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逞強了?！?我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在她面前半蹲下來，背對著她，“上來?！?/p>
她愣住了，看看我的背，又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那塊“求暴富”的牌子，眼神掙扎。
“快點?！?我催促道，有點無奈，“再磨蹭，地鐵也省不了錢了。我背你出去打車?！?/p>
大概是“省錢”兩個字戳中了她，她猶豫了兩秒，終于小心翼翼地趴了上來。身體很輕，帶著那種淡淡的甜香。那塊硬邦邦的“求暴富”牌子，不可避免地硌著我的后背。
行吧，好歹也算背著個“夢想”。
我背著她，像背著一塊行走的“求暴富”廣告牌，艱難地逆著人流，往雍和宮外面擠。周圍的目光更加復(fù)雜了，有好奇，有羨慕（？），大概還有覺得我們這組合很行為藝術(shù)的。
“喂，” 背上的人突然開口，氣息拂過我耳邊，癢癢的。
“嗯？”
“你剛才…”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在佛祖面前喊那么大聲…真想要女朋友想瘋啦？”
“……” 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把她甩出去。臉?biāo)查g爆紅。
“閉嘴！看路！” 我惱羞成怒。
身后傳來她低低的、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
一路沉默（主要是我不想說話）。背著她走到外面大路上，終于擺脫了可怕的人潮。攔了輛出租車，把她塞進后座。
“地址。” 我關(guān)上車門，自己也坐進去，系好安全帶，盡量語氣平靜。
她報了個小區(qū)名字。
陽光新城。
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司機師傅一腳油門，車子匯入車流。車?yán)锏臍夥沼悬c微妙的尷尬。
她抱著她的帆布包，那塊“求暴富”的牌子被她寶貝似的放在腿上。她看著窗外，側(cè)臉線條柔和，偶爾因為車子的顛簸輕輕吸口氣。
我則盯著自己的膝蓋，腦子里還在回放剛才那驚悚又離譜的一幕。佛祖顯靈？這靈得也太物理了吧！代價是我差點被撞出內(nèi)傷，這位“天降女友”也光榮負(fù)傷。這算哪門子甜蜜開局？
“那個…” 她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神有點閃爍，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謝謝你啊。剛才…還有現(xiàn)在。車錢…等我腳好了，請你吃…呃…泡面？” 她試探著說，底氣明顯不足。
我扯了扯嘴角：“不用了?！?一頓泡面就想打發(fā)救命恩人？想得美。雖然這恩人當(dāng)?shù)媚涿睢?/p>
車子開得不慢。陽光新城，離雍和宮不算太遠?？粗巴庠絹碓绞煜さ慕志?，我心里那種“好像在哪聽過”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直到出租車拐進一條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jīng)過的街道，停在一個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單元門的小區(qū)門口。
我看著車窗外那棟熟悉的、灰撲撲的居民樓，還有那個眼熟的、貼著各種小廣告的單元門，沉默了。
陽光新城，3棟。
這特么…不是我家小區(qū)嗎？！
司機師傅：“到了，陽光新城3棟，是這里吧？”
后座的姑娘：“對對對！就這里！師傅麻煩停一下！”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旁邊同樣有點呆滯的“暴富”姑娘。
她也正看著我，圓溜溜的眼睛里充滿了和我同款的震驚。
“你…也住這棟？” 她聲音都飄了。
“幾單元？” 我抱著最后一絲僥幸，聲音干澀。
“一單元…602?！?她咽了口唾沫。
我最后的僥幸被擊得粉碎。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看著她，一字一頓：“一單元，601?！?/p>
死寂。
狹小的出租車后座，空氣凝固得能當(dāng)磚頭砌墻。
司機師傅透過后視鏡，用看八點檔狗血劇的眼神，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這對石化的鄰居。
“嗬！緣分吶！” 師傅樂了，打破沉默，“小兩口鬧別扭搬家呢？這不又住對門了？”
“誰跟他小兩口！” 我倆異口同聲，吼了出來。吼完又互相瞪了一眼。
“師傅，錢！” 我飛快掃碼付了車費，幾乎是逃也似的拉開車門跳下去。后背被“求暴富”牌子硌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她也手忙腳亂地抱著她的包和牌子挪下車，左腳金雞獨立，右腳虛點著地，姿勢滑稽又可憐。
我看著她那費勁的樣子，再想想她就住對門…深吸一口氣，算了，送佛送到西。我認(rèn)命地走過去，再次半蹲下：“上來?！?/p>
她這次沒掙扎，乖乖趴了上來。只是身體有點僵硬，沒了之前那種理直氣壯。
沉默。只有我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回響。
老破小的居民樓，樓道狹窄，燈光昏暗，感應(yīng)燈時靈時不靈。背著一個人爬六樓，絕對是個體力活。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
背上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吃力，小聲說：“要不…放我下來歇會兒？”
“不用?！?我咬著牙，一口氣悶頭爬。只想趕緊結(jié)束這魔幻的一天。
終于爬到六樓。狹窄的樓道里，兩扇門面對面。
左邊，601，我家。右邊，602，新鄰居（兼佛祖“空投”）家。
我把她小心地放下來，讓她扶著墻站穩(wěn)。累得直喘氣，后背都濕透了。
她低著頭，從那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摸索著鑰匙。窸窸窣窣摸了半天，小臉皺成一團。
“奇怪…鑰匙呢？我記得放這個夾層里了啊…” 她有點急了，把包里的東西一樣樣往外掏：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幾支筆，一小包紙巾，一個充電寶，一疊花花綠綠的…刮刮樂彩票？
就是沒看到鑰匙的影子。
“該不會…剛才在雍和宮擠丟了吧？” 她哭喪著臉，抬頭看我，圓眼睛里是真切的慌亂，“完了完了…開鎖好貴的！又要破財了！” 她心疼地捶了捶自己的包。
我看著地上那堆東西，尤其是那疊刮刮樂，眼角抽了抽。這位鄰居的“財運”，看起來是真的不咋地。
“別急，再好好找找。” 我下意識地也幫她盯著那堆雜物看。
“真的沒有啊！” 她急得快哭了，把包徹底倒過來抖了抖。嘩啦，又掉出來一個口紅，一個小鏡子，幾顆水果糖…還有一張皺巴巴的超市小票。
就是沒有鑰匙。
“怎么辦啊…” 她靠著墻，抱著空包，一臉的生無可戀，像個被霜打蔫兒的小白菜。腳還疼著，家還進不去，這打擊對她這個“求暴富”信徒來說，有點過于沉重了。
我看著她那可憐樣，再想想今天這離奇的遭遇…算了，好人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