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像是每一根神經都被接上了錯誤的線路，胡亂地通著高壓電。
江澈的意識從一片混沌的數據海洋中掙扎著浮起，第一感覺就是疼。緊接著，是無盡的饑餓，一種仿佛要將自己都吞噬掉的、來自機械最深處的冰冷饑渴。
【警告：生物組織活性低于3%。營養(yǎng)液儲備0%。外部環(huán)境掃描……威脅等級：低。資源等級：貧瘠。】
冰冷的電子音直接在他腦子里響起。
江澈猛地“睜開”了眼。
沒有眼皮，沒有睫毛。他的“視覺”是一片由無數像素點構成的廣角視野，帶著一層淡淡的紅光，視野的邊緣，還有一行行飛速滾動的陌生數據流。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不是人的手。
那是一只由暗金色金屬和黑色高分子材料構成的利爪，五根手指的末端是堪比手術刀的鋒銳刀刃，表面布滿了復雜而古樸的紋路，仿佛某種失落文明的圖騰。金屬關節(jié)活動間，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充滿了冰冷的機械感。
“我……”
他想開口，發(fā)出的卻是一陣嘶啞的電流雜音。
這里是哪里？
他環(huán)顧四周。
入眼是無盡的黃沙與銹蝕的鋼鐵廢墟。一座座不知多少年前的摩天大樓像被啃食過的骨架，歪歪斜斜地插在干涸的大地上。暗紅色的太陽懸在灰蒙蒙的天空，將他的金屬身影拉得很長。
這是……銹蝕荒原。
天穹城外的死亡禁區(qū)。
記憶的碎片像是被病毒感染的文件，瘋狂地涌入他的腦海。
他叫江澈，天穹城最頂尖的科技公司“全創(chuàng)世紀”的首席義體構裝師。他曾是天之驕子，是那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霍啟東，最得意的門生。
他記得最后的一幕。
是在公司的“神之手”項目核心實驗室里。
他傾盡心血設計的、號稱能開啟人類進化新紀元的原型機——“太一”，終于要進行最終的鏈接測試。
霍啟?，他最敬愛的導師，親自為他倒了一杯慶功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江澈，喝了這杯，你就是新世界的卡密?！?/p>
然后，就是劇痛。
不是神經的痛，是靈魂被撕裂的痛。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在藍色的電弧中分崩離析，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抽離，強行灌進了那臺冰冷的、他親手創(chuàng)造的原型機里。
透過實驗室的單向玻璃，他看到了霍啟東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臉，以及他身邊那個……他曾以為會與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
“老師……為什么？”他最后的意識在嘶吼。
霍啟東的聲音通過廣播傳來，冰冷得像荒原上的風。
“因為‘太一’需要的不是一個駕駛員，而是一個活的‘處理器’。你的天賦太高了，高到讓我感到恐懼。只有讓你和‘太一’融為一體，成為它的一部分，我才能真正地……掌控神?！?/p>
再然后，就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整個實驗室區(qū)域被從地圖上抹去。
他，江澈，連同這具名為“太一”的軀殼，被當做實驗失敗的垃圾，一同被拋棄在了這片銹蝕荒原。
【能量嚴重不足，建議立即補充。檢測到1.2公里外存在低等能量源。】
腦海中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江澈低下頭，看著自己這具陌生的、強大的、卻又像是一座囚籠的身體。
復仇。
這兩個字像是烙鐵，深深地刻在了他數據化的靈魂里。
霍啟東……
江澈的金屬利爪猛地攥緊，捏得空氣發(fā)出一聲爆鳴。
他要回去，回到天穹城，去問問那個男人，他憑什么敢竊取自己的一切，憑什么敢染指……神明！
他邁開腳步，金屬的雙腿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記。每一步都無比沉重，卻又無比堅定。
沒走多遠，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從一堆廢鐵后傳來。
三個衣衫襤褸、身體一半是肉體一半是劣質機械的拾荒者，像鬣狗一樣從陰影里鉆了出來。他們手里拎著銹跡斑斑的砍刀和扳手，渾濁的電子眼閃爍著貪婪的光。
“大家伙！”其中一個獨眼龍?zhí)蛄颂蚋闪训淖齑剑翱催@成色，是軍用級的義體！拆了它，咱們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另一個矮子興奮地附和：“媽的，這趟出來值了！干掉他！”
三人嚎叫著，從三個方向猛沖過來。
在江澈的視野里，三人的動作瞬間被無數數據流解析。
【目標：3名。威脅等級：可忽略。行動軌跡預測完畢。最優(yōu)解決方案生成……】
江澈沒有動。
就在獨眼龍的砍刀即將劈中他頭顱的瞬間。
他的身體動了。
快！
快到超越了肉眼的極限！
一道暗金色的殘影閃過。
“噗嗤！”
鮮血和機油一同飆射而出。
三個拾荒者臉上的貪婪還凝固著，身體卻已經從中間整齊地斷成了兩截。切口光滑如鏡，甚至能倒映出天空那輪暗紅的太陽。
江澈緩緩收回彈出的腕刃，刀鋒上，連一絲血跡都沒有沾染。
這就是……“太一”的力量？
他看著三具尸體上那些劣質的機械義體，腦海中那股冰冷的饑餓感再次涌來。
【檢測到可吸收能量源。是否執(zhí)行“吞噬”協(xié)議？】
吞噬？
江澈猶豫了一秒。
但那股源自本能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執(zhí)行?！?/p>
他沙啞的電子音剛落，掌心便裂開一道口子，數十條比頭發(fā)絲還細的納米金屬線激射而出，精準地刺入三具尸體上的機械部件。
劣質的義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粉碎。一股股純粹的能量順著金屬線流回江澈的體內，轉化、吸收。
【能量補充15%。生物組織活性修復至5%。】
冰冷的饑餓感稍稍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力量回歸的滿足感。
江澈看著地上的殘骸，沒有絲毫憐憫。
在這片廢土，不是獵人，就是獵物。
他抬起頭，望向天穹城所在的方向。那座懸浮在半空中、被能量護盾包裹的鋼鐵都市，即使隔著上千公里，依然能感受到它的輝煌。
霍啟東，我回來了。
這一次，不是以你學生的身份。
而是以……神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