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的火重新被點燃，松木爆裂聲像骨骼折斷。
陳伯把最后三根木柴推進爐膛，火焰舔上潮濕樹皮，升起嗆人的白煙。
“最多撐到傍晚?！崩先酥逼鹕?，聲音沙啞，“發(fā)電機柴油只剩十升，水泵靠蓄電池，雪再不停，今晚我們沒水沒電。”
沈言在白板上寫下：
【生存倒計時 T-10h】
她轉(zhuǎn)身，看向圍坐在壁爐旁的其余四人：
陸沉、周維、阿慧、陳伯。
林薇的尸體被抬進空置客房，床單覆蓋，像一座隆起的小山丘。
活著的人，比死人更需要秩序。
陳伯把儲藏室門敞開，貨架暴露在冷光手電下：
? 真空米袋 2kg×3
? 壓縮餅干 500g×12
? 罐裝番茄 400g×8
? 瓶裝礦泉水 1.5L×20
? 紅酒 12 瓶（酒精可消毒）
? 冷凍牛排 10 片（冰柜溫度已升至-2℃）
沈言把數(shù)字記進本子，旁邊畫一道紅線：
【人均每日最低攝入 1300kcal】
紅線下面，寫下：夠 3.5 天。
“省著點，能堅持到救援隊？”周維問。
“前提是雪停?！标懗涟鸭t酒箱搬出來，瓶壁結(jié)著冰碴，“否則第七天我們吃彼此?！?/p>
沒有人笑。
陸沉在白板上劃出三欄：
【食物】 【燃料】 【電力】
每欄下方貼著寫有姓名的磁貼，磁貼數(shù)量＝每日配額。
沈言負責食物稱重；陳伯負責燃料分配；周維負責藥品與急救；阿慧負責清潔與記錄。
陸沉自己，負責安全——
一把從廚房找來的剔骨刀，被他用磨刀石磨出寒光。
刀柄纏黑膠帶，像一條未愈的傷口。
他把刀別在腰后，看向眾人：
“任何私拿食物者，視為兇手共犯。”
沒有人反對。
阿慧在廚房稱米，電子秤顯示 1950g。
陳伯皺眉：“少了 50g?！?/p>
阿慧慌亂搖頭：“我……我只是嘗了一小口?！?/p>
沈言用鑷子夾起她圍裙口袋，掉出幾粒生米，沾著鹽霜。
“饑餓會讓人做傻事，”沈言低聲說，“但偷拿 50g 米，也可能是在為下一次投毒試驗劑量?！?/p>
阿慧的眼淚砸在地板上，像碎冰。
陸沉把 50g 米放回袋子，磁貼上阿慧的名字被貼上一顆黑色五角星。
“第二次，”他說，“你就去雪地里清醒。”
水泵電池電量 27%。
陳伯把蓄水桶搬到壁爐旁，桶壁結(jié)著薄冰。
“每天限量 3L，”他說，“洗漱、飲用、燒湯?！?/p>
沈言用記號筆在桶身畫刻度，每 500ml 一條紅線。
紅線像一道道傷口，提醒眾人：
渴死比餓死更快。
發(fā)電機在地下室，鐵門銹跡斑斑。
陸沉與沈言抬著備用油桶下去，柴油味混著霉味，像某種動物尸體。
油表指針指向 E。
沈言把最后一升柴油灌進油箱，油面只到三分之一。
“今晚十點前必須停機，”陸沉說，“否則蓄電池過放，明天連手電都打不開?！?/p>
沈言在手機備忘錄寫下：
【T-12h 停電預(yù)警】
信號格仍是空的，像被雪埋住的墓碑。
壁爐溫度計顯示 12℃。
周維把醫(yī)藥箱搬到壁爐旁，掀開蓋子，取出三支體溫計。
“每四小時測一次，”他說，“低體溫癥會模糊判斷力，讓人產(chǎn)生幻覺?！?/p>
他把體溫計分給眾人，像分發(fā)子彈。
沈言含住體溫計，水銀柱停在 35.8℃。
她想起三年前爆炸案廢墟里，自己也是這么冷。
體溫計從口中取出時，她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著藥味，像某種預(yù)兆。
陸沉要求搜身。
每個人依次站在壁爐前，脫外套、空口袋。
沈言的沖鋒衣內(nèi)袋掉出藥瓶——
氯硝西泮，十七粒，一粒不少。
林薇的錄音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口紅，膏體被削成尖銳的斜面，像微型匕首。
周維的醫(yī)藥箱夾層里，發(fā)現(xiàn)一張被裁下的論文頁：
《儀式失敗后的補救措施》
落款仍是 Z·Zhou。
阿慧的圍裙口袋里，掉出一把生銹的小鑰匙，齒痕與西翼儲藏室鎖孔吻合。
陳伯的懷表停在 3:17——正是昨夜停電時刻。
搜身結(jié)束，無人清白。
陸沉把搜出的物品一字排開，像陳列戰(zhàn)利品。
“從現(xiàn)在起，”他說，“每樣?xùn)|西都要登記，每次使用都要簽字?！?/p>
他拿出一張 A4 紙，寫下：
【物品使用登記表】
最下面一行，用紅筆：
“任何未經(jīng)登記的移動，視為蓄意破壞?！?/p>
沈言把白板翻到新一頁，畫出一根時間軸：
12:00 午餐 500g 米
15:00 水泵停機
18:00 柴油耗盡
21:00 溫度降至 5℃
00:00 蓄電池過放
她在 18:00 畫了一個紅色骷髏頭。
“如果雪在六點前不停，”她說，“我們就得考慮最壞的打算?！?/p>
“什么打算？”阿慧小聲問。
沈言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雪更大了，像無數(shù)細小的牙齒，啃噬著玻璃，也啃噬著最后一點耐心。
壁爐火焰突然爆出一聲脆響，一塊松木裂成兩半，火星濺到周維袖口。
他猛地縮手，袖口被燒出一個小洞。
沈言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恐，像被火光照亮的裂縫。
“瀆職者……”她輕聲念出白板上的紅字。
周維的指尖無意識地摸向聽診器胸針，金屬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陸沉把剔骨刀從腰后抽出，放在桌上，刀尖指向白板上的時間軸。
“在雪停之前，”他說，“我們首先要活下去?！?/p>
刀鋒映出沈言的臉，像一面冷鏡。
鏡子里，她的瞳孔深處，有另一場雪正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