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張隊給的錢和新身份，我們的處境，總算稍微好了一點。我租了一間位于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不起眼的民房。這里人員混雜，三教九流，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蘇九的身體，也在這段時間里，慢慢地恢復(fù)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虛弱，只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我們兩個人，就像一對最普通的、來大城市打工的落魄情侶，過上了朝不保夕的隱居生活。
我每天外出打探消息，而她，則負責待在家里。讓我意外的是，這個活了上千年的狐妖，竟然對人類的電視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抱著個破舊的二手電視，看得津津有味，時而哭，時而笑，比我還像個凡人。
有一次我回去，看到她正對著一部狗血的韓劇，哭得梨花帶雨。
“你說，那個男主角為什么就是不相信女主角呢？他明明是愛她的呀！”她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氣呼呼地問我。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一個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千年大妖，卻會為了一段虛構(gòu)的、廉價的愛情故事而真情流露。
或許，在她漫長的生命里，最缺的，就是這些最平凡、最真實的七情六欲吧。
“因為他是笨蛋。”我隨口回答。
“對！就是笨蛋！”她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在這樣一種詭異而又平靜的氛圍中，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得越來越微妙。不再是簡單的交易，也不再是警察和妖物的對立。我們更像兩個被世界遺棄的同伴，在黑暗中，相互依偎，舔舐著彼此的傷口。
我開始教她一些現(xiàn)代社會的生活常識，比如怎么用手機支付，怎么點外賣。而她，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跟我講一些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光怪陸離的奇聞異事。
她說她見過真正的夸父追日，那是一個身高百丈的巨人，最后不是渴死的，而是力竭而亡，他的心臟，化作了一座火山。她還說她參加過蘭亭雅集，王羲之那天喝多了，寫的根本不是什么《蘭亭集序》，而是一篇吐槽同僚的千字長文，現(xiàn)在的版本，是他第二天酒醒后，憑著記憶重寫的。
我聽得目瞪口呆，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講故事，還是在回憶歷史。
“那……神仙真的存在嗎？”我忍不住問道。
“存在過。”蘇九的眼神，再次變得悠遠，“但后來，都走了。”
“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她搖了搖頭，“或許是去了別的世界，或許是……死了。這片天地的靈氣，越來越稀薄，已經(jīng)撐不起他們的存在了。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不過是舊時代的遺孤罷了?！?/p>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種深深的落寞。
我突然意識到，所謂的“妖”，或許并非我想象中那樣，是邪惡和混亂的代名詞。他們更像是一個沒落的貴族，固執(zhí)地守護著一個早已逝去的時代，與這個日新月異的、由鋼鐵和水泥構(gòu)筑的新世界，格格不入。
而鎮(zhèn)妖司，就是這個新世界里，負責清除這些“舊時代遺物”的清道夫。
就在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或許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的時候，一個意外的電話，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是張隊打來的。
他用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聲音急促而緊張。
“小陳，快走！他們找到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了全身。
“師父，你怎么樣？你在哪？”
“別管我！他們好像……在我身上裝了什么東西……能追蹤到你……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你！你快走！帶著你的……那個朋友，快走！”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劇烈的碰撞聲和張隊的悶哼聲，然后，通話被掐斷了。
我握著手機，手抖得厲害。
他們，還是找到了師父。而且，他們利用了師父，來定位我。
“蘇九！”我沖進屋里，對正在看電視的她吼道，“快！我們得馬上離開這里！”
蘇九看到我煞白的臉色，也意識到出事了。她沒有多問，立刻起身。
但，已經(jīng)晚了。
窗外，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已經(jīng)將我們這間小小的出租屋，照得亮如白晝。
我們，又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