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有德家里,盧青海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汗水沾濕了衣衫,黏膩感讓他不適的皺了皺眉。
夢境依舊鮮活,仿佛觸手可及。那是關(guān)于未來的片段,清晰的讓人無法忽視,他意識到,黎明星送他的小禮物,正是這些可以展示未來的夢。在這個重生的世界,未來將不再是未知,而是即將上演的劇目,而他早就看過一遍。
夢里地一切,都是即將到來的事情,或者說是上輩子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這輩子隨著他的重生,不知道這個劇目會不會隨之改變,他心中有疑問,不過這還需要驗證。不過眼下這個夢倒是一個驗證的好機會。
其實對于盧青海來說,前世的8歲太遙遠,很多記憶早就模糊。他雖然知道五叔爺爺想要過繼他,但具體細節(jié)已經(jīng)湮沒在時間里,如今倒像是剛剛擦亮的玻璃,所有的模糊不清全被擦掉,看過去清清楚楚。
他輕手輕腳的爬起來,怕發(fā)出聲音引人注意。因為屋里沒有窗子,他只能從門縫往外看,外面空無一人,安安靜靜。
雖然不知道現(xiàn)在的具體時間,但盧青海估計此時應(yīng)該快到中午,生產(chǎn)隊還沒有下工,自己肚子開始咕咕作響了,距離早上吃飯的時間過去挺久了。
盧青海想去廚房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點東西吃。盡管覺得可能性不大,但他畢竟很多年沒有嘗過挨餓的滋味,重新回到缺衣少食的年代還有點不適應(yīng)。
推開木門,走進院子,陽光炙熱,仿佛進入了一個與小黑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的小黑屋搭在院子右側(cè),和廚房連著,是廚房邊上兩間矮屋其中一間。一間住著他和清江,另一間則是豬圈。區(qū)別就是自己這間屋有頂,豬那間沒有!
嘆一口氣,前世他從沒覺得這有什么委屈,完全忘記父親在村里是留下三間房的。如今住在里面的是盧有德的一個堂兄弟,明面上是說親戚幫忙,實際上是收了糧食當(dāng)租金。
而這也是后來自己成年后想收回自家房子時,才從聽那個租房的人那里聽說的。當(dāng)然最后房子也沒收回,母親不讓。
回憶讓他痛苦,他還沒有做好再次和母親相處的準(zhǔn)備,若說前世他最怨恨的人,那一定是母親無疑。
早上再見她的時候,盧青海心中戾氣翻滾,最終咬著牙一個字也沒對她說,生怕一不小心就吐露心聲。他還要為自己接下來的人生籌謀,不能露出馬腳。
甩開腦子里發(fā)散的念頭,先不想這些,他快步走到廚房,出乎意料的是,灶臺上放著兩個窩頭,還有一碗小米粥?;蛟S是因為現(xiàn)在吃大隊食堂,不吃就算吃虧;或許是不知道哪個人良心發(fā)現(xiàn),怕他更病,給他打了飯。
不管如何,也不必多想。反正盧青海端起碗來就喝,天氣炎熱,這碗涼粥溫度合適,喝到嘴里,米香濃郁,不是后世可比。又抓起一個窩頭塞在嘴里,大口咀嚼,肚子立刻熨貼,前世的經(jīng)驗告訴他,糧食要落肚為安。
兩三口把飯吃了,就聽見外面開始鬧哄哄的,看來是收工了。隨著院子門的響動,盧青海從廚房走出來,就看見繼奶奶抱著盧金根進了院子,后面跟著李翠翠和一身塵土的盧有德。
盧有德看見盧青海站在院子里,默默打量他一眼,眼中露出戾氣,仿佛毒蛇盯上了獵物。今天上工的時候,他成了眾人調(diào)侃的對象,那些關(guān)于養(yǎng)子的話題都讓他怒火中燒。
“什么大兒子懂事勤快讓他心胸寬一點,別人老婆都接手了,別人兒子有什么不能容忍的?!闭f完那些人相顧大笑,他還不得不忍下來,虛與委蛇。歸其原因,全都因為這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現(xiàn)在村里人的眼睛都落在他家,他暫時不好做什么,心里默默打定主意,等過段時間,總要好好讓這個小子知道厲害。
盧有德默默移開視線,李翠翠自覺的在院子里柵欄上取下一條破爛布巾,殷勤的給盧有德拍土,對于出現(xiàn)在院子里的大兒子仿佛空氣一樣,完全看不見。
大人們默契的不開口,盧金根卻不是個有眼色的,舉起手指向盧青海的方向,嘴里不清不楚的喊著:“白眼狼,白眼狼……”。
聞言盧青海心中波瀾無驚,先不說這話他前世聽的太多,只是沒想到,此時的盧金根才不過五歲,說起這話已經(jīng)順溜的很,可見耳濡目染,自己對他而言,身份早就定死了,沒人有異議。
盧有德的媽聽到自己金孫的話,絲毫不覺得有問題,呵呵笑起來,“我家大寶真聰明,這話說的真溜。”又拿眼白了盧青海,說道:“我家的大功臣終于舍得露面了呀,啥事都不用干,躲在屋里繡花呢,躺夠了就有吃有喝的,這日子我也想過!”
盧青海聞言也不難受,比這難聽的話他聽的多了,如今再次聽到甚至有種想笑的沖動。
他按捺下自己情緒,也不躲閃,看著老太太平靜的說,“奶奶,我晨起還發(fā)著燒,感覺身體軟的很,這才多躺了躺。等我好點兒,我就去山上把柴拉背回來?!?/p>
盧家老太太聽他說,還要等好了才去背柴,就想發(fā)火。沒等開口,盧有德的話幽幽傳來,“這兩天你休息吧,把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一點柴丟不了,等好了再拿也一樣?!?/p>
李翠翠抬頭悄悄觀察一下盧有德的臉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揣度他的心思,這個男人最要面子,如果說有什么是讓他在乎的,除了親生兒子以外,怕就是他在外面的面子了。
盧有德雖然有把子力氣,但一般上工的時候并不會十分出力,他私下里常說,“集體集體,做多做少都一樣,一聽別人的鼓動,就恨不能干死在地里,這種傻子他可不做?!笨墒墙裉鞛橹R青海讓他丟人的事,他上工可是下了死力氣的。
因為被人看了笑話,不得不好好表現(xiàn)一下,難得主動的加入了砍伐組,為此還被小隊長點名表揚了一番,但這也不能讓盧有德心情變好。
要知道現(xiàn)在大隊組織壯勞力上山砍樹,專挑大樹下手,那樹都幾百年了,七八個人才能合圍一圈,砍起來費事的很。
何況隊里趁手的工具不但少還破舊,大肚子鋸沒幾個,彎把鋸也不多,只能靠斧頭、鋸子的混著用。
不但累的要命,使用彎把鋸的時候,為了砍伐的低一點,所有人得跪著操作,沒一會兒就累的直不起腰,膝蓋都彎不下去。這讓盧有德心里不知道怎么恨呢。
不過依著盧有德的性子,這幾天,他是絕對不會找大兒子麻煩的,甚至還會對他更好一些,怎么也要讓村里人把眼光從他們家身上先移開再說。
李翠翠不但沒有安心,更加害怕起來。但不是為了兒子,說真的,她倒是希望盧有德現(xiàn)在就把盧青海抓起來打一頓,出了氣就算了。否則拖的時間越長,發(fā)泄起來就越狠,自己怕是也要遭連累。
此時看到盧青海還沒有自覺消失,站在院中礙眼,雖然病著,但脊背挺直,看人的時候,眼睛也不躲閃。完全不像平時瑟縮的樣子,說不出哪里奇怪,不過念頭一閃而過暫時沒空細想。
外面的人還說這個兒子聰明,眼下看來哪里聰明,這個時候不知道躲起來藏著,還這么坦然的在人眼前晃悠。
心中煩躁開口吩咐:“這馬上開飯了,大丫頭去洗衣服還沒回來,青江應(yīng)該在食堂。你去找找,叫上大丫頭和你弟弟一起去把飯打回來?!痹捳f完也不看人往廚房走去,嘴里無聲嘟囔,“這一天天的累死回家還要操心,真是不知道欠了誰…”
盧青海也不推脫,他也想出門走走,看看這個他成長的村子曾經(jīng)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