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夜，撞上個麻煩雨下得跟瓢潑似的，砸在車頂砰砰響，吵得沈聿腦仁疼。
他剛結(jié)束一場硬仗似的并購談判，連續(xù)熬了三個大夜，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
現(xiàn)在他只想立刻、馬上回到他那位于頂層的公寓——那里絕對安靜，一塵不染，
所有東西都擺在它該在的位置，沒有任何意外。
他需要那種徹底的秩序感來安撫過度消耗的神經(jīng)?！伴_穩(wěn)點。”他閉著眼，揉著眉心，
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司機老張應了一聲，把車開得幾乎悄無聲息。
車內(nèi)只有頂級空調(diào)系統(tǒng)細微的低鳴，以及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雪松后調(diào)古龍水味。很好，
這是他掌控中的世界。突然，老張一個急剎車！輪胎摩擦濕滑地面的聲音尖銳刺耳。
“吱——嘎！”沈聿的身體猛地前傾，手里的平板脫手而出，差點砸到車窗。
一股火氣瞬間頂了上來。他最討厭計劃外的中斷?！吧蚩?，前面…好像有人攔車。
”老張的聲音帶著遲疑和緊張。沈聿不耐地抬眼。雨刮器瘋狂擺動，車前燈光束里，
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個身影站在車頭前，正用力拍打著車窗。是個女人。
渾身濕得透透的，頭發(fā)糊在臉上，樣子狼狽不堪。但她懷里緊緊抱著的一團東西，
更讓沈聿瞳孔一縮——那似乎是只貓，臟得看不出本色，軟塌塌的，
后腿處深色的污漬被雨水暈開，像是血。麻煩。巨大的麻煩。沈聿的第一反應是厭惡和排斥。
他的潔癖和對貓科動物根深蒂固的恐懼瞬間抬頭?！袄@過去?！彼曇舯?，不帶一絲情緒。
但那女人看到車窗降下一條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聲音帶著哭腔和雨水也沖不掉的焦急：“求求你！幫幫忙！它受傷了，快不行了！
拜托送我們?nèi)プ罱膶櫸镝t(yī)院！”濃重的濕氣、血腥味和動物特有的腥膻味混合著撲進來。
沈聿胃里一陣翻滾，下意識地往后猛縮，臉色難看至極?！澳米?！離遠點！
”他幾乎是低吼出來。那女人似乎被他的嫌惡刺痛了，愣了一下，
眼神從哀求迅速轉(zhuǎn)成一種被刺痛后的倔強和…鄙夷？好像他是個見死不救的冷血怪物。
“對不起，打擾了！”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轉(zhuǎn)身就要抱著那只臟貓沖回磅礴大雨里。
就在那一刻，那只看起來半死不活的貓，極其微弱地“喵…”了一聲，
小腦袋無力地耷拉下去，可憐脆弱到了極點。鬼使神差地，
沈聿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砸了出去：“上車！”話一出口他就后悔得想咬舌頭。沈聿你瘋了？
你的車！你的定制內(nèi)飾！你的絕對領(lǐng)域！要讓一只臟兮兮、流著血的貓上來？！
他腦子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毛發(fā)、血跡、細菌遍布車內(nèi)的恐怖畫面。那女人也愣住了，
但反應極快，拉開車門就鉆了進來，帶進一股更大的濕氣和寒意，一連串的“謝謝謝謝！
真的非常感謝！”。老張從后視鏡里投來震驚又無措的目光。沈聿繃緊下顎，
盡量把自己縮在另一側(cè)角落，離那團滴著水的麻煩遠遠的，仿佛它們是什么放射性污染物。
“最近的寵物醫(yī)院?？禳c?！彼а婪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車內(nèi)原本潔凈舒適的空氣徹底被破壞。沈聿的太陽穴突突跳得更厲害了。他緊緊抿著唇，
盯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模糊街景，
試圖忽略身邊那個小東西微弱的喘息聲和女人身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女人自稱叫蘇莞，
是附近一家寵物診所的醫(yī)生，剛下班就撞見了這只受傷的貓。她絮絮叨叨，
聲音還帶著驚嚇后的微顫，說著貓腿傷得多嚴重，骨頭可能斷了，得多疼，
雨水這么冷它會失溫……沈聿一句都沒聽進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用來監(jiān)控那只貓，
全身肌肉緊繃，防備著它任何突然的動作或跳躍。
童年那次被野貓撲抓、縫了十幾針、還被同齡人嘲笑的糟糕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讓他對眼前這個毛茸茸的生物充滿了生理性的抗拒。為什么我要攤上這種事？
他內(nèi)心煩躁地咆哮。終于，“安心寵物醫(yī)院”的招牌出現(xiàn)在視野里。車還沒停穩(wěn)，
蘇莞就抱著貓沖了下去。沈聿沒動。他一點也不想踏足那種地方。醫(yī)生接手了貓，
進行緊急檢查和處理。蘇莞癱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大口喘著氣，
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身邊的男人。他長得極其出色，側(cè)臉線條利落分明，鼻梁高挺，
下頜線繃得有些緊。穿著用料考究的深色西裝，即使坐在這種雜亂的環(huán)境里，
也透著一種格格不入的精英感和疏離感。就是他臉色太臭，好像誰欠了他幾個億，
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澳莻€…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
”蘇莞捋了把濕漉漉的頭發(fā)，真誠地道謝，聲音還有點啞，“車費，
還有…弄臟你車的清潔費，我以后一定賠給你。
”她心里盤算著下個月的工資能不能覆蓋這筆意外開支。沈聿瞥了她一眼，
語氣沒有任何波瀾：“不必?！边@點錢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希望這件事趕緊結(jié)束。
檢查結(jié)果出來，貓后腿骨折，需要立刻手術(shù)，后續(xù)還需要住院和精心護理，費用不菲。
蘇莞聽完價格，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掏空了錢包，又刷爆了信用卡，毫不猶豫地簽了字。
沈聿在一旁看著，心里閃過一絲訝異。這女孩看起來經(jīng)濟并不寬裕，
對一只來歷不明的流浪貓卻能傾其所有。一種與他慣常思維模式不同的行為邏輯。
他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提醒他明天的跨國視頻會議。他起身，準備徹底離開這個混亂的意外。
“那個…能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蘇莞叫住他，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等它好了，
我…我總得把車費什么的還給你，或者…至少讓你知道它平安了吧？”沈聿本能地想拒絕，
他不想和這個麻煩再有任何交集。但目光掃過她那雙清澈、帶著懇切和堅持的眼睛，
還有手術(shù)室里亮著的燈，他鬼使神差地從內(nèi)袋皮夾里抽出一張私人名片——純白色，
只有燙金的名字和一個極少人知道的私人號碼?！安槐靥匾馔ㄖ??！彼Z氣依舊冷淡，
把名片遞過去，仿佛只是隨手處理掉一件瑣事。蘇莞接過名片，看到上面“沈聿”兩個字時，
明顯愣了一下。這名字…她好像在財經(jīng)雜志或新聞推送里瞥見過？沈聿沒給她追問的時間，
已經(jīng)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醫(yī)院走廊的盡頭，背影決絕，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不潔。
蘇莞捏著那張質(zhì)感非凡的名片，看著手術(shù)室緊閉的門，
心里莫名地嘀咕：這個人…好像也并沒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吧？
(二) 找上門的大麻煩軟軟——蘇莞給這只大難不死的金漸層取的名字——生命力很頑強。
手術(shù)很成功，在蘇莞的精心照料下，它恢復得很快，毛發(fā)逐漸變得蓬松金黃，
摸起來終于名副其實，軟乎乎的。它性格有點傲嬌，除了蘇莞，對誰都愛搭不理，
生人靠近還會兇巴巴地哈氣。芯片信息終于完全解析出來了，
登記的地址是——“君臨天下”苑，壹號區(qū)，A06棟。
蘇莞看著手機地圖上顯示的這個本市著名的頂級豪宅區(qū)，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地方，
她這種平頭百姓平時連靠近都會自覺繞道，生怕自己的存在拉低了人家的格調(diào)。但沒辦法，
軟軟總得回家。她硬著頭皮，抱著貓包，換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服，忐忑不安地去了。
果然，小區(qū)門口穿著筆挺制服的保安將她攔下，盤問了足足十分鐘，
又反復核實了她的身份和貓包里的軟軟，才謹慎地放行，并用內(nèi)部通訊似乎通知了業(yè)主。
踩著光可鑒人的石板路，看著兩旁一棟棟設(shè)計恢弘、隱私極佳的獨棟別墅，
蘇莞感覺自己像個誤入仙境的灰姑娘，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按著地址找到A06棟，
她深吸一口氣，按響了奢華的門鈴。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她心里排練著該怎么開口。
門開了。出現(xiàn)的人讓她瞬間瞪大了眼睛，大腦當場宕機。沈聿？！他穿著簡單的灰色家居服，
頭發(fā)不像上次見到時梳得一絲不茍，有些微亂的柔軟，削弱了幾分平時的冷硬。
但他那雙眼睛里的詫異和不悅，卻和上次一模一樣?！澳阍趺凑业竭@的？
”他的語氣比外面的天氣還冷，眉頭迅速擰緊。蘇莞趕緊舉起貓包，
透過透明罩子能看到軟軟正好奇地張望?！靶酒酒怯浀牡刂肥沁@里。這是…你家？
”她心里祈禱千萬別是，這巧合也太嚇人了。“不是我?！鄙蝽驳恼Z氣更差了幾分，
像是吞了只蒼蠅，“是我一個鄰居的房子。他上個月舉家移民了，托我偶爾照看一下。
”原來軟軟是鄰居家的貓，不知道怎么跑出來了還受了重傷。
沈聿用手機聯(lián)系上了遠在海外的鄰居。鄰居在視頻電話那頭千恩萬謝，焦慮萬分，
但表示他那邊寵物入境的手續(xù)非常繁瑣，暫時根本無法接貓回去，最快也得一個月。
他幾乎是哀求沈聿：“老弟！聿哥！幫幫忙！求你暫時收留一下軟軟！找最好的寵物保姆，
費用我全包！三倍！不，五倍！”沈聿的臉瞬間綠了，對著手機那頭斬釘截鐵：“不可能。
”讓他跟一只貓，這種不可控、帶爪子、會掉毛的生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一個月？
不如直接給他一刀來得痛快。蘇莞一聽也急了?！安恍邪?！沈先生，軟軟剛做完手術(shù)，
拆線沒多久，需要非常專業(yè)的護理和安靜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不能老是換地方折騰，它會應激的！
萬一恢復不好可能會瘸的！”沈聿看著眼前一臉堅持的蘇莞，
又看看貓包里那只似乎認出這個“兇叔叔”、正對他齜牙哈氣的貓，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這簡直是他完美人生計劃里出現(xiàn)的一個bug級別的災難。他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用最擅長的理性思維來分析問題，尋找最優(yōu)解：“解決方案一：我出錢，
把它送去本市最好、最貴的寵物酒店，享受VIP托管服務?！碧K莞立刻搖頭：“不行！
最好的寵物酒店貓狗也多，環(huán)境嘈雜，不利于它靜養(yǎng)。而且我不放心讓別人照顧，
它的脾氣我知道，陌生人搞不定它。”“方案二：你帶回家照顧，所有費用我承擔，
額外付你護理費?！鄙蝽餐肆艘徊?。蘇莞苦笑：“我租的是老小區(qū)合租房，空間小，隔音差。
而且…我室友對貓毛嚴重過敏。真的不行。”死局。徹頭徹尾的死局。
沈聿煩躁地耙了一把頭發(fā)，破壞了他一貫的整齊。
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完全脫離掌控、無法用邏輯和金錢快速解決的麻煩事。
他看著蘇莞那副“你必須負責到底”的執(zhí)著表情，又想起那天在車里她看他時那瞬間的鄙夷，
還有她毫不猶豫為一只流浪貓刷爆信用卡的樣子…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讓他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一個讓他自己事后都想穿越回來掐死自己的餿主意：“你，
”他指著蘇莞，又指了指貓包，“帶著它，住我家?！碧K莞徹底懵了，眼睛眨巴了好幾下，
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沈先生，你…你說什么？”沈聿板著臉，
讓這個荒謬的決定聽起來像是一個經(jīng)過深思熟慮、高效務實的商業(yè)方案：“客房給你和貓住。
就一個月。你負責全程照顧好它，確保它絕對健康，并且，”他加重語氣，
“盡量別讓它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是目前看來，
最高效、最能保證那家伙…（他指了指貓包）…康復質(zhì)量的解決方案?！闭f完，
他自己都愣住了。沈聿你在說什么？！讓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女人和一只他避之不及的貓，
住進你絕對私密、絕對潔凈、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圣地？！你的潔癖呢？你的強迫癥呢？
你的安全距離呢？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而且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眼下最‘高效’的辦法？眼不見為凈… hopefully。
他試圖用邏輯麻痹自己。蘇莞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看著沈聿那副“你不同意就立刻帶著貓消失”的臭臉，再看看貓包里需要穩(wěn)定環(huán)境的軟軟，
她把心一橫，豁出去了：“行！住就??！但咱們得約法三章！你不能虐待它！不能餓著它！
我得有完全照顧它的自主權(quán)！”沈聿幾乎被氣笑，他看起來就那么像變態(tài)虐貓狂？
“我像那種人？”他沒好氣地反問。于是，一場始于一場雨夜車禍（貓的）的奇妙緣分，
讓蘇莞和軟軟，就這么帶著一大堆寵物用品和行李，
莫名其妙地入侵了沈聿那座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zhuǎn)、容不得一絲雜亂的冰冷城堡。
(三) 雞飛狗跳的同居生活沈聿的家，極大，極簡，冷色調(diào)。黑白灰的主旋律，
線條利落干凈，所有物品都擺放得一絲不茍，干凈得仿佛沒人住過，
甚至帶著一種消毒水的淡淡味道。這里不像家，更像一個設(shè)計精美的、缺乏人氣的展廳。
蘇莞和軟軟的入住，就像往這潭平靜無波的深水里扔進了一顆活蹦亂跳的魚雷。第一天，
軟軟大概是想熟悉新環(huán)境，拖著還沒好利索的后腿，好奇地四處探索，
一不小心就把玄關(guān)處一個造型極簡、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陶瓷花瓶給拱翻了?！斑燕?！
”一聲脆響，花瓶粉身碎骨，水灑了一地。沈聿當時正坐在客廳看報表，聞聲抬頭，
看到那一地狼藉，臉瞬間就黑透了，周身氣壓驟降。蘇莞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連忙沖過去把闖禍的軟軟抱開，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我的錯！我沒看住它！
這花瓶多少錢？我…我賠！”沈聿沒說話，放下報表，起身去拿了掃帚和畚斗，親自蹲下身，
一言不發(fā)地、極其細致地將碎片一點點掃干凈，再用吸水毛巾把地擦干。整個過程，
他緊抿著唇，眉頭深鎖，雖然沒發(fā)火，但那低氣壓凍得蘇莞大氣都不敢出。該死！
那是意大利定制的！ 沈聿內(nèi)心在滴血，但更讓他難受的是那種秩序被破壞的失控感。
他強忍著不適，做完清理，然后冷冷地扔下一句：“看好它?！北戕D(zhuǎn)身回了書房，
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蘇莞抱著軟軟，吐了吐舌頭，心里暗暗叫苦。這人果然不好相處。
她趕緊把軟軟抱回客房，進行了一番“貓德教育”，雖然軟軟顯然沒聽懂。
沈聿給她們劃定了嚴格的活動范圍：僅限于客房、客廳靠近陽臺的一角、以及客用衛(wèi)生間。
嚴令禁止進入他的主臥、書房和健身房。嚴禁上任何沙發(fā)和床鋪。結(jié)果第二天，
他就在自己那把人體工學設(shè)計、價格足以抵一輛小轎車的專屬辦公椅上，
抓到一個睡得四仰八叉、肚皮朝天、還沾了幾根明顯金色貓毛的“入侵者”。
沈聿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了。這蠢貓！
他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橡膠手套（這是他特意準備的），
咬牙切齒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軟軟拎起來，大步走到客房門口，
塞回給正在給軟軟準備營養(yǎng)餐的蘇莞?！拔艺f過，不準進書房，不準上我的椅子。
”他聲音冷硬。蘇莞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還戴著滑稽手套的樣子，有點想笑，
又拼命忍住：“它可能…就是覺得你那椅子特別舒服？有你的味道？”她試圖解釋。
沈聿：“……”讓它喜歡別的地方！立刻！馬上！他回到書房，關(guān)上（這次記得鎖了）門，
第一件事就是上網(wǎng)搜索：“如何有效防止貓進入特定區(qū)域”、“如何讓貓遠離辦公桌”。
搜索結(jié)果五花八門：檸檬噴霧？他試了，軟軟好奇地湊過去聞了聞，打了個噴嚏，走了，
但第二天又來了。鋪鋁箔紙？軟軟踩上去嘩啦響，反而覺得好玩，在上面蹦迪。
買了個昂貴的超聲波驅(qū)貓器？似乎對軟軟完全無效，它依舊我行我素。
沈聿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能在談判桌上讓對手潰不成軍，
卻對付不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畜生。這種失控感讓他極其煩躁。但漸漸地，
一些微妙的變化也在發(fā)生。他加班到深夜回家，推開門，不再是面對一室冰冷黑暗。
有時會有一盞溫暖的廊燈為他亮著?？蛷d的茶幾上，偶爾會出現(xiàn)一碟洗好的水果，
或者一小碟蘇莞自己烤的、賣相不算完美但香氣撲鼻的小餅干。他胃病犯了的那個晚上，
疼得在書房直冒冷汗，第二天早上出來，會發(fā)現(xiàn)門口不知何時放著一杯溫熱的蜂蜜水。
蘇莞做飯總會做得多一些，會用干凈的碗碟給他留出一份，溫在廚房的恒溫板上。
他甚至開始習慣，偶爾開會到一半，
屏幕那頭的下屬會看到一只金色的毛茸茸尾巴悄無聲息地從書房門口掃過，
或者一只好奇的貓腦袋突然從書架頂層探出來，打量著這群奇怪的兩腳獸。
沈聿一邊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說著幾億的并購案，一邊用眼神試圖殺死那只貓。回去！
軟軟通?；匾砸粋€無辜的凝視，或者打個大大的哈欠。這日子沒法過了。
沈聿有時會這么想。但奇怪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也沒那么絕對排斥了。
有一天他提前回家，客廳和客房都靜悄悄的，沒看到那一人一貓。
他下意識地在空蕩的客廳里站了一會兒，心里居然掠過一絲極淡的…失落？
他假裝去廚房倒水，路過虛掩的客房門口時，
聽到里面蘇莞正用溫柔的、哄孩子般的語氣小聲跟軟軟說話：“軟軟乖，那個叔叔啊，
就是臉臭，說話難聽，其實心腸不壞的…上次還送我們?nèi)メt(yī)院呢。你別老去惹他嘛，
他好像真的有點怕你哦…”沈聿的腳步頓住了。叔叔？他有那么老？
但聽到她說自己“心腸不壞”，一種奇怪的感覺在他心里彌漫開來。他嘴角似乎不自覺地，
極其微小地向上彎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四) 裂開的冰縫真正的沖突，
爆發(fā)在一個周六的下午。沈聿有個非常重要的越洋視頻會議，
對方是幾個極其龜毛難搞的德國客戶。他嚴陣以待，特意提前鎖好了書房的門。
會議進行到最關(guān)鍵的技術(shù)條款磋商時，外面客廳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蘇莞的驚呼和軟軟極其尖銳凄厲的“喵嗷——！”一聲。沈聿的心猛地一沉，
對著攝像頭快速說了句“抱歉，請稍等片刻”，立刻起身打開了書房門。
客廳的景象讓他血壓瞬間飆升。
置的一座水晶獎杯——是他人生中第一個、也是最具意義的創(chuàng)業(yè)獎項——此刻已經(jīng)摔在地上，
粉身碎骨。碎片濺得到處都是。軟軟顯然被嚇壞了，炸著毛，縮在沙發(fā)最深的角落里，
瑟瑟發(fā)抖。蘇莞正試圖靠近安撫它。一股邪火猛地竄上沈聿的頭頂，燒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座獎杯承載了他太多的心血和記憶，遠非金錢可以衡量?！霸趺椿厥?！”他吼了出來，
聲音里的怒意是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失控。軟軟被他這一吼，嚇得渾身一哆嗦，
徹底鉆進了沙發(fā)底，看不見了。蘇莞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
看著他鐵青的臉和猩紅的眼睛，原本的歉意也變成了委屈和護犢子的火氣：“你吼什么吼！
它又不是故意的！它只是跳上去玩，不小心沒站穩(wěn)！”“不小心？！我說過多少次！
讓它離我的東西遠一點！”沈聿指著那一地狼藉，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這東西多少錢你知道嗎！你知道它意味著什么嗎！”“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冷血動物！
”蘇莞也氣紅了眼，聲音拔高，“它只是個貓！它能懂什么！
比你那破獎杯更重要的是它有沒有被碎片劃傷！它嚇壞了你看不見嗎！”“這是我的家！
我的東西！你們只是暫??！暫住懂嗎！”沈聿口不擇言，傷人的話脫口而出。
蘇莞的眼圈“唰”一下就紅了。她死死咬了下嘴唇，像是被“暫住”這兩個字狠狠刺傷了。
她猛地彎腰，就要去沙發(fā)底下?lián)曝垼骸昂?！我們走！我們現(xiàn)在就走！不在這礙您的眼！
不弄臟您這高貴的地方！”看她那副決絕的樣子，
沈聿心里那股邪火像是被一盆冷水猛地澆下，滋滋作響，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后悔和慌亂。
他剛才…話說得太重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啞聲道：“…別撈了。
讓它自己冷靜一下。碎片容易劃傷?！彼哌^去，下意識地想拉住蘇莞的胳膊。
蘇莞用力甩開他，但也沒再堅持去抓貓。兩人僵在滿地碎片旁邊，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沉默了很久。沈聿的目光落在那堆再也拼不回去的水晶碎片上，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又酸又澀。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和…脆弱：“我小時候…大概七八歲，被一只很大的野貓撲倒抓過。
”他指了指自己的額角和手臂，“這里，還有這里，縫了十幾針。很疼?！碧K莞愣住了，
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沈聿側(cè)著臉，表情有些不自然，
像是在懊惱自己怎么會提起這種丟臉的往事?！澳侵蟆揖秃芘仑?。
所有帶爪子的、毛茸茸的…我都盡量遠離。”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極其艱難地承認，
“所以…我不是討厭它。我是…”他閉上眼，吐出一口氣，“…怕?！弊詈竽莻€“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