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當朝首輔的第三年，他養(yǎng)了個戲子在外宅。縱著那賤人穿我的舊衣，用我的轎輦，
甚至敢在宴席間暗送秋襪。我摔碎茶盞時，他只抬眼看我：「夫人，注意身份。」
后來我親眼見那戲子從他榻上爬下來。他卻紅著眼攥住我手腕，
藥性灼得他嗓音發(fā)顫：「我沒碰她...你聞，身上全是你的沉水香?！?/p>
我抽回手輕笑：「大人，您失態(tài)了?！?永昌侯府的賞花宴還沒散，流言就鉆進了我耳朵。
「瞧見沒？柳依依頭那支赤金點翠步搖，可是御賜給首輔夫人的物件！」「何止呢！
方才她下轎輦時，披的正是云錦局今年唯的那匹雀金裘！」琉璃盞里的梅子酒突然晃得厲害。
婢女慌忙扶住我手腕：「夫人您指節(jié)都掐白了...」「無妨?！刮彝崎_窗欞，
恰看見我的轎輦停在西角門。沈硯先踏下來，反身伸手去扶。柳依依裹著那襲眼熟的雀金裘，
纖纖玉指搭在他掌心，絳色裙擺掃過青石板——像血濺在了雪地上。2夜半時分沈硯才回府。
帶著一身甜膩的薔薇露香氣，俯身要碰我肩頸時，我抬手抵住他胸膛。
「雀金裘我可以賞給乞丐，轎輦也能拆了當柴燒?！刮覐澠鹱旖?，
「但若明日再見她碰我的東西...」銅剪寒光閃過，他腰間玉帶應(yīng)聲而斷。
「我就剪了大人這身朝服?！股虺巺s低笑出聲，
滾燙掌心裹住我執(zhí)剪的手：「夫人吃味的樣子，比丹青上的紅衣羅剎更動人?！?/p>
他輕易奪走兇器，指尖摩挲我腕間亂跳的血脈：「但您該知道——」唇瓣擦過耳垂，
聲音淬著冰：「我不喜歡吵鬧的女人?！?三更鼓過，我赤足踩過冰涼地磚。
妝奩最底層壓著封和離書，墨跡是半年前擬的。當時沈硯掐著我后頸逼我吞紙，
嘶啞的笑聲混著酒氣灌進衣領(lǐng)：「楚明珠，你爹送我上位時就說過，
你這輩子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刮医剡^話頭，任由宣紙碎屑沾在唇邊。
如今窗外忽傳來金石相擊之聲。我推開窗，見沈硯的親衛(wèi)正在庭中埋東西?！复笕朔愿懒恕！?/p>
首領(lǐng)抱拳行禮，「給夫人埋壇女兒紅，等來年小主子出生時喝?！刮叶⒅瞧峦列Τ雎暋?/p>
哪是女兒紅，分明是警告我安分守己的墓碑。4三日后長公主設(shè)宴，柳依依竟坐在沈硯下首。
她殷勤布菜時，袖口滑落半截，腕間翡翠鐲水頭極足——是我母親當年的嫁妝。
滿堂賓客的目光針似的扎在我身上?！该妹眠@鐲子倒是別致?！刮覔u著團扇輕笑，
「可惜色濁了三分，像是...」扇尖突然挑起她下巴：「死人身上扒下來的?！?/p>
柳依依瞬時慘白了臉。沈硯握筷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卻忽然夾了塊荷花酥放我碟中：「夫人嘗個鮮?！刮乙Я艘豢诒沲久迹骸柑菙R多了，膩得慌。
」反手將剩的半塊摁進柳依依衣襟，甜膩餡料糊在她心口：「賞你的。」
5是夜沈硯闖進寢殿時，我正對鏡拆發(fā)髻。他從鏡子里盯我，
眼底沉著濃釅的墨色：「今日之事，夫人是否過分了？」「更過分的還在后頭呢。」
我拔下金簪往妝臺一劃，琉璃鏡應(yīng)聲裂成蛛網(wǎng)，「明日我就派人砸了西郊外宅，
再把那戲子賣進最低等的窯子——」話音戛然而止。沈硯竟笑著捏住我后頸，
逼迫我看向破碎的鏡面。裂痕中映出他猩紅的眼睛：「知道為什么留著她嗎？」
唇齒間漫開血腥氣，他舔過我頸間牙?。骸该看慰茨惆l(fā)怒的模樣，
我就想起大婚那夜...你持劍要我滾的樣子。」銅鏡轟然倒地時，
他在我耳邊喟嘆：「比現(xiàn)在這副死水模樣鮮活多了?！?我終究沒動柳依依。因為次日拂曉，
沈硯親自押著二十抬箱籠進院。掀開竟是北疆戰(zhàn)利品：夜明珠壘成小山，東海水晶串成簾幕，
最刺目的是整箱翡翠——足以砸碎千百只鐲子?！阜蛉丝蛇€滿意？」他站在晨曦里張開手臂，
朝服蟒紋暗光流動，「過來替我更衣?！?/p>
我捻起塊鴿血石在掌心把玩：「大人這是打一巴掌給甜棗？」「是教夫人明白。」
他俯身替我簪上赤金鳳釵，珠穗纏進指縫，「鬧脾氣可以，但別碰底線?！?/p>
釵尖突然刺破他虎口，血珠滴在我衣襟。我笑著舔去指尖殷紅：「巧了，我的底線也臟了?！?/p>
7轉(zhuǎn)機發(fā)生在寒食節(jié)。我撞見柳依依的丫鬟從藥鋪出來，袖袋里掉出個紫檀盒。
「是給姑娘調(diào)經(jīng)用的。」小丫鬟跪地磕頭，「姑娘月事遲了半月...」后話被金錠砸斷。
我盯著盒上「回春堂」印簽，忽然想起昨日沈硯批的條子——正是撥給這家醫(yī)館的恩蔭。
心口像被冰錐刺穿，又用熔巖澆灌。當夜我截住醉歸的沈硯，直接將他推溫湯池。
水花四濺中我扯他衣襟：「聽說大人要老來得子？」他仰面浮在池中笑，
水珠順著腹肌滾落：「夫人在意？」「在意得很。」我跨坐他身上咬開腰帶，「若真有野種，
我就——」未盡之言化作嗚咽。他掐著我腰肢深入時，池邊燭臺轟然倒地。
8真相水落石出竟在宮宴上。柳依依獻舞時腰肢軟得異常，
貴妃忽然擲盞冷笑：「本宮瞧這舞姬像有身子了？」?jié)M場死寂中，
沈硯突然起身斟酒：「臣妾室身子不適，求娘娘恩準退下?！?/p>
貴妃卻睨向我：「首輔夫人覺得呢？」我正捻著葡萄剝皮，汁液染得指尖嫣紅：「依臣婦看，
不如傳太醫(yī)驗驗？」柳依依倏然抬頭，眼中恐慌砸落在地。就在此時，
沈硯竟當眾握住我沾滿果汁的手，一根根舔凈指尖：「臣妻善妒，微臣回家必當好好管教?！?/p>
他咬著我指節(jié)輕笑，眸光卻冷如淬毒：「畢竟楚家女兒最重賢名，不是嗎？」
最后三字如冰針扎進心房。我爹當年送嫁時說的話，竟成了他拿捏我的把柄。
9宮宴散時落了大雨。沈硯拽我鉆進馬車，剛落下簾子就變了臉色。「明珠?！?/p>
他忽然用閨名喚我，濕透的朝服貼在我后背，「今日若真驗出她有孕，你待如何？」
車外驚雷炸亮，照見他衣領(lǐng)下的胭脂印。我拔下赤金護甲刺向他喉結(jié)：「掐死那孽種，
再把你閹了送進宮當太監(jiān)?！顾狗怕暣笮?，攥住我手腕按在車壁：「七年了，
你還是只會說狠話。」?jié)L燙掌心探入衣襟時，
他喘息著咬住我耳珠：「但我偏喜歡你這副...」馬車突然顛簸，我與他齊齊滾落軟墊。
混亂中摸到他腰間密令——冰涼的玄鐵牌刻著「西郊大營」。那是...我兄長掌管的兵營。
10我做了整夜噩夢。夢見及笄那年春日，沈硯還是被我爹打折腿的寒門學子。
他跪在雨地里撿碎紙，我撐著傘在他頭頂停留片刻，卻聽見他啞聲說：「小姐的繡鞋沾泥了。
」后來他高中狀元，披紅游街時故意勒馬問我：「如今可配給小姐提鞋？」
血淋淋的夢境最后，是半年前他把我兄長踹進詔獄：「楚家擁兵自重，按律當誅九族！」
驚醒時枕畔無人，庭外傳來兵器破空聲。我推開窗，見沈硯正在杏樹下舞劍。
雪亮劍光忽指向樹梢鳥巢，雛鳥哀鳴著跌落——卻被他用劍尖輕輕托回巢中?！阜蛉丝磯蛄?？
」他收劍回眸，汗珠順著鎖骨滑進衣襟，「過來替我擦汗。」我遞帕子時被他拽進懷里。
晨風中他心跳震耳，說的話卻讓人齒冷：「今日我要去西郊大營，夫人乖乖等在家...」
「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再見楚家人。」唇瓣擦過頸動脈，「我就讓你兄長少條腿?！?/p>
11我終究沒聽警告。晌午便直奔西郊大營，卻見我兄長的副將被捆在轅門。
「首輔大人有令！」監(jiān)軍揮著鞭子冷笑，「楚家軍涉嫌謀逆，統(tǒng)統(tǒng)押候?qū)?！?/p>
我掀開車簾欲理論，忽見柳依依的轎輦從營后繞出。
她懷中竟抱著個紫檀盒——與那日丫鬟掉落的盒子一模一樣?！笖r住那轎子！」我厲聲喝道。
馬車疾馳追出三里地，終于在溪邊截住對方。我劈手奪過木盒打開，
卻見里面躺著支斷裂的翡翠簪——正是我當年及笄禮后，親手扔給沈硯的那支。
「首輔大人讓我捎句話?！沽酪劳蝗惶ь^，眼底滿是譏誚，「他說...」
「您永遠是他掌中雀。」12當夜沈硯歸來時，我正對鏡戴那支碎簪。
他從鏡中凝視我：「夫人今日去了西郊？」「去送斷頭飯?！刮曳词职纬鲷⒆哟滔蜱R面，
「畢竟我兄長若少條腿，我就剜了柳依依的眼睛?！广~鏡裂開蛛網(wǎng)紋，映出他驟然陰沉的臉。
「很好?！顾∥液箢i按向妝臺，珠翠嘩啦啦掃落在地，「那我不妨再說件事——」
胭脂盒砸碎聲中，他咬著我耳垂低語：「柳依依腕上鐲子，是我從岳母棺槨里取的。」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母親下葬時我跪在靈前三天三夜，
是沈硯撬開棺槨替我整理遺容...原來那時他就偷了陪葬！「畜生！」我揚手欲摑他，
卻被他擰住胳膊反剪身后。掙扎間案頭燭臺傾倒，帷幔轟然燃起烈火?！敢黄鹣碌鬲z吧，
夫人?！股虺幵诨鸸庵行χ俏?，「反正七年前你施舍傘時...」「我就想這樣弄臟你了。
」13這場火燒毀了半座寢殿。我被軟禁在偏院時，聽說柳依依突然暴病身亡。
「說是失足跌進荷塘?！规九吨ぷ舆f上食盒，「首輔讓人填了那池塘...」
食盒底層竟藏著張帶血的字條。是我兄長的筆跡：「沈硯欲裁撤楚家軍，速救！」
當夜我撬窗潛進書房，翻出裁軍奏折時，突然聽見機關(guān)轉(zhuǎn)動聲——多寶閣后竟藏著間密室。
墻壁掛滿我的畫像：及笄時的丹青、大婚時的喜服、甚至還有前日焚燒寢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