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那股潮濕的霉味又重了些，像是從墻壁深處滲出來的陳年舊血。
劉穎的指尖觸到那張壓在馬克杯下的紙條時，
一股冰冷的戰(zhàn)栗瞬間爬滿了她的脊椎——紙張邊緣熟悉的鋸齒狀撕裂痕跡，
墨水暈染開的淡藍色墨漬，甚至第三行末尾那個被水滴洇開的墨點，都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她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目光死死鎖住紙頁頂端那行加粗的字跡：“規(guī)則一：請照顧好小穎，
不要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又是這個開頭，和上次、上上次、無數(shù)次循環(huán)的開端一模一樣，
仿佛有人按下了她人生的復位鍵，將她重新拋回這個噩夢的原點。
她甚至能預見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那個叫小穎的女人會像黏膩的陰影一樣出現(xiàn)在門口，
帶著甜得發(fā)膩的笑容；管理員老王會在走廊盡頭踱步，
他的制服會在某個無法預料的時刻毫無征兆地變成危險的標識；而隔壁寢室的王濤，
那個總是夢游的瘦高男生，會在深夜用指節(jié)叩響門板，
索要牛奶——或者別的什么更可怕的東西。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
每一次“成功”逃脫規(guī)則陷阱的終點，竟都是回到這個散發(fā)著霉味與鐵銹氣息的起點，
仿佛她被困在一盤永遠無法通關(guān)的恐怖錄像帶里，倒帶鍵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按住。
她踉蹌著退后，手肘撞倒了桌上的水杯，清水潑濺開來，浸濕了那張決定命運的規(guī)則紙條，
字跡在濕痕中扭曲溶解，像垂死掙扎的黑色蠕蟲，而就在這片狼藉中，
門鎖“咔噠”一聲輕響，緩緩向內(nèi)打開，一張精心描畫過的、美得近乎虛假的臉龐探了進來，
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聲音甜膩如融化的蜜糖：“穎穎，我來了哦，幫我拿條毛巾好嗎？
要紅色的?！?。小穎身上那股濃郁得嗆人的香水味幾乎凝成實質(zhì)，鉆進劉穎的鼻腔，
帶著某種腐敗花朵的甜腥。她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精致人偶，輕盈地滑進宿舍，
徑直坐在劉穎唯一干凈的那把椅子上，裙擺下伸出的小腿線條完美得如同雕塑。
“紅色毛巾在陽臺第二個掛鉤上，”小穎的指尖點向窗外，指甲油是刺目的猩紅，“快點嘛，
身上濕漉漉的，難受死了。”她的要求清晰得如同指令，
而規(guī)則紙條上那暈開的墨跡像一只嘲諷的眼睛盯著劉穎——規(guī)則六：不論如何，
千萬別遞給小穎紅色的毛巾。上一次循環(huán)，就是這條毛巾，小穎用它擦拭過臉頰后，
鏡子里的倒影就裂開了蛛網(wǎng)般的縫隙，從里面伸出了無數(shù)只慘白的手。劉穎的喉嚨發(fā)干，
指尖冰涼，她強迫自己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紅、紅色的好像……好像用完了。我找條新的給你？
”她幾乎是撲向儲物柜，胡亂翻找，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一條干凈的米白色毛巾被她緊緊攥在手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然而，
就在她轉(zhuǎn)身遞出的瞬間，小穎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精致的五官如同融化的蠟像般垮塌下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瞬間被濃稠的、沒有眼白的黑暗填滿，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
墻壁上迅速凝結(jié)出一層薄薄的白霜，她甜膩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扭曲，
像指甲刮過玻璃：“你……拒絕我？”。寒意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
瞬間穿透劉穎單薄的衣物，扎進她的骨髓。她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鐵質(zhì)床架上，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就在小穎身上那股非人的氣息即將噴薄而出時，
一陣尖銳而突兀的鳥叫聲刺破了凝固的恐怖——“笨蛋！笨蛋！毛巾！毛巾！
”是那只掛在窗邊籠子里的綠毛鸚鵡，它正瘋狂地用喙撞擊著籠條，
綠豆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劉穎。
規(guī)則七：請不要給鸚鵡吃鳥食以外的食物；規(guī)則八：天黑后請把鸚鵡放到門外，
千萬不要讓它在寢室內(nèi)過夜。劉穎的目光掃過籠子，
昨天傍晚她鬼使神差“忘記”放出去的鸚鵡，此刻正焦躁地撲騰著翅膀，
籠子角落散落著幾?？梢傻?、帶著暗紅血絲的生肉屑——那是上一次循環(huán)中，
王濤夢游時塞進來的“零食”。鸚鵡的叫聲仿佛一個強行切入的休止符，
小穎身上那股即將爆發(fā)的黑暗氣息詭異地停滯了一下，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布滿陰影的眼窩轉(zhuǎn)向那只聒噪的鳥，嘴角僵硬地抽動了一下，像是程序被打斷的機器。
也就在這一刻，走廊上傳來了管理員老王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規(guī)律性。劉穎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她幾乎是憑著無數(shù)次循環(huán)積累下的本能反應，一把抓起那條米白色毛巾，
用盡全身力氣扔向小穎，同時嘶聲喊道：“拿著！新的！干凈的！
”毛巾輕飄飄地落在小穎伸出的、指甲變得尖利漆黑的手上。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小穎低頭看著手中的白毛巾，臉上扭曲的表情一點點平復下去，
濃稠的黑暗從她眼中緩緩褪去，重新露出那雙漂亮的、空洞的眼睛。她抬起頭，
嘴角又掛起那抹毫無溫度的甜美笑容：“謝謝穎穎哦。”那股刺骨的寒意潮水般退去，
墻壁上的白霜悄然融化，只留下深色的水漬。而門外，
老王的腳步聲恰好停在了她們寢室門口。門把手轉(zhuǎn)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宿舍里顯得格外刺耳。
門開了一條縫，管理員老王那張溝壑縱橫、總是帶著點不耐煩神情的臉探了進來。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驚魂未定、臉色慘白的劉穎，然后落在拿著白毛巾、安靜站著的小穎身上，
眉頭習慣性地皺起，甕聲甕氣地問：“吵吵什么？剛聽到好大動靜？
”他的制服——深藍色的滌綸布料，
口袋上別著一個小小的、印著“宿舍管理員”字樣的金屬銘牌——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規(guī)則五：宿舍管理員是可以信任的，除非他穿上制服。
劉穎的視線死死黏在那身深藍色制服上，每一次循環(huán)，制服的變化都毫無征兆，
像一顆不知何時會引爆的炸彈。上一次，
就是在他制服毫無預兆地變成一套筆挺的、帶著金色綬帶的詭異禮服時，
他用那根從不離身的黑色橡膠棍，生生敲碎了隔壁寢室那個總愛在深夜唱歌女生的頭骨。
老王渾濁的眼睛在劉穎和小穎之間來回逡巡，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劉穎強迫自己擠出一點聲音，喉嚨里卻像堵著棉花：“沒……沒什么，王叔。
我不小心碰倒了水杯?！彼穆曇舾蓾l(fā)顫。
老王的目光落在她腳下那片濕漉漉的地板和散落的玻璃碎片上，
又看了看小穎手里那條嶄新的白毛巾，鼻子里哼了一聲，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皠屿o小點！
再有人投訴，按規(guī)矩處理！”他粗聲粗氣地警告，縮回頭，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沿著走廊漸漸遠去。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劉穎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
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她的后背。然而，這短暫的平靜只維持了不到五分鐘。
小穎像個設定好程序的玩偶，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那種甜膩的腔調(diào)：“穎穎，我餓了，
想吃蘋果，幫我削一個好不好？”她的要求自然又隨意，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fā)生。
劉穎的手指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削蘋果——規(guī)則里沒有直接提及，
但上一次循環(huán)的某個時刻，就在她遞出削好的蘋果時，小穎微笑著咬了一口，
殷紅的汁液順著她的嘴角流下，如同鮮血，而宿舍的燈光瞬間熄滅，
黑暗中傳來無數(shù)細碎的、啃噬骨頭的聲音。窗外的天色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沉淪下去，
濃厚的鉛灰色云層吞噬了最后一絲天光，宿舍內(nèi)慘白的日光燈管滋啦作響，光線忽明忽滅，
在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從房間的各個角落滲透出來，
迅速蔓延。規(guī)則八：天黑后請把鸚鵡放到門外，千萬不要讓它在寢室內(nèi)過夜。
那只綠毛鸚鵡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焦躁，它不再叫喊，只是瘋狂地在籠子里撲騰、撞擊，
羽毛紛飛，綠豆眼中充滿了動物本能的、深沉的恐懼。劉穎的心臟被攥緊了，
她跌跌撞撞地撲到窗邊，手指顫抖著打開鳥籠的門閂。鸚鵡發(fā)出一聲短促尖銳的嘶鳴，
像一道綠色的閃電般猛地沖出籠子，卻沒有飛向敞開的窗戶，反而一頭撞在緊閉的玻璃上，
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后暈頭轉(zhuǎn)向地跌落在窗臺上，瑟瑟發(fā)抖，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
它拒絕離開！恐懼瞬間攫住了劉穎。上一次循環(huán)，就是因為它留在室內(nèi)，深夜時，
它的頭顱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硬生生扭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而它的嘴里，
竟然開始用老王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復述著所有被違反的規(guī)則，聲音冰冷而充滿惡意。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被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量叩響了?！斑恕恕恕比?，間隔均勻，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規(guī)則十：如果看到王濤夢游，千萬不要打擾他，
立刻回自己的寢室！規(guī)則九：如果隔壁寢室的王濤過來串門，請用牛奶招待他！ 門外的，
是“串門”的王濤，還是“夢游”的王濤？劉穎僵在原地，背對著門，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小穎卻像沒聽見敲門聲一樣，依舊坐在椅子上，歪著頭，臉上掛著永恒不變的甜美笑容，
盯著劉穎，輕聲催促：“穎穎，蘋果……”敲門聲停了。死寂。下一秒，
“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門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
一張青白色的、雙目緊閉的臉出現(xiàn)在門縫后。是王濤！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著腳，
身體像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挪了進來，每一步都輕飄飄的，幾乎沒有聲音。
他的眼睛緊緊閉著，眼皮下的眼球卻在瘋狂地轉(zhuǎn)動。他夢游！劉穎的血液幾乎凝固，
她猛地想起規(guī)則十——立刻回自己寢室！可她就在自己的寢室里！無處可逃！
王濤夢游的目的地，似乎正是她們這里！他僵硬地轉(zhuǎn)向劉穎的方向，閉著眼睛，
嘴唇卻翕動著，發(fā)出含混不清的氣音：“?！獭?。
夢游的王濤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尸體，僵硬地站在宿舍中央，
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瘋狂轉(zhuǎn)動，仿佛在凝視著另一個維度的恐怖景象。
他含混地重復著：“?！獭o……我……”聲音空洞，帶著非人的質(zhì)感。
小穎依舊安靜地坐著，臉上掛著那副完美的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場無關(guān)緊要的默劇。
劉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牛奶！規(guī)則九！
她幾乎是撲向自己的儲物柜，動作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形，柜門被粗暴地拉開，
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里面堆放著一些泡面和餅干，還有半箱她前幾天買的盒裝純牛奶。
她顫抖著手抓起一盒，冰冷的紙盒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必須給他牛奶！立刻！
上一次循環(huán)，她因為猶豫了幾秒，王濤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瞳孔，
只有一片慘白——然后他伸出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力氣大得驚人。
劉穎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牛奶盒塞向王濤僵硬攤開的手掌。
就在冰冷的牛奶盒接觸到王濤皮膚的瞬間，異變陡生！王濤那青白僵硬的臉上，
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布滿血絲的慘白！與此同時，
宿舍里那盞本就閃爍不定的日光燈管“啪”地一聲徹底熄滅，
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絕對的黑暗，連窗外最后一絲微光也被吞噬了。
劉穎的驚叫卡在喉嚨里，她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自己，黑暗中，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還有……另一個沉重、濕黏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是王濤？！不，那呼吸聲帶著濃重的鐵銹和泥土的腥氣，更像是……管理員老王！
但老王此刻應該在自己的值班室！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識地想要后退，逃離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近在咫尺的恐怖呼吸，
腳下卻踢到了什么東西——是那只縮在窗臺上瑟瑟發(fā)抖的綠毛鸚鵡！
鸚鵡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毛巾——！笨蛋——！跑——！
”這尖叫聲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黑暗的死寂。
鸚鵡凄厲的“跑”字還在粘稠的黑暗中回蕩，如同一個引爆的信號。劉穎身后，
原本安靜坐著的小穎，陡然爆發(fā)出一陣歇斯底里、非人的尖笑，那笑聲尖銳扭曲，
混合著玻璃碎裂和骨骼摩擦的雜音，完全蓋過了鸚鵡的慘叫。黑暗中，
劉穎感到一股帶著濃烈香水味和腐敗氣息的冰冷身體猛地貼上了她的后背，
小穎的手臂像兩條滑膩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她的脖頸，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呼吸！
而面前，王濤那渾濁的白色眼球在黑暗中似乎發(fā)出了微弱的、令人作嘔的磷光，
他僵硬的身體向前撲來，帶著一股泥土的腥臭，目標是劉穎手中那盒冰冷的牛奶！腹背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