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山頂?shù)焦鹊孜迥昵?，我，張千萬，人如其名，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是千萬富翁的料。
公司開在CBD最晃眼的寫字樓里，談生意只去最高檔的會所，喝啤酒都要冰鎮(zhèn)的，
還得是進口的。打高爾夫，抽雪茄，開保時捷跑車。那段時間，我感覺濱城的空氣都是甜的，
吸一口都帶著人民幣的油墨香。然后？然后就像所有三流財經小說寫的那樣，
我一個猛子扎進了房地產的藍海，結果沒想到那是個開水鍋。
政策收緊、資金鏈斷裂、合伙人卷款跑路……一系列爛俗橋段在我身上來了個全套體驗。
短短三個月，我從張總變成了張狗蛋。豪車豪宅統(tǒng)統(tǒng)抵押，名牌西裝掛上了閑魚，
連我珍藏的那幾瓶舍不得喝的茅臺都忍痛割愛。最后，我拖著個行李箱，
搬進了城市最南邊一個老破小小區(qū)的合租房，室友是蟑螂兄弟和它們的全家老小。
破產后的第三個月，周末。
我正對著窗外計算這個月是吃老壇酸菜面還是紅燒牛肉面能多扛兩天，
手機突然“叮咚”一響。這聲音久違得讓我一激靈。除了10086和催債的，
居然還有人找我？劃開屏幕，
一個微信頭像跳了出來——是個穿著亮片小短裙、笑靨如花的女孩，背景是熟悉的炫彩燈光。
備注名：藍月亮-Kitty。“張哥~好久沒來玩啦，最近在哪兒發(fā)財呀？
都不想人家的嘛~”后面跟了個可愛的表情包。是藍月亮KTV的陪酒小妹Kitty。
以前我是那兒的VIP，每次去都點她，因為她酒量好、會來事、從不硬蹭小費，
最關鍵的是，她從不問我“哥，你老婆不會查崗吧”這種低級問題。我苦笑一下，
正準備把她拉黑，免得自取其辱。突然，一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劈中了我！酒卡！對！
我以前在藍月亮辦過酒卡！當時好像充了不少錢，具體多少忘了，但肯定沒喝完！
破產后兵荒馬亂，居然把這茬給忘了！我手指顫抖著打字：“Kitty，幫我個忙，
去看看我那張酒卡里還剩多少錢？”那邊回得飛快：“好噠張哥，稍等哦~”那幾分鐘，
是我破產后最難熬的幾分鐘。我像個等待開獎的賭徒，心里盤算著，哪怕只剩三五千，
也夠我活一個月了！很快，Kitty的消息回來了：“張哥，
查到了哦~您卡上還有三萬二千八百塊呢！啥時候來消費呀？人家都想你啦！”三萬二千八！
！！我看著那串數(shù)字，眼睛都直了！這哪是酒卡，這他娘的是我的救命稻草?。?/p>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失落。這是酒卡，不是銀行卡。只能在那金碧輝煌的銷金窟里買酒喝，
不能拿出來買我的紅燒牛肉面。我咬著牙，猶豫再三。面子？面子值幾個錢？
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活下去！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Kitty，不瞞你說，
哥破產了?，F(xiàn)在吃飯都成問題。這卡里的錢……你看能不能跟你們經理說說，打個折，
退點現(xiàn)金給我？八折？不，七折也行！”消息發(fā)出去，石沉大海。過了好久，
那邊才回過來一條語音，
點開是Kitty強裝笑意卻難掩驚訝的聲音：“張哥~您別開玩笑了啦！
您這樣的大老板怎么會破產呢？是不是最近新項目太忙了，逗人家玩呢~”我知道，
光說是沒用的。人只會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看了看身上唯一還算體面的襯衫和西褲——雖然已經三天沒換，但牌子還在。我得去一趟。
“等我，我現(xiàn)在過去?！? 藍月亮里的微光四十分鐘后，
我站在了藍月亮KTV流光溢彩的大門口。迎賓小哥上下打量著我這身略顯寒酸的行頭，
眼神里的熱情比濱城冬天的西北風還冷?！跋壬?，有預定嗎？”“我找Kitty。
”“請問您貴姓？我?guī)湍橐幌??！薄靶諒??！盞itty很快就出來了。她還是那樣，
穿著緊身的制服短裙，妝容精致，看到我時眼睛亮了一下，但那光芒迅速被疑惑取代。
“張哥……您還真來了??？”她把我拉到大廳角落的卡座，聲音壓低，
“您剛才微信上說的……”“真的?！蔽掖驍嗨?，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誠懇也更悲慘，
“房子車子都沒了，欠了一屁股債?，F(xiàn)在跟人合租，天天吃泡面。那酒卡里的錢，
是我最后的指望了?！蔽野盐夷芟氲降膽K狀都倒了出來，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讓眼睛里有點水光。Kitty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神從懷疑，到驚訝，
再到一絲……難以置信的同情。忽然，她那雙畫著濃重眼線的大眼睛眨了眨，
里面竟然真的泛起了淚花?！皬埜纭阍趺础趺床辉缯f啊……”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這……酒卡的錢，公司有規(guī)定，肯定是不能退的……”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但是，
”她話鋒一轉，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股好聞的香水味，“我可以幫你‘變現(xiàn)’！
”“變現(xiàn)？”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班牛 彼昧c點頭，“這樣，
以后有那些沒辦卡的散客來消費，我偷偷用你的卡幫他們結賬，然后讓他們把現(xiàn)金給我，
我再轉給你。就是……可能得慢點，不能太頻繁，不然經理會發(fā)現(xiàn)的?！蔽毅蹲×恕?/p>
這操作……風險不小啊。“這……太麻煩你了！而且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沒事兒的張哥！
”她抹了一下眼角，“你以前來玩，從來不像有些客人那樣動手動腳，還老是幫我們擋酒，
給小費也大方?，F(xiàn)在你落難了，我能幫肯定幫一把！”那一刻，
看著這個頂多二十出頭的女孩，我破產三個月來早已冰封的心，
竟然感受到了一絲詭異的溫暖。親戚躲著我，朋友拉黑我，最后愿意對我伸出援手的，
居然是一個KTV的陪酒小妹？我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
最后只擠出兩個字：“謝謝……”“等我消息！”她沖我笑了笑，
轉身又匯入了那片光怪陸離的霓虹中。走出藍月亮，深夜的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寒顫，
但心里卻莫名踏實了一點。3 細水長流的“救命錢”第二天晚上，
我就收到了Kitty的第一筆轉賬：800塊。附言是：張哥，今天有個大哥現(xiàn)金結賬，
我用你卡刷的，錢給你。我知道這說辭八成是編的，但我沒戳破。從此，
我過上了定期“收款”的日子。有時三百，有時五百，有時一千。頻率不高，但細水長流。
靠著這些錢，我終于不用頓頓吃泡面了，偶爾還能加個鹵蛋、一根火腿腸。
房租也能按時交了，雖然蟑螂兄弟還在，但我覺得它們好像也沒那么面目可憎了。
我甚至開始幻想，等這三萬多全部變現(xiàn)，我是不是能拿它做點小本生意，東山再起？然而，
好景不長。大概過了一個多月，Kitty發(fā)來消息：“張哥，最近經理查賬查得嚴，
可能得慢點了?！蔽亿s緊回復：“沒事沒事，安全第一！你已經幫了我天大的忙了！
”又過了一周，她徹底沒了音訊。微信不回，電話關機。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
她不會出事了吧？我趕緊又跑了一趟藍月亮。這次迎賓的換了個生面孔?！拔艺襅itty。
”“Kitty？哦，你說那個私吞酒卡金額的??？早被開除了！”小哥撇撇嘴，
語氣帶著不屑，“上周的事了吧，聽說挪用了好幾萬客戶酒卡的錢，經理大發(fā)雷霆，
直接讓她滾蛋了！還報警了呢！”轟隆！我感覺像個炸雷在腦子里劈開！被開除了！
還報警了！因為我那三萬塊錢？！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
看著手機上Kitty最后一次轉來的2000塊錢記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愧疚、感動、焦慮……各種情緒擰成一團。她因為我丟了工作，還可能惹上了官司！
我必須找到她！可我除了知道她叫Kitty，真名、住址一概不知。人海茫茫，
上哪兒去找？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一邊打著零工，一邊不死心地打聽Kitty的下落，
卻始終杳無音信。那三萬二千塊錢，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