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沈確五年,他得勝歸來,帶回一個女人和一句“我要娶她”。那女人叫楚鳶,
穿著一件用我父兄皮做的舞衣,嬌怯地躲在他身后,說有了他的骨肉。
滿朝文武都等著看我崩潰發(fā)瘋,畢竟那件“戰(zhàn)利品”的胸口處,是我父親獨有的朱砂痣。
沈確也以為我會鬧,甚至準備好了說辭。我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親手撕了賜婚圣旨,
對著御座上的太子殿下笑道:“殿下,您第199次求娶,我還未應。今日,我應了。
”01我等了未婚夫沈確五年。他從北涼戰(zhàn)場得勝歸來的那天,金鑾殿上,
血腥味和脂粉味混在一起,熏得人頭疼。他跪在殿中,斷了一臂,鎧甲上盡是干涸的血。
他身后,站著一個弱柳扶風的美人,和一個三歲左右的孩童?!盎噬希疾灰魏畏赓p,
只求您能撤了臣與蕭家的婚約,允臣娶楚鳶為妻!”一句話,滿朝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扎在了我身上。我爹,護國公蕭振。我哥,少將軍蕭云。
五年前,在北涼奇襲中,被俘后剝皮示眾,慘死沙場。而沈確身后那個叫楚鳶的女人,
曾是北涼王最寵愛的舞姬。此刻,她身上那件薄如蟬翼的舞衣,
泛著一種詭異的、屬于人皮的油潤光澤。尤其是在她胸口的位置,一顆暗紅色的朱砂痣,
是我父親獨有的印記。沈確說,這是他帶回來的“戰(zhàn)利品”之一。
他身后的親兵們個個握緊了刀柄,眼神如狼,死死盯著我,仿佛我下一秒就會撲上去,
將楚鳶生吞活剝。他們覺得,我會為了父兄報仇,扒了楚鳶的皮。就連沈確,
那個曾許諾我“帶回北涼王人頭做聘禮”的男人,也抬起他那張寫滿疲憊與決絕的臉,
看著我,眉頭緊鎖,似乎在防備我的任何過激之舉?!鞍⒀?,我知道你恨。
但鳶兒母子是無辜的,她也是被北涼王脅迫……”他的聲音里帶著不耐煩的安撫,
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笑聲在落針可聞的金鑾殿上,
顯得格外清脆。我提起裙擺,一步一步,從百官的隊列中走出,
高跟的宮鞋踩在冰冷的地磚上,發(fā)出“嗒、嗒、嗒”的聲響。我沒有走向沈確,
而是徑直走到了御座之下?!盎噬?,”我福了福身,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
“臣女,有本奏?!庇系奶熳用碱^微蹙,而他身側(cè),那個穿著玄色蟒袍的太子殿下,
一直低垂的眼眸,終于抬了起來,落在我身上?!皽省!蔽抑逼鹕?,
從袖中掏出那份被我珍藏了五年的賜婚圣旨,雙手舉過頭頂。“五年前,沈確將軍出征,
臣女曾言,待將軍歸來,便是你我完婚之日。如今將軍心有所屬,臣女自當成全。
”我的目光掃過沈確那張錯愕的臉,最后落在他身后,
那個正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看我的楚鳶身上?!斑@五年,喜堂的布置舊了又換,換了又舊。
既然等不來它的男主人,那便撤了吧?!蔽沂滞笠挥昧Α!按汤病泵鼽S的絲帛應聲而裂。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份代表著我與沈確婚約的圣旨,撕成了兩半?!吧?qū)④姙閲鲬?zhàn),
勞苦功高,既想娶心愛之人,皇上豈有不成全之理?”我將撕碎的圣旨丟在地上,
話說得體面又大方,“臣女在此,先恭喜沈?qū)④娏??!鄙虼_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他大概預想過我一千種反應,哭鬧,質(zhì)問,尋死覓活。唯獨沒有這一種。他張了張嘴,
想說什么,卻被我接下來的動作堵了回去。我轉(zhuǎn)身,仰頭看向太子陸景行,
那個傳聞中對我癡心一片,求娶了我一百九十八次,被我拒絕了一百九十八次的男人。
我的臉上綻開一個比方才更加燦爛的笑容,帶著恰到好處的狡黠?!疤拥钕拢犅勀叭?,
又上書求娶臣女?”陸景行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他身子前傾,
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是第一百九十九次?!薄澳牵蔽彝崃送犷^,聲音嬌俏,
“臣女今日,應了。”滿場死寂。如果說我撕毀圣旨是往滾油里潑了一瓢水,那我這句話,
就是直接扔了個炸雷。沈確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斷臂的傷口似乎都因為這個動作而崩裂,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襟?!笆捘?!你敢!”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我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分給他。陸景行從座位上緩緩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殿中那個狼狽的男人,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吧?qū)④姡?/p>
有何不敢?”“她是我未來的太子妃。”02圣旨下來得極快。
前腳剛宣布沈確與楚鳶的婚事,后腳就定下了我與太子陸景行的大婚之日,就在一月后。
效率高得像是早就擬好了,只等我點頭。我從護國公府搬了出來,
住進了皇家賜給未來太子妃的“毓秀宮”。說是宮,其實是一座精致的別院,就在東宮旁邊。
搬家的那天,沈確來了。他換下了一身血衣,穿著件月白色的常服,臉色蒼白,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憔悴又陰郁。他堵在門口,死死地盯著我,
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盀槭裁匆饝俊彼穆曇羯硢〉脜柡?,“阿雪,你明明知道,
我心里只有你。我娶楚鳶,只是……只是責任。”“責任?”我停下腳步,覺得有些好笑,
“娶一個害死我父兄的仇人之妾,是你的什么責任?”“她不一樣!”沈確激動地反駁,
“她是北涼王的女人,知道很多北涼的機密!我能這么快攻破王庭,她功不可沒!
我答應過要保她一世周全!”“所以,你的承諾,只對她有效?”我輕聲問。五年前,
他出征前夜,也是在這里,拉著我的手,信誓旦旦。他說:“阿雪,等我回來。
我會為你帶回北-涼王的人頭,作為聘禮之一,祭奠你的父兄。
”他還說:“不許改變喜堂的布置,免得別人惦記你,等我回來跟你完婚。”現(xiàn)在想來,
真是諷刺。沈確被我問得一噎,臉色更加難看?!拔摇彼坪跸虢忉專?/p>
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重復,“阿雪,你別鬧脾氣。我知道你委屈,
等我安頓好鳶兒,我會去求皇上,讓你……讓你做平妻。”“平妻?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沈確,你是不是忘了,我爹是護國公,我哥是少將軍。
我蕭凝雪,生來便是正妻的命。給你做妾?楚鳶她也配?”我的話像一記耳光,
狠狠扇在他臉上。他眼中的痛苦和掙扎幾乎要溢出來。“阿雪,你非要這樣嗎?
”我懶得再與他廢話,側(cè)身繞過他,準備上馬車。經(jīng)過他身邊時,我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
塞進了他手里。那是一塊上好的和田玉佩,上面刻著一個“確”字,
是他當年送我的定情信物。玉佩的觸感冰涼,沈確的身子猛地一僵。他低頭看著掌心的玉佩,
再抬頭時,眼眶紅得嚇人?!澳阋鍪裁??”“物歸原主?!蔽业溃吧?qū)④姡?/p>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闭f完,我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他那道幾乎要將我洞穿的視線。馬車緩緩啟動,
我聽到他在后面聲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杜鵑啼血。我閉上眼,
將腦中所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連同那座掛滿紅綢的喜堂,一同封存。毓秀宮里的一切都是新的。
宮人是新的,陳設(shè)是新的,連空氣里熏的香,都換成了陸景行喜歡的冷冽的松木香。入夜,
陸景行來了。他屏退了左右,親自為我斟了一杯茶?!敖袢眨虼_去找你了。
”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暗钕碌难劬€,真是無處不在?!蔽叶似鸩璞?/p>
吹了吹熱氣。“不是眼線,”他糾正道,“是關(guān)心。”他坐在我對面,燭光下,
他俊美的臉龐一半隱在光里,一半藏在暗處,那雙深邃的鳳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笆捘?,
你今日在金鑾殿上的表現(xiàn),很精彩?!薄暗钕率侵肝宜毫耸ブ?,還是指我應了您的求娶?
”“都有。”他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
“不過我更好奇,你似乎……一點都不傷心?!蔽姨ы此骸暗钕孪M覀??”“不,
”他搖了搖頭,目光灼灼,“我只是想確認,你選擇我,究竟是一時沖動的報復,
還是……深思熟慮的決定。”這個問題,很關(guān)鍵。它決定了我們未來是貌合神離的盟友,
還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我放下茶杯,直視他的眼睛。“殿下,五年前,我蕭家滿門忠烈,
換來的是什么?”“是北涼鐵蹄長驅(qū)直入,是我父兄暴尸荒野,
是我一個人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國公府,還有一個不知何時會歸來的未婚夫。”“我信他,
等他,可他給了我什么?”“他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蔽业穆曇艉芷届o,沒有波瀾,
卻讓陸景行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沉默地看著我,眼中閃過我看不懂的情緒,
或許是憐憫,或許是心疼?!八裕悴辉傧嘈鸥星?,只相信權(quán)力?”他一針見血。“是。
”我點頭,毫不避諱,“殿下,我需要您的權(quán)勢,助我查明五年前的真相。而您,
需要我蕭家在軍中殘存的聲望,穩(wěn)固您的儲君之位。我們各取所需,是最好的合作關(guān)系。
”我以為他會滿意這個答案。畢竟,對于一個未來的帝王而言,利益遠比感情可靠。
陸景行卻緩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彎下腰,雙手撐在我的扶手上,將我圈在他的氣息里。
松木的冷香混雜著他身上獨有的龍涎香,霸道地鉆入我的鼻腔。他離我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昂献麝P(guān)系?”他低聲重復,聲音帶著危險的沙啞,
“蕭凝雪,你好像忘了?!薄拔业攘四阄迥?。”“這一次,是我走向你。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我早已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03我與陸景行的婚事,成了京城最新的爆款話題。說書的先生們添油加醋,
將金鑾殿上那點事編成了好幾個版本。有說我為情所傷,心死如灰,
這才破罐子破摔投入太子懷抱的。也有說我野心勃勃,早就看不上一個斷臂將軍,
借機攀上了太子這根高枝。更離譜的,是說我跟太子早就暗通款曲,
沈確才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可憐人。一時間,我從一個被人同情的悲情女主,
變成了人人唾罵的心機毒婦。我聽著侍女念叨這些坊間傳聞,只覺得好笑?!白屗麄冋f去,
”我捻起一顆葡萄,慢悠悠地剝著皮,“罵得越難聽,對我越有利。
”侍女春禾一臉不解:“小姐,這……這是為何?”“因為他們罵我,就不會有人注意到,
我為什么非要嫁給太子了。”我將剝好的葡萄扔進嘴里,甜膩的汁水在口中爆開。真相,
往往就藏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春禾是我從蕭家?guī)淼?,是我的人。她手腕?nèi)側(cè),
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刺青,這是我親手為我培養(yǎng)的探子們設(shè)計的標記?!吧?qū)④娔沁叄?/p>
有什么動靜?”我問。春禾立刻收起了臉上的困惑,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回小姐,
沈?qū)④娺@幾日都在府中陪伴楚鳶母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不過……他派人去查了五年前北涼奇襲的所有卷宗?!薄芭??”我挑了挑眉,
“他倒是還沒蠢到家?!鄙虼_這個人,戰(zhàn)場上是把好手,但在人心算計上,
卻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他相信楚鳶的“功勞”,卻沒想過,一個深閨舞姬,
是如何精準地掌握那些連北涼將領(lǐng)都未必全知的軍事機密的。這背后,若是沒有貓膩,
鬼都不信?!靶〗?,還有一件事,”春禾欲言又止,“楚鳶……她派人遞了帖子,
想要求見您?!薄八??”我冷笑一聲,“她倒是會‘乘勝追擊’。讓她來?!蔽业挂纯矗?/p>
這位踩著我父兄尸骨上位的“白蓮花”,又想唱哪一出。第二天下午,楚鳶就來了。
她依然穿著那身人皮舞衣,外面罩了件素白的紗衣,臉上未施粉黛,頭發(fā)松松地挽著,
只插了根木簪。這副打扮,讓她看起來愈發(fā)楚楚可憐,我見猶憐。她一見到我,眼眶就紅了,
不等行禮,就“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笆捫〗?,求您,求您放過確郎吧!
”好一招先聲奪人,倒打一耙。我坐在主位上,端著茶,紋絲不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這是做什么?我與沈?qū)④娙缃窈翢o瓜葛,何來‘放過’一說?
”“若不是您執(zhí)意要嫁給太子殿下,確郎他……他也不會如此痛苦!”楚鳶哭得梨花帶雨,
“他這幾日茶飯不思,夜夜宿在書房,看著您送他的舊物發(fā)呆。蕭小姐,我知道您恨我,
可這一切都與確郎無關(guān)??!您有什么怨氣,沖我來就好了!”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好像我才是那個拆散他們苦命鴛鴦的惡人。我終于抬眼看她,
目光落在她胸口那顆若隱若現(xiàn)的朱砂痣上?!皼_你來?”我放下茶杯,站起身,
緩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我伸出手,用指甲輕輕刮了刮那顆痣?!斑@顆痣,
倒是長得挺別致?!背S的身子明顯一僵,臉色瞬間白了幾分。“蕭……蕭小姐,
您這是做什么?”“沒什么,”我收回手,用帕子仔細擦了擦指尖,仿佛碰了什么臟東西,
“只是覺得,有些東西,穿在別人身上,終究是不合身?!蔽业穆曇艉茌p,卻像淬了毒的針,
刺得楚鳶渾身發(fā)顫。她大概沒想到,我不僅認出了這件“衣服”的來歷,
還敢如此直白地點出來。她眼中的驚慌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濃濃的委屈和淚水覆蓋。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她咬著唇,哭得更兇了,
“我只是……只是想求您高抬貴手……”“夠了!”一聲怒喝從門口傳來。
沈確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他一臉怒容,快步走進來,一把將跪在地上的楚鳶護在身后。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指責?!笆捘∥覜]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鳶兒好心來求你,你為何要如此羞辱她?”我看著他那副英雄救美的模樣,只覺得可笑。
“我羞辱她?”我指了指楚鳶,“沈確,你好好問問她,她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你問問她,
這顆痣,為什么會和我爹身上的長在同一個位置!”沈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低頭看了看楚鳶,又抬頭看著我,眼中滿是懷疑?!鞍⒀悴灰獰o理取鬧。
這只是一件普通的舞衣……”“普通?”我打斷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對,普通。
普通到用我爹的皮做的而已。”“你!”沈確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似乎想反駁,
想說我瘋了,可我的表情太過平靜,平靜得讓他心底發(fā)毛。楚鳶在他身后,
已經(jīng)嚇得瑟瑟發(fā)抖,連哭都忘了?!吧虼_,”我收起笑容,一字一頓地對他說,
“你帶回來的,不是功臣,是催命符?!薄把员M于此,你好自為之?!闭f完,
我不再看他那張精彩紛呈的臉,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門外,沈確的呼吸聲粗重得像是破舊的風箱。
我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了。而我,只需要等著它生根,發(fā)芽,然后開出最惡毒的花。
就在這時,陸景行從屏風后走了出來。他剛剛一直都在。他看著我,眼神復雜。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狠?!薄皩橙撕荩褪菍ψ约喝蚀?。”我拿起桌上的剪刀,
開始修剪一盆君子蘭的枯葉。陸景行走到我身邊,拿起另一把剪刀,幫我扶著枝葉。
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松木香再次將我包圍。“那件衣服,你打算怎么辦?”他問。“當然是,
拿回來?!蔽壹粝乱黄萑~,語氣平淡,“那是我爹的東西,總不能,一直讓外人穿著。
”陸景行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他側(cè)頭看我,鳳眸中閃爍著銳利的光?!澳阆朐趺茨茫?/p>
”“太子殿下,”我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您說,我以未來太子妃的身份,
向沈?qū)④娪懸患畱?zhàn)利品’,作為我大婚的賀禮,他……會給嗎?”陸景行的眼中,
瞬間迸發(fā)出一抹驚人的亮色。他笑了,那笑容,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皶?/p>
”他肯定地說道,“他不但會給,還得親自,恭恭敬敬地,送到你面前。
”04陸景行的動作比我想象的還要快。第二天一早,
一封以東宮名義發(fā)出的“請柬”就送到了沈確的將軍府。請柬的內(nèi)容很簡單,
太子殿下聽聞沈?qū)④姀谋睕鰩Щ匾患嫣氐摹叭似の枰隆?,頗為好奇。
又念及此物與護國公有關(guān),不日將迎娶蕭氏女,特向?qū)④姟敖琛眮泶艘?,一為觀賞,
二為贈予太子妃,以慰其對亡父的哀思。這封請柬,字字誅心。它把“討要”說成了“借”,
把“強取”說成了“贈予”,既給了太子天大的面子,又把沈確架在了火上烤。給,
就是承認這件衣服有問題,親手將楚鳶的“罪證”送到我手里。不給,就是抗旨,
是藐視儲君,是他沈確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連君臣之禮都不顧了。
我?guī)缀跄芟胂蟮缴虼_接到請柬時,那副憋屈又憤怒的表情。春禾從外面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小姐,您猜怎么著?沈?qū)④姼希裉煸缟萧[翻天了!”她眉飛色舞,說得活靈活現(xiàn),
“聽說那楚鳶哭得死去活來,抱著舞衣不肯撒手,說那是她唯一的念想。沈?qū)④姎獾冒瘟藙Γ?/p>
說她要是不給,就殺了她!”“哦?他還真下得去手?”我有些意外?!澳堑箾]有,
”春禾撇了撇嘴,“劍是拔了,可那楚鳶一頭撞在劍上,當然,沒撞著,
沈?qū)④娛挚焓栈厝チ?。然后那楚鳶就暈了過去,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呢?!薄昂?,
好一招以退為進?!蔽依湫?。楚鳶這種女人,最擅長的就是利用男人的保護欲和愧疚心。
沈確越是逼她,她就越是柔弱可憐,反而會激起沈確的愧疚,讓他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她。
“那沈確呢?衣服送來了嗎?”這才是重點。“還沒,”春禾搖了搖頭,
“不過宮里派去傳話的太監(jiān)還沒回來,就等在將軍府,說是不拿到衣服,就不走了。
”這是陸景行的風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絕,不給對方任何喘息和轉(zhuǎn)圜的余地。
我安心地坐下,繼續(xù)看我的賬本。這些是蕭家僅存的一些產(chǎn)業(yè),鋪子、田莊,
五年來被各路人馬侵吞了不少。如今我既要嫁入東宮,這些東西,就該一一收回來了。
一個時辰后,沈確來了。他是一個人來的,手里捧著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他的臉色比上次更差,眼下的烏青濃得像墨,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頹敗感。
他將盒子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澳阋臇|西。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沒有立刻打開,只是抬眼看著他?!霸趺?,舍不得?
”沈確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笆捘阙A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是無盡的疲憊和痛苦,“你用太子的權(quán)勢,逼我,
逼我親手把鳶兒的護身符交給你。你是不是覺得,特別痛快?”“痛快?
”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沈確,你搞清楚,這不是我的報復,是你為自己的愚蠢,
付出的代價。”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拔迥昵?,你說會為我父兄報仇。五年后,
你帶回一個穿著他們皮囊的女人,告訴我那是你的責任。”“現(xiàn)在,你又為了保護這個女人,
來質(zhì)問我?”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割得他體無完膚?!拔覜]有!
”他終于失控地低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你不知道?
”我冷冷地打斷他,“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是繼續(xù)護著你的‘功臣’,
還是……為我父兄,討還一個公道?”我逼視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沈確的眼中,閃過劇烈的掙扎。一邊,是與他同生共死、為他生下孩子的“弱女子”。
另一邊,是背負著血海深仇、曾與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這個選擇題,對他來說,太難了。
“阿雪……”他艱難地開口,聲音里帶著哀求,“鳶兒她……她有了我的孩子。
那孩子是無辜的。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查清楚,如果真的是她……”“如果真的是她,
你待如何?”我追問。沈確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卻沒有回答。我懂了。他還是下不了決心。
或者說,他潛意識里,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被一個女人騙得團團轉(zhuǎn)。“沈確,
”我后退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語氣也冷了下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從你帶著她踏入金鑾殿的那一刻起,你和我之間,就只剩下仇恨了?!薄皫е愕臇|西,
滾?!蔽抑钢莻€盒子,下了逐客令。沈確的身子晃了晃,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仿佛不認識我一般?!鞍⒀?,你……你怎么會變成這樣?”“我變成哪樣了?”我反問,
“是變得不再對你搖尾乞憐,還是變得不再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是你,沈確。
是你親手把我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不再理他,轉(zhuǎn)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外面陽光正好,毓秀宮里新栽的臘梅,已經(jīng)悄然綻放了幾個花苞。身后,是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腳步聲,沉重,且拖沓。門被輕輕關(guān)上。我回頭,
看到陸景行不知何時又站在了那里。他手里拿著一件玄色的大氅,走到我身邊,
披在了我身上?!疤鞗觯瑒e著風?!彼穆曇艉苋岷?,驅(qū)散了我心中剛剛升起的戾氣。
我裹緊了大氅,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和松木香?!暗钕掠謥砜次倚υ捔??”“不,
”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我面前那個紫檀木盒子上,“我是來陪你,一起‘開箱’的。
”他的用詞很新奇,讓我愣了一下。他卻已經(jīng)伸出手,緩緩打開了盒蓋。
那件薄如蟬翼的舞衣,就靜靜地躺在里面。05當那件舞衣完整地呈現(xiàn)在眼前時,
我還是忍不住,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哪怕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親眼看到這件由至親皮囊制成的“衣服”,那種視覺和心理上的雙重沖擊,
依然讓我?guī)子鲊I。陸景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別看。”他沉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