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留了下來。日子在一種微妙的張力中流淌。她不再提離開,卻也很少走出那間窩棚。李毅有意無意地,總會在巡視山寨時,遠遠望一眼那扇低矮的柴門。偶爾,他會看到她在門邊,對著山寨里唯一一株野山桃樹出神,或是坐在溪邊石上,用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山寨的孩童有時好奇地圍過去,她便教他們認幾個字,唱幾句江南小調。那清越婉轉的歌聲,像一縷春風,拂過山寨粗糲的空氣。
李毅不懂那些曲詞,只覺得好聽,聽著聽著,心頭那股因殺戮和逃亡而積郁的戾氣,似乎也悄然化開一絲。柳如煙的目光,偶爾也會穿過人群,落在他指揮眾人開荒、操練的忙碌身影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開,快得讓人抓不住。
山寨在壯大,開墾的土地漸成規(guī)模,流民帶來的消息卻越來越壞。延州府換了新主官,姓崔,是個手段狠辣的酷吏。剿匪的榜文貼滿了四鄉(xiāng)八鎮(zhèn),虎跳峽李毅的名字高懸榜首,賞格高達千貫!巨大的誘惑,如同毒蛇,悄然鉆進了人心。
這日,李毅帶著大牛和十幾個精干兄弟下山,目標是百里外一個盤踞在臥牛嶺、專門劫掠過往商旅和落單流民的兇悍山賊團伙。臥牛嶺地勢不如虎跳峽險要,但賊首“黑面熊”兇名在外,手下有幾十號亡命徒。
行動前,李毅反復推演,定下計策:由二牛帶少量人佯攻臥牛嶺前寨,吸引主力;李毅則率精銳從后山絕壁攀援突襲賊巢核心。計劃的關鍵在于隱蔽和出其不意。
然而,當李毅等人歷經(jīng)艱險,如猿猴般攀上后山絕壁,準備雷霆一擊時,迎接他們的,卻是臥牛嶺賊寇嚴陣以待的弓箭和長矛!黑面熊那張猙獰的黑臉上滿是得意和嘲弄:“李毅!等你多時了!你那點小九九,早有人告訴俺了!”
“有內鬼!”大牛驚怒交加。
冰冷的箭矢如飛蝗般射來!李毅目眥欲裂,揮刀格擋,大吼:“撤!快撤!”突襲瞬間變成了一場血腥的突圍戰(zhàn)。李毅和大牛等人拼死斷后,倚仗個人勇武和地形勉強殺開一條血路,但跟隨攀巖的十幾個兄弟,瞬間倒下一半!鮮血染紅了山崖的巖石。
倉惶退回虎跳峽,清點人數(shù),損失慘重。山寨里彌漫著悲傷和憤怒的氣息。李毅臉色鐵青,坐在聚義廳(一個稍大的窩棚)的石墩上,鋼牙緊咬,眼中燃燒著噬人的怒火。內鬼!這個念頭像毒蛇啃噬著他的心。
“查!”他聲音嘶啞,帶著血腥味,“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挖出來!”
排查在壓抑的氣氛中進行。每一個當日留守山寨、知曉行動計劃細節(jié)的人都被反復盤問。疑點最終落在一個叫王癩子的新入伙流民身上。此人入伙不久,油嘴滑舌,曾因手腳不干凈被趙伯訓斥過。行動前一日,他借口下山“探親”,至今未歸。
“王癩子!”李毅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木屑紛飛,“我必將他碎尸萬段!”
就在此時,山下探子連滾帶爬地沖進聚義廳,聲音都變了調:“大哥!不好了!大批官兵!打著崔字旗!把…把上山的路口都封死了!看陣仗,足有五六百人!還有…還有攻城用的撞木!”
聚義廳內瞬間一片死寂!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被內鬼出賣,行蹤暴露,精銳折損,如今又被大軍圍困!虎跳峽,似乎已成了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