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燈搖曳映愁顏，異客陳詞驚眾賢。
未載史章現(xiàn)大順，趙氏皇權(quán)亂象煎。
四境烽煙遮日月，八方賊寇擾桑田。
流民血淚訴離苦，暗涌風云待破玄。
油燈在土坯墻上投下扭曲的光暈，陳教授帶著兩名學生匆匆趕來時，老趙正往火塘里添著干牛糞。鐵山局促地坐在長凳上，粗糙的手掌反復(fù)摩挲著膝蓋，面前木桌上擺著王寡婦送來的玉米餅和面條，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臉。
"這是我們村的主事姓趙，這位是陳教授，學問大得很。"柱子拍了拍鐵山的肩膀，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陳教授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鷹，他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蘸了蘸墨水："鐵山兄弟，能詳細說說你來自哪里嗎？"
鐵山咽了口唾沫，抓起玉米餅啃了一大口，干裂的嘴唇被粗糲的餅皮劃破也渾然不覺。"俺們是山南青石鎮(zhèn)的，離這兒有三百多里。"他聲音沙啞，"年前大旱，地里顆粒無收，可官府的賦稅一點沒少?？h太爺說這是'皇糧'，交不上的就被抓去充軍，俺爹......"他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俺爹就是這么活活累死在修城墻的工地上。"誰能想到這個滿臉滄桑，皺紋里都是泥灰的大個子，竟然才三十出頭。
陳教授的鋼筆尖在紙上頓了頓："你方才提到'大順朝'，朝廷上的事也講講，我們這些山里人都沒聽說過呢，能否講講當今圣上？"
"當今圣上姓趙，大順是太祖皇帝趙弘烈打下的天下，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太遠了我也不知道。"鐵山抹了把嘴角的餅渣，"可現(xiàn)在的皇上才十二歲，根本管不住那些狼子野心的藩王。北邊的寧王、西邊的肅王，還有東邊沿海的靖海王，各自養(yǎng)著私兵，為了搶地盤打得不可開交。朝廷派去的欽差大臣，沒一個不被收買的。"
一旁的學生小李突然插話："那倭寇又是怎么回事？"能觸動國人心弦的永遠第一位，穿越者就沒有一個不對小日子上心的，雖然現(xiàn)在的倭寇不全是小日子。
鐵山眉頭緊皺："倭寇在東邊沿海鬧得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聽說他們的船比咱們的大好幾倍，上面還架著會噴火的鐵管子。朝廷說是要抗倭，可撥下來的軍費都進了貪官的腰包，沿海的百姓只能自己組織鄉(xiāng)勇抵抗。"
老趙往煙斗里塞了把旱煙絲，點燃后深吸一口："照你這么說，這世道到處都不安生？"
"何止不安生！"鐵山猛地站起，長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北邊的游牧部落趁著內(nèi)亂，三天兩頭南下劫掠；西邊的山匪和藩王勾結(jié)，占山為王；就連俺們這些逃難的流民，都得躲著官兵和土匪。上個月，俺們好不容易找到個廢棄的村子落腳，結(jié)果第二天就來了一伙土匪，把能吃的都搶走了......"他的聲音漸漸哽咽，"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愿意在這山林里像野人一樣活著？"
陳教授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從你的描述來看，大順朝正處于內(nèi)憂外患的動蕩時期。天災(zāi)人禍交織，中央集權(quán)瓦解，地方勢力割據(jù)，這和歷史上許多王朝覆滅前的征兆極為相似。"他轉(zhuǎn)向老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如果黑龍寨和某個藩王有關(guān)聯(lián)，那我們要面對的敵人恐怕比想象中更強大。"
老趙敲了敲煙斗，煙灰簌簌落在火塘里："管他什么藩王土匪，只要敢來犯，咱們就跟他們拼了！后世是怎么建國的，大不了咱們也做個開國功臣，"他看向鐵山，目光灼灼，"鐵山兄弟，你方才說愿意為村里出力？"
鐵山被老趙的話有點嚇到了，但是生逢亂世，誰又能無動于衷。遂挺直腰板，胸膛劇烈起伏："只要有口飯吃，能讓俺們活下去，上刀山下火海都成！俺們這些流民里，有不少當過獵戶、礦工，還有幾個會使槍弄棒的好手。若是能跟隨幾位搏個出身，也不白活一回。"
"好！"老趙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燈差點翻倒，"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友誼村的人！老張那兒正缺人手造武器，后山的礦也需要開采。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進了村子就得守規(guī)矩。"對于這種飯都吃不上的人，懷疑都沒有必要，都是窮溝溝里趟出來的，理解。
鐵山單膝跪地，重重叩首："謝趙大哥！俺們一定拼命干活，絕不給村里添麻煩！"
散會后，陳教授獨自留在會議室，就著油燈的微光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友誼村道道忙碌的身影上。老張的修理鋪依舊火花四濺，婦女們紡紗織布穿梭不停，村里搜集的棉花不多，只能先干著，為下一步做好準備，任何設(shè)備拿出來都比當世先進幾百年，這就是他們的優(yōu)勢，民兵們在操練場上喊著口號。誰也不知道，這個意外到來的流民群體，會給這個本就動蕩的時空帶來怎樣的變數(shù)。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所穿越到的這個大順朝，正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涌。
油燈在土坯墻上投下扭曲的光暈漸漸淡去，晨光刺破薄霧，勾勒出友誼村獨特的地理輪廓。村子坐落于蒼龍山與白虎嶺的臂彎之間，七八百畝平整如砥的良田鋪展在谷地，宛如大地的翡翠錦緞。山溪自高處潺潺而下，在田間織就細密水網(wǎng)，滋養(yǎng)著這片肥沃的土地，后山的密林是天然的狩獵場，獐狍野鹿時常出沒，即便到后世，這里都是人少地廣的富足之地，守著山水田林，村民們不靠外出營生也能自給自足。
老趙蹲在曬谷場邊，吧嗒著旱煙袋，望著遠處黑龍寨方向若隱若現(xiàn)的碉樓。陳教授鋪開手繪的地形圖，用樹枝在沙土上比劃：“寨子依山而建，正面強攻傷亡太大。但咱們有火藥優(yōu)勢，可效仿古人‘火攻之計’......”
“怕啥！”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震得麻雀撲棱棱亂飛。民兵隊長趙大勇大步走來，古銅色的臉上滿是不屑，“就黑龍寨那兩百號烏合之眾，給我三十個兄弟，扛著炸藥包沖上去，保管炸平他們的狗頭！”現(xiàn)在的情況是炸藥有了，槍支跟不上，組裝炸藥包有些，整體還是技術(shù)有，沒材料沒設(shè)備，基本只靠老張那里僅有的設(shè)備手搓，效率是真不高。
老趙眉頭一皺，煙袋鍋子敲在石磙上：“大勇，打仗不是蠻力往前沖。你可知黑龍寨的布防？他們的土炮射程多遠？咱們的火藥存量夠支撐幾場硬仗？”
“還有，咱們村里很多年輕人沒能回家，能動的就這幾十個人，天地巨變，只怕沒回來的那些人，”老趙說不下去了，“以后這亂世要靠咱們這百十個人互相支撐了，這也是咱們的根，大坳村，哦，咱友誼村一個都不能少，”陳教授也有些動情，“還有我們師生五個，加上文化局的那個小年輕，以后也沒有什么文化局了，以后都是友誼村的人了?！薄斑@兩天我在村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幾乎家家有哭聲，有男人沒回來的，好多家里只有老人孩子，我們要撐下去，給自己一點希望，這些天都是在裝著沒事似的拼命干活?！?“老陳，咱們能趕上這事，大概開天辟地也是頭一遭，村里都是大老粗，很多事還要你們幾個文化人提醒著點?！崩详惣t著眼睛點頭，趙大勇拿眼瞥了一下陳教授，被老趙瞪了一眼。
趙大勇?lián)现竽X勺，憋紅了臉：“俺就是覺得，咱不能老是躲著！上次救考古隊，不也是摸黑突襲？這次也......”
陳教授推了推眼鏡，語氣沉穩(wěn)：“突襲靠的是出其不意，可黑龍寨經(jīng)此一事后必然戒備森嚴。況且，我們的目標不僅是奪寨——鐵山帶來的流民需要安置，農(nóng)田要開墾，武器要升級。這是場持久戰(zhàn)?！彼赶虻貓D上的硫磺山，“當務(wù)之急，是保證礦脈安全，同時訓練新兵?！?/p>
趙大勇還要爭辯，忽見王寡婦抱著剛紡好的棉線走來，腰間別著把新打造的匕首。“大勇，老張叫你去試改良后的火藥槍，”她白了眼這個莽漢子，“再在這兒空吼，不如多殺幾個土匪實在。”造不了子彈，只能退一步改造發(fā)射彈丸的火藥槍。
看著趙大勇?lián)现^往修理鋪跑的背影，老趙苦笑著搖頭：“這小子，就是匹沒韁繩的野馬。不過有股子狠勁，關(guān)鍵時候能派上用場?！?/p>
陳教授收起地圖，目光望向?qū)訋n疊嶂的遠山：“老趙，鐵山說各地藩王擁兵自重。若黑龍寨背后真有勢力支持，我們拿下寨子后，恐怕要面對更棘手的局面。當務(wù)之急，是先建立穩(wěn)固防線，再謀長遠發(fā)展......”
山風掠過枯枝，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小村落即將迎來的更大挑戰(zhàn)。而此刻，友誼村的人們尚不知曉，他們手中的火藥與鋤頭，將如何在這陌生時空，書寫一段波瀾壯闊的傳奇。
瘸杖謀局
油燈在土坯墻上搖晃，劉瘸子倚著棗木拐杖，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叩擊著斑駁的木桌。陳教授將泛黃的輿圖緩緩展開，邊緣處還沾著前日勘探硫磺礦時的泥土痕跡，桌面上散落的碎紙片寫滿密密麻麻的算式與符號，皆是他推演火藥配比與攻城策略的草稿。
劉瘸子用拐杖重重頓了頓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咱們不能坐以待斃。鐵山帶來的三十多人，得盡快派上用場?！彼劬Σ淮?，卻透著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精明。一邊都喊著不要著急，可是又一個個都急的不得了。
陳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指尖劃過輿圖上標注的永安城：“縣城守備只有二百多，不是重要什么重要關(guān)卡，防御薄弱，對我們也就沒有什么威脅，縣城沒有異動，還沒有人關(guān)注到我們村子，這是好事，不過此行需萬分謹慎，稍有不慎，不僅暴露行蹤，還可能牽連整個村子?！?/p>
老趙說道“我們村子出現(xiàn)的突然，我們也要給自己個身份，鐵山他們的出現(xiàn)到是給我提個醒，以后我們就是流民，關(guān)外活不下去，輾轉(zhuǎn)來到友誼村，既然天下大亂，我們不能白來，以后是官是匪，身份都是自己掙的。”“最后強調(diào)一點，以后機械設(shè)備不出村，拖拉機不要用了，改用板車拉，其它用不到的全部后面溝坡里藏起來，不符合時代的東西只能在村里用，誰出了差錯別怪我不留情面?！?/p>
話音未落，王寡婦挎著裝滿火藥引信的竹籃匆匆而入，鬢角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泛紅的臉頰上：“老張那邊新改良了十桿火槍，不過火藥存量只夠支撐一次大規(guī)模行動?！彼龑⒅窕@輕輕放在桌上，目光掃過輿圖，“春生這孩子機靈，扮成乞兒去黑龍寨探路再合適不過。他身形瘦弱，不容易引起懷疑?！庇颜x村村民都是后世人，不缺吃喝營養(yǎng)足夠，老少都跟外面的人氣色上差距甚大，找個跟鐵山一群人差不多的，實在是難，春生也只是稍微瘦點而已，穿上粗布衣服，怎么看也得是個地主家的孩子。
劉瘸子微微點頭，轉(zhuǎn)向一旁待命的柱子和鐵山：“你們明日一早出發(fā)，帶上三個機靈的年輕人，扮成販布的商賈。進城后先摸清糧食價格、守軍布防，重點留意是否有寧王勢力的蛛絲馬跡?！彼麖膽牙锾统鲆粔K磨損嚴重的玉佩，遞給鐵山，“這是祖上留下跑商的信物，或許能派上用場?！睂幫醯膭萘υ诒本?，現(xiàn)在大順朝叫平都城。肅王屬地在云貴等地，靖海王在福建。
夜色深沉，春生裹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衫，懷揣著王寡婦塞給他的硬餅，如一只靈巧的貍貓般翻過村后的矮墻。他刻意將身形佝僂，一瘸一拐地朝著黑龍寨方向挪動，破舊的草帽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與此同時，柱子和鐵山趕著兩輛裝滿粗布的騾車，趁著晨霧悄悄出了村。車轅下藏著老張連夜改裝的短銃（手槍生產(chǎn)不了子彈，還是退而求其次），車斗夾層里是陳教授手繪的縣城布局圖，大部分都是空白，他們這次的任務(wù)就是，把整個縣城的布局補充完整，以及打探能買到的各種貨物價格。
永安城的城門緩緩升起時，鐵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城墻上的守軍稀稀拉拉，有的倚著長槍打盹，有的聚在一起閑聊?！皫孜皇亲鍪裁吹模俊笔爻潜溆袣鉄o力地問道。鐵山強作鎮(zhèn)定，掏出偽造的路引，陪著笑臉：“小人是青州來的布商，特來貴地討口飯吃?！?/p>
城內(nèi)街道冷清，行人神色匆匆。糧鋪前，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正與掌柜爭吵，米價牌上赫然寫著：糙米三兩銀子一石。鐵山心中一驚，這價格已是災(zāi)荒前的五倍有余。“掌柜的，這布怎么賣？”柱子佯裝詢價，將一丟丟碎銀悄悄塞給旁邊的伙計?；镉嬀璧刈笥覐埻瑝旱吐曇舻溃骸肮偌Z大都被守備軍征走了，私下買賣可是殺頭的罪?！?/p>
夜幕降臨，春生蜷縮在黑龍寨外的枯樹后，借著月光仔細觀察。東寨門有八名守軍，西寨門六人，后山哨塔每三刻換一次崗。當他準備悄悄靠近寨墻時，忽聞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他迅速躲進灌木叢，只見黑龍寨軍師吳智騎著高頭大馬，身后跟著幾個蒙面人，馬背上馱著用油布嚴密包裹的物件?！皠?wù)必將這批武器送到寧王手中……”吳智的聲音隨風飄來，又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春生和鐵山幾乎同時回到友誼村。劉瘸子、陳教授、老趙等人早已在辦公室焦急等候。春生掏出藏在鞋底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黑龍寨的布防圖；鐵山則詳細匯報了縣城的情況，重點提及糧食短缺與守備松懈。
“武器、寧王……”劉瘸子喃喃自語，拐杖在輿圖上的黑龍寨位置重重敲擊，“看來我們得改變策略。老張加快武器改造，民兵隊加強訓練。鐵山，你帶著流民里的礦工，探查黑龍寨后山是否有暗道?！彼痤^，目光掃過眾人，“這場仗，咱們不僅要拿下黑龍寨，更要在這亂世中站穩(wěn)腳跟?！?/p>
村會議室外，晨光刺破薄霧，老張的修理鋪已傳來叮叮當當?shù)腻懺炻?，民兵訓練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友誼村的人們并不知道，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一場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大戰(zhàn)，而劉瘸子手中的那根棗木拐杖，正悄然撬動著這個亂世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