣用的車載香氛。蘇念猶豫了一下，
還是從包里拿出一個小香包——棉麻質地，里面是她周末在家用烤箱低溫烘干的薰衣草，
想著或許能安神，也能祛除車里的其他雜味。 “陸總，這個給你，放車里能空氣清新一點，
我自己做的，不麻煩?！?她遞過去，指尖微微蜷縮，希望這不會顯得太越界。陸時衍接過，
指尖碰到她的手，頓了頓：“謝謝。” 隨手放在了副駕的儲物格里。
曉曉在后座很快就睡著了，前排的兩人一路無言，只有雨刷器規(guī)律的擺動聲?？斓教K念家時，
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陸時衍，你……”“當年的事，” 他突然打斷她，目視前方，
“都過去了。我們現(xiàn)在是工作伙伴?！碧K念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哽住，心口像被堵住一樣難受。
她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輕聲說：“知道了。
” 目光瞥見他放在車門格槽里空空如也的傘槽，想起他下車時似乎沒拿傘。于是在下車前，
她悄悄把自己那把印著小雛菊的折疊傘，
塞進了后座曉曉的背包側袋里——他明天送曉曉上學，總會發(fā)現(xiàn)的。車停在小區(qū)門口，
她解開安全帶：“謝謝你送我回來?！蓖崎_車門的瞬間，
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方案里的兒童活動區(qū)，曉曉很喜歡?！碧K念回頭，
看到他望著熟睡的侄女，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雨絲落在他的睫毛上，
柔和了他硬朗的輪廓。她用力點頭：“我會細化設計的。
” 心里那盞差點被他的話澆滅的小小火苗，又顫顫巍巍地燃起了一點微光——至少，
他看到了她的用心，并且愿意告訴她。3 細節(jié)里的溫柔自從那次雨夜送歸后，
蘇念和陸時衍的交流明顯多了起來。他們會因為方案細節(jié)在微信上討論到深夜，
蘇念每次都會留意他最后一條消息的時間，如果超過十分鐘沒有新消息，
她才會回復一個“好的，晚安”或者一個簡單的月亮表情，
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顯得過于急切或打擾他休息。
她還特意把手機鈴聲調成了他從前喜歡的鋼琴曲《月光》，每次專屬鈴聲響起，
她的心跳都會漏掉半拍，然后才故作鎮(zhèn)定地拿起手機。他們也會在項目工地上并肩查看進度。
蘇念發(fā)現(xiàn)，陸時衍其實變了很多。他不再是那個除了工作別無旁騖的工作狂，
會在午休時給曉曉打電話，會提醒工人們注意防暑，甚至有一次，
她只是下意識地按了按胃部（因為早上來不及吃飯），下午開會時，
他讓助理送進來的咖啡旁邊，就多了一杯溫熱的燕麥奶。他沒有看她，但她知道，他記得。
那天，她捧著那杯燕麥奶，心里暖得像是揣了個小太陽。這些細微的變化，
讓蘇念既欣慰又心酸。他學會了照顧別人，卻不再是為她。但她沒放棄，每次去工地，
都會帶兩瓶冰水，一瓶依云（記得他好像偏好這個牌子），一瓶普通的礦泉水給自己，
借口 “便利店促銷買一送一”，其實是特意繞路去買的。這天下午，
蘇念在工地核對苗木清單，突然一陣眩暈襲來。最近為了趕進度，她經(jīng)常熬夜，
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疤K小姐，你沒事吧？” 旁邊的施工隊長連忙扶住她?！皼]事，
就是有點頭暈?！?蘇念擺擺手，正想從包里找糖 —— 她常年備著水果糖，不僅為自己，
也怕他有低血糖瞬間（雖然他從未表現(xiàn)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怎么回事？
” 陸時衍皺著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臉色這么差?！彼闹讣鈳е龅臏囟?，
觸碰到皮膚的瞬間，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老毛病，低血糖?！薄罢l讓你不按時吃飯？
” 他的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責備，扶著她走到陰涼處坐下，“等著?！睕]過多久，
他拿著一瓶溫熱的牛奶和一個三明治回來：“先吃點東西。
” 是她從前最愛吃的火腿蛋三明治，包裝紙被細心地撕開了一個小口，方便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