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出的裂紋像極了昨日東伯侯姜桓楚遞上來的奏疏——字里行間全是“民不聊生”的溝壑，

可他偏要在那些溝壑里，看出些“天命在商”的紋路來。“君上，

司天監(jiān)的巫祝們在殿外候著，說今日卯時的星象有異?！眱?nèi)侍沚的聲音細得像蛛絲，

垂著的手心里攥著塊染了赭石色的絹帕，那是昨夜清點鹿臺庫房時，

從一堆玉器里翻出的舊物，邊角還繡著當年西岐姬昌送的“鳳鳴岐山”紋樣，

如今早已褪得模糊。沚跟著子受二十年，從少年時的侍童到如今掌印內(nèi)侍，他比誰都清楚，

這位君王看似沉溺酒池肉林，夜里卻常對著案上的《商書》坐到天明，

指節(jié)總在“盤庚遷殷”的字句上反復摩挲。子受沒回頭，目光落在遠處洹水盡頭的薄霧里。

那里藏著西岐的斥候，藏著東夷的戰(zhàn)鼓，還藏著比干王叔昨夜跪在摘星樓下，

叩得滿額頭是血的模樣。他記得比干伏地嘶吼“酒池肉林耗民力，炮烙之刑失民心”，

唾沫星子濺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的痕?？伤浀?，二十年前父親帝乙臨終前，

攥著他的手咳著血說“商的根基在四方諸侯，若不壓得住，

便是亡國之禍”——那時帝乙的指甲嵌進他的手腕，留下的印子，

至今在陰雨天還會隱隱作痛?！白屗麄冞M來?！弊邮苻D(zhuǎn)過身，

將龜甲片揣進錦袍內(nèi)側(cè)的暗袋里，那里還放著半塊風干的黍米餅，

是上月巡城時從城外貧民窟帶回來的。餅子硬得硌手，邊緣還沾著些泥土，

卻比鹿臺上的熊掌、天鵝炙更讓他清醒。他見過平民區(qū)里，

婦人把僅有的麥糠摻著樹皮煮成糊，先喂給年邁的公婆；見過孩童追在運糧車后，

撿起灑落在地的粟米粒，塞進嘴里嚼得滿臉通紅。這些畫面像針，總在夜里扎進他的夢，

讓他在鹿臺的玉床上翻來覆去，聽著遠處貧民窟傳來的咳嗽聲，再難入眠。

巫祝們穿著玄色祭袍，領(lǐng)口袖口繡著金色的饕餮紋，走路時青銅佩飾叮當作響，

卻掩不住腳步里的慌亂。領(lǐng)頭的大巫祝巫咸手里捧著個三足青銅鼎，

鼎里盛著泛著腥味的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