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位,林悅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無形玻璃罩子隔開的人。
周圍的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低語聲似乎都還在,但一旦她走近,一切都會瞬間安靜那么一兩秒,然后以一種更刻意的、更疏離的方式繼續(xù)。沒有人再主動過來跟她討論工作,也沒有人約她一起去吃午飯。
她試圖讓自己沉浸在工作中,打開電腦,處理積壓的郵件。卻發(fā)現(xiàn)好幾個原本由她跟進的重要項目的權限被悄無聲息地轉(zhuǎn)移了。系統(tǒng)提示她“權限不足”。
一種被徹底架空的感覺油然而生。
內(nèi)線電話再次響起,是人力資源部的經(jīng)理。
“林經(jīng)理,麻煩你來一下HR辦公室?!?/p>
該來的總會來。林悅冷靜地起身前往。
HR經(jīng)理是個笑容職業(yè)的中年女性,但此刻她的笑容里多了幾分公式化的同情。
“林經(jīng)理,請坐。關于‘星辰’項目的情況,公司高層非常重視。鑒于內(nèi)部審查還在進行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擾和潛在風險,經(jīng)管理層決定,暫時請你將手頭正在進行的所有項目工作,進行一下交接?!?/p>
話說得委婉,實質(zhì)就是停職審查。
“交接給誰?”林悅問。
“主要是交給蘇婉經(jīng)理,部分內(nèi)容由陳總監(jiān)直接負責。”HR經(jīng)理遞過來一份清單,“這是需要交接的項目列表和資料清單,麻煩你今天之內(nèi)完成。”
蘇婉?
林悅的心徹底冷了下去。把她辛苦打下的江山,交給一個能力平平卻最擅長鉆營、甚至很可能背后捅她刀子的人?
她幾乎可以想象,蘇婉會如何“笑納”她的成果,又如何在這些項目上貼上自己的標簽。
“好的。我知道了?!绷謵倹]有流露出任何情緒,接過了清單。憤怒和抗議在此刻毫無意義,只會讓對方覺得她輸不起。
回到部門,她開始默默地整理文件、匯總項目進度、編寫交接說明。每一個字敲下去,都像是在剝離自己過去幾年心血的一部分。
偶爾有同事過來拿文件,眼神躲閃,動作飛快,仿佛她是什么不祥之人。
只有平時關系還算可以的小王,趁著去茶水間的機會,偷偷塞給她一包餅干,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林悅姐,撐住啊,大家都看著呢……但……唉,你自己小心?!闭f完就匆匆離開了。
連表示善意都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下午,蘇婉扭著腰肢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為難和歉意。
“林悅姐,真是的……怎么會搞成這樣。總監(jiān)也是,非要讓我來接你的工作,我哪里做得來嘛……壓力好大哦?!彼焐线@么說著,眼睛卻飛快地掃過林悅電腦上正在整理的核心客戶名單和項目關鍵節(jié)點文檔。
“資料都在這里了,交接說明我已經(jīng)寫好發(fā)你郵箱?!绷謵倢⒄砗玫奈募型七^去,表情平靜無波,“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問我。在今天下班之前?!?/p>
蘇婉被林悅這種過于冷靜的態(tài)度噎了一下,準備好的說辭卡在了喉嚨里。她干笑兩聲:“哎呀,林悅姐你真厲害,這么快就整理好了。那我……我先拿去看看哦?”
她抱起文件盒,像是怕林悅反悔似的,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林悅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最終落在自己辦公桌上那盆綠蘿上。綠蘿長得很好,郁郁蔥蔥,是她剛入職時買的。它見證了她在這里所有的奮斗和汗水,如今,也見證了她的落魄和孤寂。
她打開電腦的私人硬盤,開始默默地、有條不紊地備份屬于自己的東西——這些年積累的學習筆記、專業(yè)模板、參加行業(yè)會議的資料……以及,“星辰”項目所有經(jīng)她手的原始文件、數(shù)據(jù)分析底稿、會議紀要、以及……她和陳強所有的郵件往來記錄,包括那份他簽字批準提高報價上限的報告。
她動作隱蔽而迅速,心臟因為某種冒險而微微加速。她知道這或許不符合公司規(guī)定,但這是她未來可能用于自衛(wèi)的唯一武器。
下班時間到了。
周圍的同事開始陸續(xù)離開,沒有人跟她打招呼。
蘇婉早就抱著那個文件盒,提前半小時就走了,大概是急著去向陳強表功。
辦公室里漸漸空了下來。
最后只剩下林悅一個人。
她關掉電腦,站起身,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她奮斗了多年的地方。
窗外的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冷清。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
來自蘇婉:「林悅姐,別太難過了[擁抱]。明天周末,一起出去逛街散散心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林悅看著那條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沒有回復,將手機放回包里,拿起自己的東西,最后看了一眼辦公桌,轉(zhuǎn)身,離開了這片即將不再屬于她的戰(zhàn)場。
電梯下行,數(shù)字不斷跳動。
她的內(nèi)心,也從最初的冰冷、憤怒、委屈,逐漸沉淀為一種極致的冷靜和堅韌。
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這口鍋,我林悅,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