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快步走出圖書館,直到冰冷的晚風撲面而來,才稍稍放緩了腳步。他握緊了單肩包的帶子,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刻意減少的聯(lián)系,冰冷簡潔的回復,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還有……毫不猶豫地駁回她那些帶著溫度的想法。他正在親手將那個不知不覺靠近了他的女孩,重新推回到安全的距離之外。
他必須這么做。
幾天前,那封來自大洋彼岸頂尖學府的夏季研究項目錄取郵件靜靜躺在郵箱里,附件里還有
一份近乎嚴苛的實習offer。母親幾乎是立刻打來了電話,語氣里是壓不住的欣慰和更深的期望:“小天,媽媽就知道你可以!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一定要把握?。∵@段時間什么都別想,專心準備,知道嗎?林家就指望你了……”
聽筒里的聲音和圖書館里四月指著照片時亮晶晶的眼睛,在他腦海里交織、碰撞。
他想起看臺上,她發(fā)梢拂過他手腕時那細微的、卻如同觸電般的觸感;想起她湊近相機屏幕時,身上淡淡的、像是陽光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想起她毫不掩飾的欽佩和那些帶著“低效”卻鮮活的想法……這些陌生的、不受控的情緒波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
理性在尖銳地警告他:林天,你規(guī)劃好的路徑清晰而筆直,不容許任何分心和意外。那些模糊的、感性的、無法用參數(shù)衡量的東西,是危險的變量。
他不需要變量。他需要的是絕對的控制,是對目標的精準聚焦。
所以,他選擇了最擅長的方式——凍結。凍結所有可能滋生“變量”的互動,用絕對的理性和冰冷的態(tài)度,筑起一道堅固的防線。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一絲不該有的動搖和那一縷莫名滋生的暖意,徹底隔絕在外。
他以為這樣做是干脆利落,是對彼此都好的選擇。
可是,為什么當她低著頭,用那樣失落沉悶的聲音說“嗯”的時候,他的胸口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為什么合上電腦起身離開時,他幾乎要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去看她那雙必然寫滿了委屈和困惑的眼睛?
這種感覺,比處理最復雜的代碼bug更讓他心煩意亂。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試圖將那張低垂著的、難過的臉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秦薇發(fā)來的消息,詢問一個之前討論過的算法問題。
林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對,就是這樣。這才是他應該投入精力的世界,清晰、明確、有標準答案。他快速回復了秦薇的問題,言辭精準,邏輯嚴密。
處理完技術問題,他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漆黑的聊天界面。上面最后一條消息,還是她幾個小時前發(fā)的那個「嗯」。
他盯著那個字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疑著。理智告訴他應該關掉手機,徹底切斷。但某種沖動卻驅使著他,點開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狀態(tài)發(fā)布于十分鐘前。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
拍的是圖書館研討室窗外的一角天空?;宜{色的暮靄沉沉壓下,只剩天邊一縷殘陽掙扎著透出黯淡的光,看起來孤寂又冷清。
林天的心像是被那縷黯淡的光刺了一下。
他猛地鎖上屏幕,將手機塞進口袋,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宿舍樓。
他以為自己筑起的冰墻堅不可摧,卻未曾料到,冰層之下,早已暗流洶涌。而那洶涌的波瀾,正一下下,沖擊著他自以為堅固無比的理性堤岸。
原來,將一個人推開,并不像刪除一行代碼那樣簡單。
尤其是當那個人,已經(jīng)像四月的陽光一樣,不知不覺,在他冰封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抹無法輕易抹去的暖色。
這感覺,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