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翻箱倒柜，找出唯一一套能看的西裝，還是三年前面試時買的，皺巴巴的。拿去樓下干洗店加了急，又破費了二十五塊。
晚上七點，我站在金鼎國際酒店門口。百花廳里燈火通明，悠揚的鋼琴聲飄出來，門口簽到臺鋪著雪白桌布，后面坐著兩個妝容精致的女人，我依稀認(rèn)出是當(dāng)年班上的文藝委員和學(xué)習(xí)委員。
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jìn)去。
“姓名？”學(xué)習(xí)委員頭也沒抬，拿著筆準(zhǔn)備打鉤。
“周瑞。”
她筆尖頓了一下，抬起頭，旁邊的文藝委員也看了過來。兩人眼神里的驚訝和趙志偉如出一轍，但很快被一種社交場合的禮貌覆蓋。
“哦，周瑞啊，好久不見。簽這邊。”她指了指簽到簿。
我簽下名字，目光掃過前面那些簽名，一個個公司抬頭晃花人眼：XX總，XX經(jīng)理，XX創(chuàng)始人……
“喲！周瑞！真來了！”趙志偉的大嗓門立刻從里面?zhèn)鱽?，他端著一杯香檳快步走過來，一把攬住我的肩，熱情得近乎夸張，“哥們兒夠意思！來來來，這邊坐！就等你了！”
他把我按在靠近門口的那一桌。這一桌，坐著的大多是些神情略顯局促、穿著也相對普通的人?？吹轿遥蠹衣冻鲂恼詹恍摹⒙詭擂蔚奈⑿?。看來，階級在入場那一刻就已經(jīng)分好了。
趙志偉則游魚般滑向了主桌。主桌上談笑風(fēng)生，被簇?fù)碓谥虚g的，是幾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和珠光寶氣的女人。當(dāng)年我們班的班長，現(xiàn)在的王科長，正滿臉堆笑地給一個禿頂男人敬酒。那禿頂男人我有點印象，好像叫孫強，當(dāng)年成績吊車尾，打架斗毆沒少干，現(xiàn)在聽說做了建材生意，發(fā)了大財，是這次聚會的主要贊助人。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場面越發(fā)活絡(luò)起來。成功人士們開始熟練地交換名片，談?wù)撝績r、項目、海外投資。不時爆發(fā)出心領(lǐng)神會的笑聲。
我們這桌安靜得多，大多默默吃著菜，或者小聲聊著孩子上學(xué)、老人看病的話題。
我食不知味，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她沒有來。蘇晚晴，真的沒有來。
也許，她過得很好，好到不屑于參加這種聚會。也許……
“各位老同學(xué)！”孫強敲了敲酒杯，站了起來，臉喝得通紅，“今天高興！看到大家混得都不錯，我老孫臉上有光！說明咱們青云中學(xué)出來的，都是人才！”
底下響起捧場的掌聲和笑聲。
“不過嘛，”他話鋒一轉(zhuǎn)，小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油膩的精明，“光喝酒沒意思，我給大家添個彩頭！”
他拍了拍手。服務(wù)員端上一個巨大的、蓋著鎏金蓋子的湯盅，放在了餐桌正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這可是好東西！”孫強賣著關(guān)子，得意地掃視全場，“金鼎的鎮(zhèn)店名菜，外面絕對吃不著！‘涅槃’！”
涅槃？好奇怪的名字。
蓋子揭開。熱氣蒸騰而上，帶著一股濃郁奇異的香氣。湯盅里，是金黃清澈的湯液，湯底沉著珍貴的菌菇和藥材，而湯的正中央，安然躺著一只……造型極其精美的……鳳凰？
不，那不是雕塑。那似乎是真的……禽類？被精心修剪、塑形，羽毛呈現(xiàn)出一種不真實的金紅色，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浴火重生，振翅高飛。
“這是……孔雀？”有人小聲猜測。
“土鱉！”孫強笑罵，“孔雀那玩意能隨便吃嗎？這是‘金絲雀’！用十八種名貴藥材和高湯，文火煨了三天三夜！吃的就是個功夫，是個意境！這一盅，這個數(shù)！”
他伸出兩根胖短的手指。
“兩萬？”有人驚呼。
“二十萬！”孫強哈哈大笑。
全場嘩然。驚嘆聲，恭維聲，瞬間將氣氛推向高潮。服務(wù)員開始小心翼翼地為每位賓客分湯。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仿佛喝下的不是湯，是身份，是地位，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