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里彌漫著枯枝敗葉腐爛的濕冷氣味,混合著赤鬼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電離后的臭氧和熔巖般的焦糊味。上方公路方向,那種被無形之物掃描、鎖定的冰冷感并未消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只是暫時被某種東西干擾著,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赤鬼的提議瘋狂得像是在地獄邊緣跳舞。炸毀源核?那東西是造成一切災(zāi)難的源頭,也是“天庭”和那些管理員力量的根基,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但看著他焦黑臉上那股絕不認命的瘋狂,以及自己體內(nèi)那不容忽視的、正在一步步蠶食他的變異,衛(wèi)斯理發(fā)現(xiàn),自己竟找不到第二條路。
坐以待斃,絕非他的風(fēng)格。
“你知道源核的具體位置?在‘天庭’內(nèi)部?”衛(wèi)斯理聲音沙啞,眼神卻銳利起來,緊緊盯著赤鬼。
赤鬼發(fā)出一聲粗嘎的嗤笑,帶動傷口,讓他咳嗽了幾聲,滲出更多暗紅發(fā)光的血液:“內(nèi)部?哼……那幫自詡文明的家伙,還沒蠢到把反應(yīng)堆放在監(jiān)獄廣場上展覽。源核不在‘天庭’那片能量牢籠里?!?/p>
他用那只相對完好的左手指了一個方向,深入終南山更荒僻的腹地:“在更深處……一個被多重扭曲時空和能量屏障封鎖的‘鍋爐房’。‘天庭’只是它溢散能量構(gòu)建的表象,管理員是看守鍋爐的自動機器人。我們要做的,是鉆進去,把鍋爐炸了?!?/p>
白素臉色蒼白,但思維依舊清晰冷靜:“你怎么知道這些?你又憑什么認為我們能成功?連你都……”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連你這副模樣都失敗了無數(shù)次。
赤鬼的獨眼閃過一絲極深的痛苦和屈辱,隨即被更洶涌的恨意覆蓋:“我怎么知道?因為我就是從那里爬出來的!老子是早期‘仙胎’之一,差點就成了那鍋爐的燃料!至于憑什么?”
他猛地看向衛(wèi)斯理,目光灼灼:“就憑他!734號!他的變異程度很深,卻他媽的神志清醒!這本身就是奇跡!這說明他的基因或者意志, somehow,能更好地兼容甚至一定程度駕馭那鬼能量!他是最好的‘絕緣體’和‘炸彈載體’!而我……”
他舉起那只恐怖的紅熱右臂:“我知道路,也知道怎么最大限度給那鍋爐‘添堵’!至于你,”他掃了一眼白素,“你看起來腦子清楚,負責(zé)外圍策應(yīng)和……如果我們都死了,把真相帶出去?!?/p>
他的計劃粗糙、瘋狂,完全建立在賭命之上。但詭異的是,這竟是目前唯一看似有主動性的方案。
“我們時間不多?!毙l(wèi)斯理感受著體內(nèi)綠光又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增強,那種輕飄麻癢感再次襲來,他咬咬牙,下了決心,“怎么去?管理員還在上面掃描。”
赤鬼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走‘下面’。這片山脈下面,有‘舊時代’的礦道,更深的地方,還有更古老的……裂縫。能屏蔽掉大部分掃描。跟我來!”
他掙扎著起身,動作因傷痛而有些踉蹌,但對路徑卻異常熟悉,帶著兩人在陡峭的坡地和密林中穿梭,很快找到一個被茂密藤蔓掩蓋的、黑黢黢的廢棄礦洞入口。
洞內(nèi)陰冷潮濕,空氣污濁,彌漫著鐵銹和霉菌的味道。赤鬼右臂微微亮起,提供著昏暗的紅光照明。礦道曲折向下,岔路極多,宛如迷宮,但赤鬼毫不猶豫,總能選出正確的路徑。
“你……在這里躲了很久?”衛(wèi)斯理忍不住問,他的夜視能力在綠光加持下變得極好,能清晰看到洞壁上一些非自然形成的、光滑的切割痕跡。
“幾十年?”赤鬼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帶著嘲諷,“記不清了。時間在這里是亂的,尤其是靠近‘鍋爐’的地方。有時候睡一覺,外面可能過去好幾年?!?/p>
他們越走越深,地勢開始變得古怪。有時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銹蝕鐵梯,有時又踏入一片突然開闊、布滿巨大水晶簇的溶洞。周圍的環(huán)境開始出現(xiàn)越來越多不自然的跡象——突然出現(xiàn)的、材質(zhì)光滑如管理員洞壁的金屬片嵌入巖石中;空氣中偶爾閃過一瞬間的、扭曲的色塊;溫度也忽冷忽熱。
最令人不安的是,衛(wèi)斯理感覺自己與體內(nèi)那“仙緣”能量的連接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順暢。他甚至能微微感知到周圍環(huán)境中流淌著的、極其稀薄的、同源但無序的能量流。它們正受到深處某個強大存在的吸引,緩緩流向地心深處。
“我們接近干擾區(qū)了。”赤鬼壓低聲音,變得更加警惕,“也是管理員的盲區(qū)。但這里有別的……東西?!?/p>
他的話音未落,前方通道深處,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三人立刻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在赤鬼手臂提供的昏暗紅光和衛(wèi)斯理身上不自覺透出的綠光交織下,他們看到前方洞窟的陰影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那像是一團不定形的、半透明的膠質(zhì),內(nèi)部包裹著破碎的礦石、甚至一些疑似動物骨骼的殘骸。它沒有眼睛,沒有四肢,只是憑借某種本能,在汲取著巖石中微弱的能量流,緩緩移動。它似乎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蠕動停頓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遲鈍地“轉(zhuǎn)向”他們。
一種極其微弱、卻充滿混亂貪婪的意念波,掃過三人。
“殘渣……”赤鬼啐了一口,“被源核能量污染又沒資格被收容的失敗品,只會憑本能吞噬一切帶能量的東西。避開它,別驚動!”
他們小心翼翼地貼著洞壁,繞過那團惡心的、緩慢蠕動的“殘渣”。那東西似乎智力低下,只是本能地朝著他們方向挪動了一點,又被巖壁某處微弱的能量吸引,停了下來。
繼續(xù)深入。這樣的“殘渣”越來越多,形態(tài)也越發(fā)詭異。有的像是由凝固的陰影構(gòu)成,不斷試圖吞噬光線;有的則如同沸騰的泥沼,冒著氣泡,散發(fā)出腐蝕性的惡臭;甚至看到一具疑似人類登山者的骸骨,被某種發(fā)光的菌絲包裹、操控,在無意識地來回踱步。
這里簡直就是個被遺忘的、變異怪物滋生的垃圾場。
“都是‘仙緣’的受害者……”白素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悲憫。
“受害者?”赤鬼冷笑,“很快我們也會是其中一員,如果失敗的話。”
通道開始向下傾斜得更加劇烈??諝庾兊米茻崞饋?,一種低沉的、持續(xù)不斷的嗡鳴聲從地底深處傳來,仿佛有什么巨獸在心臟跳動。巖壁的溫度也在升高,甚至有些地方變得燙手。
衛(wèi)斯理手臂上的綠光變得異?;钴S,不再受他控制地明亮起來,與地底的嗡鳴產(chǎn)生著共鳴。他感到一種強烈的牽引力,來自下方,呼喚著他體內(nèi)的能量。
“就在下面……”赤鬼的獨眼也亮得嚇人,混合著恐懼和興奮,“源核的反應(yīng)區(qū)。外圍的能量屏障很強,硬闖會被瞬間同化或蒸發(fā)。得找到它的‘脈動’間隙……”
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地下裂谷邊緣。裂谷下方深不見底,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旋轉(zhuǎn)扭曲的暗紅色光芒,如同地獄的入口??植赖哪芰坎▌訌闹猩l(fā)出來,讓人的皮膚感到刺痛,頭發(fā)不由自主地飄起。嗡鳴聲在這里震耳欲聾。
裂谷的對岸,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嵌入巖壁的、結(jié)構(gòu)復(fù)雜到無法理解的金屬造物,它延伸出無數(shù)能量導(dǎo)管,刺入周圍的巖層,也在貪婪地汲取著地?zé)嵘踔恋卮拍?。那顯然不是人類科技的產(chǎn)物。那就是“鍋爐”的一部分?
而源核,必然在那裂谷的最深處,或者那金屬造物的核心。
如何過去?裂谷上方?jīng)]有任何橋梁,只有狂暴混亂的能量流,偶爾撕開空間,閃現(xiàn)出一些支離破碎、無法理解的景象。
“就是這里……等它的下一次‘呼吸’間歇!”赤鬼死死盯著下方旋轉(zhuǎn)的暗紅光芒,那只熔巖右臂開始再次積蓄力量,變得灼熱通紅。
衛(wèi)斯理也感覺到,下方那龐大的能量場,如同活物般,有著收縮和膨脹的節(jié)奏。
就是現(xiàn)在!
在暗紅光芒收縮到最暗淡、嗡鳴聲也驟然降低的一剎那!
赤鬼咆哮一聲,熔巖右臂猛地轟出一道凝練的暗紅能量束,并非攻擊,而是像橋梁一樣猛地射向裂谷對岸,短暫地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撐開了一條極不穩(wěn)定的、搖曳的通道!
“走!”他一把抓住衛(wèi)斯理,另一股能量卷住白素,三人如同炮彈般沿著那暗紅能量橋沖向?qū)Π叮?/p>
能量橋極不穩(wěn)定,周圍是嘶吼咆哮、足以撕碎一切的能量風(fēng)暴。衛(wèi)斯理能感到自己的意識都在被拉扯、分解。
就在他們即將沖到對岸的瞬間!
下方那收縮的源核能量,猛地提前膨脹爆發(fā)!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能量沖擊波向上沖來!
赤鬼撐開的能量橋瞬間破碎!
三人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拍向?qū)Π兜膸r壁!
與此同時,整個裂谷光芒大放,將一切都淹沒在毀滅性的暗紅光輝之中!
管理員的掃描信號,在這一刻,被徹底淹沒,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