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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痰盂,在天庭最不是東西的東西。

我在凌霄寶殿的角落里待了九千年,聽了九千年的屁話,見了九千年的窩囊事,裝了九千年的怨氣。

有一天,我裝滿了。

于是我開口說話了。

他們叫我妖物,叫我孽障。

二郎神奉命來看管我,天天下班準(zhǔn)點(diǎn)打卡,一臉“你什么時(shí)候死”的表情。

織女想把我砸了,因?yàn)槲艺f她做的云錦還不如我肚子里的東西有文采。

玉帝覺得我有點(diǎn)意思,又覺得我太有意思了,天天對著我唉聲嘆氣,琢磨著是把我煉了還是供起來。

他們都以為我是個意外,是個bug。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bug,我是來清理bug的。

天庭這臺破機(jī)器,運(yùn)轉(zhuǎn)得太久,該有東西出來,好好給它上點(diǎn)油,順便把生銹的零件全都給它拆了。

別跟我講道理,我的道理就是怨氣。

別跟我談資格,一個痰盂的資格就是裝下所有臟東西,然后有一天,原封不動地潑回他們臉上。

這是一個痰盂的復(fù)仇,一個“冤大頭”的自我修養(yǎng)。

他們都想讓我閉嘴。

可我偏不。

我還要說得更大聲。

我在凌霄寶殿的角落里蹲了九千年。

對,你沒看錯,我就是那個擺在玉帝龍椅斜后方,不起眼的鎏金痰盂。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當(dāng)玉帝想清嗓子的時(shí)候,一個仙官會把我畢恭畢敬地捧過去,讓他“呸”一聲,然后再把我畢恭畢敬地放回來。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這九千年里,天庭的神仙換了一茬又一茬,飛升的,貶下凡的,歷劫歷死的。只有我和玉帝還在這里。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假裝操心三界。我蹲在冰冷的金磚上,聽他放屁。

真的,就是放屁。

今天的朝會,議題是關(guān)于南天門的維修款項(xiàng)。工部天尊拿著個玉簡,哆哆嗦嗦地念了半個時(shí)辰,核心內(nèi)容就一個:要錢。

“陛下,這南天門乃天庭臉面,去年被那妖猴蹬了一腳,雖已修補(bǔ),但基石有損,仙氣外泄。若不重修,恐……恐有損天威啊。”

玉帝閉著眼睛,手指頭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著。他沒說話。

下面一幫神仙跟鵪鶉似的,低著頭,誰也不出聲。

我心里冷笑。有損天威?我看是有損你們撈油水的機(jī)會吧。南天門去年剛翻新過一次,金磚都換成九天玄玉了,亮得能閃瞎狗眼。妖猴蹬一腳能損個屁的基石。

玉帝終于睜開眼,緩緩說:“眾愛卿,以為如何?”

下面還是沒人說話。

這種時(shí)候,總有個倒霉蛋要被推出來。果不其eren,織女往前走了一步。她今天穿了件流光羽衣,走起路來仙氣飄飄,就是表情不太好,好像誰欠了她幾百萬功德。

“陛下,”她聲音倒是好聽,就是透著一股子不耐煩,“工部所言有理。只是我云錦宮近日趕制天河慶典的云錦,尚缺一批萬年冰蠶絲。這絲比南天門的磚頭可金貴多了,我的預(yù)算也不夠。您看……”

我聽著都想樂。這天底下還有比她更懶的女神仙嗎?云錦宮八百年沒開張了,天河慶典的云錦還是五百年前的老款。她要萬年冰蠶絲,怕不是想做件新睡衣。

大家閨秀,天帝外孫女,就是不一樣??薷F都哭得這么理直氣壯。

玉帝對這個外孫女顯然是偏愛的,語氣都軟了三分:“織女辛苦了。嗯……這事,容后再議?!?/p>

他這是準(zhǔn)備和稀泥了。

工部天尊的臉當(dāng)時(shí)就垮了??椗哪康倪_(dá)到了,得意地瞥了他一眼,退了回去。

一幫神仙,治國安邦的本事沒有,爭風(fēng)吃醋,推諉扯皮的能耐一個比一個大。

我肚子里的怨氣,積了九千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翻江倒海地涌了上來??赡苁墙裉煸缟夏莻€小仙官擦洗我的時(shí)候,沒用天河水,用了瑤池的洗腳水。那股味兒,沖得很。

玉帝清了清嗓子。

一個太監(jiān)眼疾手快地跑過來,把我從地上捧起來,弓著腰送到玉帝嘴邊。

玉帝“啊——呸”一聲。

一口濁氣,帶著一股子陳年老痰的酸腐味,精準(zhǔn)地落在我肚子里。

就在這個時(shí)候,我沒忍住。

“織女娘娘的流光羽衣,還是三百年前的款式吧?聽說您最近研究凡間的‘刺繡’,怎么,萬年冰蠶絲是準(zhǔn)備拿來繡花樣子?”

一個清脆,又帶著點(diǎn)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響徹整個凌霄寶殿。

這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每一個神仙都聽得清清楚楚。

整個大殿,瞬間死寂。

所有神仙的眼睛,都“唰”地一下,集中在了那個捧著我的太監(jiān)身上。太監(jiān)的臉,從白色變成了紅色,又從紅色變成了豬肝色。他抖得跟篩糠一樣,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玉帝也愣住了。他剛吐完,嘴還沒合上,就那么僵在龍椅上。

織女的臉“噌”地一下就白了。她猛地轉(zhuǎn)過頭,死死地盯著那個太監(jiān),眼神跟刀子一樣。

“你……你胡說什么!”

太監(jiān)“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把我往地上一扔。我“咣當(dāng)”一聲,在金磚上滾了兩圈。

“不是我!不是奴才說的啊陛下!冤枉啊!”

我肚子里那口玉帝的老痰晃了晃,穩(wěn)住了。

我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用我的盂口,對準(zhǔn)了織女的方向。

“是我說的?!?/p>

聲音不大,依舊清脆。

這一次,所有神仙都看見了。沒有誰在動,只有我,一個金燦燦的痰盂,正對著他們。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大概過了十息,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妖……妖物??!”

凌霄寶殿,炸了。

神仙們跟見了鬼一樣,紛紛往后退。有幾個膽小的,腿一軟,直接坐地上了。

工部天尊指著我,手指頭抖得快要飛出去了:“它……它它……它說話了!”

廢話。不說你們還當(dāng)我是啞巴。

二郎神楊戩當(dāng)時(shí)正在殿門口站崗,聽到動靜,提著他的三尖兩刃刀就沖了進(jìn)來。他皺著眉,一臉的煞氣,目光在殿內(nèi)一掃,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何方妖孽,敢在凌霄寶殿放肆!”

他一字一頓,聲音里帶著仙力,震得我嗡嗡響。

我最煩他這副樣子。好像三界之內(nèi),就他一個公務(wù)員。

我懶得理他,盂口轉(zhuǎn)向了織女。

“織女娘娘,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那批萬年冰蠶絲,到底是不是用來繡睡衣的?天庭的預(yù)算,可不是給你做睡衣的。還是說,你看上了牛郎新開的那個紡織廠,準(zhǔn)備拿天庭的公款,去補(bǔ)貼你家情郎?”

這話一出,織女的臉徹底沒了血色。

牛郎前幾年,確實(shí)在凡間搞了個什么紡織公司,還號稱拿到了天庭的什么風(fēng)投。這事兒在天庭不是秘密,但沒人敢擺在臺面上說。

我今天就給它掀了個底朝天。

“你……你血口噴人!”織女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尖叫。

玉帝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他一拍龍椅,怒喝道:“放肆!”

他不是在呵斥我,他是在呵斥織女。一個神仙,被一個……痰盂,氣得在凌霄寶殿上大吼大叫,成何體統(tǒng)。

玉帝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他盯著我,眼神里全是驚疑和審視。

“你是何物?”

我晃了晃身子。

“陛下,我就是您的痰盂啊。您天天對著我吐,今天怎么就不認(rèn)識我了?”


更新時(shí)間:2025-08-31 08: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