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江嶼的八塊腹肌是林柚解壓的專屬玩具。
某夜她畫設計稿崩潰時嘟囔:“好想在你腹肌上滑滑梯??!”三天后生日,
理科男男友遞來微型滑梯模型:“按1:12比例復刻的,坡度經(jīng)過力學測算。
”林柚笑罵他神經(jīng)病,卻偷偷把模型放在床頭。直到暴雨被困工地那晚,
渾身濕透的江嶼突然仰躺在集裝箱上:“要試試…真人版嗎?”她指尖觸到冰涼腹肌的瞬間,
聽見他沙啞的告白:“柚柚,我的身體永遠是你的游樂場。”工地雨聲漸歇時,
林柚紅著臉趴在他耳邊:“滑梯很好…”——空氣悶得如同凝固的果凍,
窗外深沉的夜色壓得人喘不過氣。電腦屏幕上,那套反復修改了十七遍的商業(yè)空間設計稿,
此刻像是面目模糊的怪物,正對我咧開嘲諷的嘴。
甲方郵件里那些猩紅的批注——“缺乏靈魂!”、“視覺沖擊力不足!”、“再改!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太陽穴。腦袋里嗡嗡作響,
像塞進了一窩憤怒的黃蜂。我狠狠推開鍵盤,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癱軟在椅背上,
視線失焦地落在天花板慘白的吸頂燈上,只覺得那點白光也在無情地灼燒我的視網(wǎng)膜。
“嶼……”喉嚨干澀,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疲憊和委屈,
“我快被榨干了……骨頭縫都在疼……”身后傳來紙張翻頁的輕微摩擦聲,
隨即是熟悉的腳步聲。江嶼剛從實驗室回來不久,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混合著他自己清爽的須后水氣息,形成一種奇特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他沒有說話,
只是無聲地繞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那刺眼的光線。
他今天穿了件柔軟的灰色棉質圓領衫,布料服帖地勾勒出肩膀和胸膛利落的線條。然后,
他像過去的許多次一樣,極其自然地在旁邊那張鋪著淺藍色毯子的單人沙發(fā)里坐下,
身體微微后靠,手臂隨意地搭在扶手上。一個無聲的邀請。我?guī)缀跏菓{著慣性,
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身體一歪,額頭便抵上了那片堅實又溫暖的“領地”。
臉頰蹭著他柔軟的衣料,底下是柔韌起伏的肌理輪廓,觸感清晰而熨帖。
緊繃的神經(jīng)仿佛找到了泄洪的閘門,體內(nèi)那些橫沖直撞的焦躁和挫敗感,
暫時被這片溫熱的壁壘溫柔地擋在了外面。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鼻腔里滿是他身上干凈又安穩(wěn)的味道?!凹追蕉际菍購妥x機的嗎?
”我悶悶的聲音透過他的衣服傳出來,帶著點含糊的鼻音,
“靈魂靈魂靈魂……我看他們自己才像剛丟了魂的僵尸!”臉頰下意識在他腹部蹭了蹭,
感受著底下肌肉隨著他呼吸的細微起伏和張力,那是一種令人著迷的生命力,
安撫著我被設計稿榨干的枯竭感。頭頂傳來一聲極低的笑,胸腔也跟著微微震動了一下。
“嗯,”他應了一聲,寬大的手掌落在我后腦勺上,指腹帶著薄繭,
力道適中地揉著我的發(fā)旋,“一群不懂幾何美學的原始人。別理他們。”他的聲音低沉平緩,
像深夜里緩緩流動的河水,有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效果。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腹肌的溝壑間游移,
那些壁壘分明又彈性十足的塊壘,指尖下的觸感溫韌而充滿力量。
想象著它們有序地繃緊、放松,支撐著他挺拔的姿態(tài),也支撐著我此刻搖搖欲墜的精神。
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真的在這無聲的“按摩”下,一絲絲地松弛下來。
一種孩子氣的、近乎荒誕的念頭,毫無預兆地、無比清晰地冒了出來,
伴隨著一聲困頓又帶著點撒嬌的嘟囔,沖口而出:“哎……江嶼,
好想在你腹肌上……滑滑梯啊……”話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住了。臉頰貼著他衣服的地方,
溫度瞬間升高。這是什么鬼話?滑滑梯?在他肚子上?林柚,你的腦子是被甲方氣出坑了嗎?
揉著我頭發(fā)的手指頓住了。頭上方那片空間,突然陷入一種極其微妙的安靜。
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節(jié)奏似乎也暫停了那么一瞬,胸腔的起伏停滯了??諝饽塘舜蟾湃?,
只有我越來越響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擂響,尷尬得讓我想立刻挖個洞鉆進去,
或者干脆原地蒸發(fā)。“咳……”他終于發(fā)出了一個短促的單音節(jié),打破了沉默。
那只停在我頭頂?shù)氖?,輕輕地、帶著點安撫性質地又揉了一下,“累了就去睡,別胡說八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wěn),甚至還帶著點慣常的無奈笑意,
可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緊繃感,仿佛平靜水面下不易察覺的漣漪。
我鴕鳥般地把臉更深地埋進他腹部那片軟硬適中的“丘陵地帶”,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
決定裝死到底。算了,就當是深夜神志不清的囈語吧。反正丟臉丟在自己男朋友面前,
也不算太糟。臉頰下的肌肉,似乎比剛才繃得更緊實了一點,像積蓄著某種無形的能量。
這個小小的、近乎荒謬的插曲,很快被淹沒在堆積如山的工作和甲方新一輪的吹毛求疵里。
我像個被抽打的陀螺,在工作室、建材市場和無窮無盡的線上會議里旋轉,頭暈目眩。
偶爾在深夜加班結束,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蹭回我們的小公寓,一頭栽進沙發(fā)時,
江嶼依舊會用他那片溫暖堅實的“腹肌大陸”接納我疲憊不堪的頭顱。
但總感覺有點不太一樣了。他揉我頭發(fā)的動作依舊溫柔,懷抱依舊可靠安穩(wěn)??捎泻脦状危?/p>
在我像只無骨貓一樣賴在他身上,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他腹部壁壘分明的線條時,
能感覺到他身體會有一瞬間極其短暫的僵硬,肌肉群下意識地收縮繃緊,
隨即又飛快地放松下來,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甚至有一次,我迷迷糊糊快睡著時,
似乎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帶著點研究意味地拂過我自己的腰側,
停留了短暫的幾秒,像是在丈量什么尺寸。癢癢的,擾人清夢?!案陕镅??
”我半夢半醒地嘟囔了一聲,不滿地扭了扭腰。那只手立刻觸電般縮了回去?!啊瓫]什么,
”他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帶著點被抓住的細微窘迫,“睡吧。”隨即,
溫熱的吻落在我的發(fā)頂,帶著安撫的意味。怪人。我嘟囔一聲,翻個身,很快沉入夢鄉(xiāng)。
理工男的腦回路,有時候比甲方的需求還難以理解。大約是最近工作太累,幻覺了吧。
直到三天后我的生日。沒有盛大的派對,這符合我們倆的性格。
只有一頓江嶼親手做的、不算太完美但誠意滿滿的紅酒燉牛肉晚餐,
在溫馨的燭光和舒緩的爵士樂里進行。
空氣里彌漫著牛肉的馥郁、紅酒的微醺和蠟燭淡淡的蜜蠟香氣。
他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裝得異常方正精致的禮盒,深藍色的啞光紙,系著簡單的銀色絲帶。
“生日快樂,柚柚?!彼频轿颐媲?,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躍,映出一點暖融融的光,
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罕見的、有點孩子氣的期待。我放下叉子,好奇地拆開絲帶,
揭開盒子。里面躺著一個物件,讓我瞬間瞪圓了眼睛,差點以為紅酒上了頭。
那是一個精巧無比的微型滑梯模型。材質是某種堅固光滑的復合材料,
主體是簡潔流暢的流線型設計,呈現(xiàn)出一種潤澤的乳白色?;啦糠謳е鴺O其微妙的弧度,
打磨得光可鑒人,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兩側的扶手精巧得如同藝術品,
比例完美得驚人?;莸牡鬃峭该鞯膩喛肆Γ蚰伖獾萌缤?,
下面還墊著一張折疊起來的、印滿了復雜圖表和公式的A4紙。
最讓我瞠目結舌、心跳驟然加速的是——這小玩意兒,無論從整體的線條走向,
還是那幾道微妙凹陷下去的弧度,都無比精準地復刻了……江嶼腹肌的輪廓!
“你……你……”我指著那微型滑梯,指尖都在微微發(fā)顫,震驚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臉上騰地一下燒了起來,燙得能煎雞蛋。
三天前那句深夜脫口而出的、被自己定性為“腦子進水”的胡話,此刻化作實物,
以這種極端理科生的、精確到冷酷的方式呈現(xiàn)在眼前,沖擊力堪比原爆點?!吧窠?jīng)病啊江嶼!
”我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羞窘和一絲被戳破隱秘心思的慌亂脫口而出,
“你……你這幾天偷偷摸摸量來量去就是在搞這個?!” 難怪他最近時不時就眼神飄忽,
手指亂動,原來在搞這種“人體工程學測量”!江嶼臉上那點隱秘的期待迅速褪去,
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一片薄紅。他垂下眼睫,端起酒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
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聲音繃得有點緊,
努力維持著他一貫的專業(yè)腔調(diào):“咳……沒量幾次。只是簡單建模。1:12等比縮放,
確保生理結構舒適度。滑道坡度是經(jīng)過嚴格力學測算的,摩擦系數(shù)也做了優(yōu)化模擬,
理論上能保證流暢性和安全性……”他語速飛快,像是在實驗室答辯,
眼神卻固執(zhí)地盯著酒杯里晃動的深紅色液體,就是不看我的眼睛?!袄碚摚±碚搨€頭!
”我又氣又笑,一股沖動涌上來,伸手隔著桌子就去擰他的胳膊,“誰問你摩擦系數(shù)了!
誰要理論數(shù)據(jù)了!你這個……” 我憋了半天,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詞,只能重復,
“神經(jīng)?。 彼氖直奂∪饨Y實,挨了我兩下“重捶”也只是象征性地縮了縮,
臉上卻悄悄放松下來,嘴角那點孩子氣的笑意又偷偷溜了回來,
帶著點被罵反而很受用的傻氣。燭光跳躍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映著他微紅的耳廓,
竟有種奇異的純真感。那晚臨睡前,我故意把那小滑梯扔在客廳茶幾上,
以示對他這種“不解風情行為藝術”的“強烈抗議”。江嶼默默看了它一眼,什么都沒說,
自顧自去洗漱。然而,當深夜我被窗外一陣呼嘯的風聲驚醒,
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床頭柜上的水杯時,
指尖卻意外地碰到了一個微涼、光滑、帶著熟悉弧度的物件。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城市光暈,我看到那個小小的、乳白色的滑梯模型,
正端端正正、安靜地立在我的床頭柜上,緊挨著我那本攤開的建筑圖冊。黑暗中,
我的臉頰又毫無征兆地發(fā)起燙來。指尖流連在那光滑微涼的模型表面上,
撫摸著那精心計算過的、完美復刻某人腹肌的曲線,心底深處有個角落,
像被溫熱的蜜糖浸泡著,一點點軟化、化開,帶著一絲絲甜得發(fā)脹的悸動。
這個死腦筋的理工男……真是敗給他了。我悄悄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帶著他氣息的枕頭里,
無聲地彎起了嘴角。算了,看在他這么……實心眼的份上。
生活并未因這個小插曲而停下它慣常的匆忙腳步。
江嶼所在的基建設計團隊接下了一個棘手的城中村口袋公園改造項目,
工期緊得像繃到極限的弦,環(huán)境復雜得如同盤根錯節(jié)的巨大迷宮。
幾棵倔強挺立在規(guī)劃核心區(qū)域的老榕樹,成了各方角力的焦點。園林部門視若珍寶,
寸步不讓;社區(qū)老人則把它們當作凝聚了幾十年記憶的圖騰,日夜輪班守護在樹蔭下,
眼神警惕如鷹隼,手持蒲扇,仿佛守衛(wèi)著最后的堡壘。作為項目結構設計的負責人,
江嶼的壓力肉眼可見地飆升。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常常帶著一身疲憊和揮之不去的塵土氣息,眉心那道淺淺的褶皺幾乎成了固定背景板,
電腦屏幕上永遠鋪滿了密密麻麻的鋼結構節(jié)點圖和復雜的應力分析模型。而我這邊,
那位“靈魂甲方”的胃口似乎也越來越刁鉆。第十七稿被打回來的同時,
他甩過來一份充滿哲學意味和宗教象征元素的參考資料,
要求融入“宇宙的呼吸感和神性的光芒”,美其名曰“提升靈魂維度”?!办`魂維度?
”我捏著那份打印出來的、圖文并茂堪比神秘學百科全書的資料,只覺得眼前發(fā)黑,
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是不是還想讓我在商場里給他造個通天塔接引外星飛船啊?
” 我癱在自家那張工作臺兼餐桌的折疊桌前,拎著一張打印的效果圖,
上面用紅筆圈出的地方觸目驚心,“喏,看這里,‘空間缺乏神性的呼吸感’!江工,
來來來,麻煩您用您那嚴謹?shù)墓こ處煷竽X幫我翻譯一下,什么叫‘神性的呼吸感’?
是讓我在通風管道里裝個天使翅膀形狀的鼓風機嗎?”江嶼正埋首于他的平板電腦,
指尖在復雜的結構圖紙上快速縮放、標注。聞言抬起頭,
隔空掃了一眼那張被我捏得變形的效果圖。客廳頂燈的光線落在他深邃的眼窩里,
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色陰影,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也顯出一種別樣的粗糲感。
但他看向圖紙的眼神,依舊帶著慣有的、近乎苛刻的專注和冷靜?!袄碚撋?,
”他用筆尖輕輕點了點屏幕上某個復雜的節(jié)點,“‘呼吸感’可以嘗試結合可變式膜結構,
引入自然光線的動態(tài)變化。至于‘神性’……”他頓了頓,眉頭微蹙,
似乎在強行將玄學詞匯塞進他那物理世界的框架里,
“……或許可以通過特定角度引入的、具備衍射效果的光束路徑來模擬‘圣光’效果?
需要計算……”他話沒說完,又迅速低頭沉浸回他的力學世界,
仿佛剛才那番“神性光束”的提議只是另一個需要求解的工程問題。
我看著他那副完全沉浸其中的樣子,心頭那點被甲方點燃的邪火,
莫名其妙地被一種混雜著心疼和好笑的感覺取代了。算了,通天塔就通天塔吧。
至少眼前這個連“神性”都要用公式推導的男人,
比那個只會空喊“靈魂”的甲方可愛一萬倍?!拔?,江工,”我屈起手指,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打斷他跟鋼梁的“深情對視”,“別光顧著算桁架了,
你的‘神性光束’工程師需要補充點凡間的碳水化合物了!餓死了!
” 我的抗議帶著刻意夸大的委屈。他終于再次抬頭,視線總算從那密密麻麻的線條上挪開,
落到我臉上。他似乎怔了一下,隨即唇角很淺地勾了一下,
那點疲憊的陰霾仿佛被這微小的弧度驅散了些許?!班?,”他放下筆,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帶來一種安穩(wěn)的壓迫感,“想吃什么?我去做。
”口袋公園的拉鋸戰(zhàn)終于在一個悶熱的午后迎來了短暫的喘息——各方達成初步共識,
最重要的幾棵老樹得以原地保留,設計方案進行適應性調(diào)整。
緊繃的氣氛如同暴雨前悶滯的空氣,稍微松動了一絲縫隙。
為了慶祝這來之不易的階段性勝利,也為了安撫連日透支的神經(jīng),
團隊決定當天收工后在附近的大排檔小聚一下。
江嶼難得在黃昏時分就給我發(fā)了信息:“收工了,和同事吃飯,晚點回?!蔽宜闪丝跉?,
回復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表情。窗外天色已濃,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
空氣粘稠得吸一口氣都費力,悶雷在遙遠的天際滾動,預示著蓄勢待發(fā)的暴雨。三個小時后,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房間里突兀地亮起,嗡嗡地震動著。是江嶼。我劃開接聽,
他那邊的背景音極其嘈雜,風聲呼嘯如同猛獸怒吼,密集的雨點砸在金屬上的聲音噼啪作響,
幾乎蓋過了他的聲音?!坝箢^?”他的聲音穿透風雨傳來,帶著一絲嘶啞和強撐的鎮(zhèn)定,
背景里隱約還有其他人模糊的叫喊,
被困工地了……雨太大……路沖斷了……還帶著設備……得等雨小點……” 信號斷斷續(xù)續(xù),
夾雜著電流的滋滋聲。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從沙發(fā)上坐直了身體:“被困在工地?!
哪個位置?安全嗎?有沒有淋濕?” 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升,蓋過了屋內(nèi)的悶熱。
裝箱……D區(qū)堆放場……安全的……就是……有點濕……”他的聲音被一聲巨大的雷鳴淹沒,
電話那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喂?!江嶼?!”我對著掛斷的電話徒勞地喊了兩聲,
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D區(qū)堆放場……我記得那片區(qū)域,地勢相對低洼,空曠得毫無遮蔽!
想象著他渾身濕透地困在某個冰冷的金屬箱子里,
可能還守著那些昂貴的設備……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焦慮不安的臉。我立刻回撥過去,
只有冰冷的女聲提示著對方不在服務區(qū)。窗外的暴雨傾盆而下,如同密集的鼓點砸在玻璃上,
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水幕。坐立不安地等了仿佛一個世紀,手機才再次震動起來。
“喂?”我?guī)缀跏敲虢??!坝箢^……”他的聲音比上次更清晰了些,
但背景的風雨聲依舊猛烈,還夾雜著金屬結構被風搖晃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路通了點……但設備太重……得守著等車……”他的聲音里透出一種浸透了雨水的疲憊,
“……你……別擔心。”“定位發(fā)我!”我斬釘截鐵地說,已經(jīng)抓起了玄關的鑰匙,
“我過來!”“不用……太遠了……路況……”“發(fā)定位!”我的聲音不容置疑。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是定位信息接收成功的提示音。我抓起車鑰匙,
一頭扎進了車庫外瓢潑的世界里。暴雨沖刷過的城市街道一片狼藉,到處是渾濁的積水,
我緊盯著導航,小心地避開那些不知深淺的水洼和路面被沖斷的樹枝。車子駛近工地外圍,
遠遠就看到入口處一片混亂的景象:應急燈微弱的光柱在雨幕中胡亂掃射,
幾輛工程車輪子深陷在泥水里徒勞地空轉,濺起老高的泥漿。
穿著雨衣的工人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忙碌著,呼喊聲在風雨中顯得破碎而模糊。
好不容易穿過外圍的混亂,按照定位拐進D區(qū)材料堆放場。這里空曠得像個巨大的盆地,
雨水匯聚成渾濁的溪流四處漫溢。
幾盞高懸的探照燈在暴雨后濕漉漉的空氣中投射出慘白的光暈,
勉強照亮了場地中央幾排高大的藍色集裝箱。它們像沉默的鋼鐵巨獸,
渾身濕漉漉地矗立在泥濘中。我的車燈掃過,很快捕捉到了角落里的一個人影。
江嶼蜷坐在一個半開的集裝箱門口凸出的金屬踏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箱壁,整個人蜷縮著,
像一座沉默的、被雨水浸透的雕塑。他身上那件深色的沖鋒衣顏色更深了,顯然吸飽了水,
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角,臉上毫無血色,
嘴唇凍得有些發(fā)白,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睛,在車燈掃過的瞬間,
像被點燃的炭火一樣亮了起來,直直地望向我。“嶼!”我推開車門,
抓起副駕上一條厚實的備用毯子,趟著沒過腳踝的冰涼積水朝他奔去。泥水濺到褲腿上,
帶來刺骨的寒意。他似乎想站起來,身體卻晃了一下,動作有些僵硬。我?guī)撞經(jīng)_到跟前,
毫不遲疑地將毯子整個裹在他身上,用力地、幾乎是勒緊地包住他那冰涼發(fā)抖的身體,
試圖把一點點暖意傳遞進去。手指觸到他沖鋒衣濕冷堅硬的外殼,
還有下面透過布料傳來的、失溫的顫抖?!袄鋯??傻不傻??!怎么就不知道找個地方躲躲雨?
”我?guī)е耷坏呢焸涿摽诙?,手指慌亂地拂開他額前滴著水的濕發(fā),心疼得無以復加。
冰冷的濕意立刻沾滿了我的指尖。他微微仰著頭看我,任由我動作。毯子下,
他那雙被雨水洗過的眼睛異常明亮,像暗夜里被擦亮的星辰,專注地凝視著我,
瞳孔深處有什么熾熱的東西在無聲地涌動。半晌,他極其緩慢地、近乎一字一頓地開口,
聲音因為寒冷和疲憊而沙啞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