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的“售后服務(wù)”之后,我和聶旌之間的關(guān)系進(jìn)入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tài)。
她不再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我也懶得去招惹她那身硬刺。她每天依舊把公共區(qū)域打掃得一塵不染,但貼在我門口的賬單,卻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取而代之的,是偶爾會出現(xiàn)在我門口的早餐。
有時候是三明治,有時候是飯團,有時候是一杯熱豆?jié){。旁邊依舊會雷打不動地放著一張一百塊的“推拿費”。
我照單全收,錢揣兜里,早餐填肚子。
這感覺……還不錯。
這天,我剛打完一局游戲,伸了個懶腰,聶旌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她穿著一身干練的職業(yè)裝,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看起來像是剛從什么重要的會議上下來。
“有事?”我問。
“談個合作?!彼_門見山,一副商業(yè)談判的架勢。
“合作?”我樂了,“我這小破樓有什么值得你聶總投資的?還是說你想收購我,讓我給你當(dāng)小白臉?”
她瞪了我一眼:“我需要聘請你,做我的私人康復(fù)理療師?!?/p>
“哦?”我來了興趣,靠在門框上,“私人?怎么個私人法?”
“在我需要的時候,為我提供專業(yè)的推拿理療服務(wù)。時間地點由我定,你需要隨時待命?!彼齽澲桨?,像是在念合同條款。
“隨時待待命?聶總,你這是要包養(yǎng)我啊?”我嬉皮笑臉地說,“價格可不便宜?!?/p>
“開個價。”她很干脆。
我伸出五根手指頭。
她眉頭都沒皺一下:“五百一次?可以?!?/p>
我搖了搖手指:“不,是五千。”
聶旌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五千?你怎么不去搶?”
“搶劫犯法的,我這是技術(shù)活。”我慢悠悠地說,“聶總,你這肩頸問題,可不是普通按摩店那些學(xué)徒能搞定的。積勞成疾,筋結(jié)深重,手法、力道、穴位,差一點都不行。輕則沒效果,重則……加重?fù)p傷?!?/p>
我故意頓了頓,嚇唬她:“到時候什么高低肩、富貴包、頭暈手麻都找上門,你可就不是花錢能解決的事了?!?/p>
聶...Jing緊緊地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zhèn)巍?/p>
那天晚上的推拿效果,她比誰都清楚。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感覺整個脖子和肩膀都像是重獲新生,那種久違的輕松感,是她花多少錢在高級SPA會所都買不到的。
這也是她今天來找我談判的原因。
“太貴了?!彼噲D講價。
“嫌貴啊?”我掏了掏耳朵,“嫌貴就別找我。出門右轉(zhuǎn),巷子里有個盲人按摩,三十塊一小時,物美價廉,童叟無欺?!?/p>
說完,我就準(zhǔn)備關(guān)門。
“等等!”她急忙伸手?jǐn)r住。
我斜著眼看她:“怎么,改變主意了?”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五千塊對以前的她來說,可能就是一頓飯錢,但對現(xiàn)在暫時“落魄”的她,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能不能……按療程算?”她放低了姿態(tài),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商量的意味。
“療程?”我摸著下巴,假裝思考,“也行。一個療程十次,一次四千,預(yù)付全款,概不退換。怎么樣,夠有誠意了吧?”
聶旌的臉黑了黑。
總價四萬,一分沒少。
“你……”她氣結(jié)。
“我什么我?聶總,時間就是金錢,我的手藝也是金錢?!蔽冶е觳玻桓蹦銗圪I不買的表情,“你慢慢考慮,我先去為國庫貢獻(xiàn)點稅收了?!?/p>
所謂的“貢獻(xiàn)稅收”,就是點個三十塊的麻辣燙外賣。
看著我悠哉悠哉關(guān)上門,聶旌站在原地,氣得胸口疼,連帶著肩膀也開始隱隱作痛。
她知道,這個無賴是吃定她了。
晚上,就在我嗦著麻辣燙里的最后一根粉絲時,手機“叮”的一聲,收到了轉(zhuǎn)賬信息。
轉(zhuǎn)賬金額:40000.00元。
備注:第一期理療費用。
我看著那串零,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有錢人的錢,真好賺。
很快,我就接到了“金主爸爸”的第一個指令。
【十分鐘后,到我房間?!?/p>
信息簡短、霸道,充滿了資本家的剝削氣息。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湯,擦了擦嘴,這才晃晃悠悠地上了樓。
聶旌已經(jīng)換好了寬松的居家服,趴在床上等我了。旁邊還很貼心地準(zhǔn)備好了干凈的毛巾和溫水。
“開始吧。”她說。
“別急啊,金主爸爸?!蔽易酱策?,“專業(yè)人士,上崗前得先做個評估。你今天什么情況?是脖子不舒服,還是腰疼?”
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還有這個流程:“肩膀,右邊,有點酸脹。”
“嗯,讓我看看?!蔽疑焓职瓷纤募绨颍|手一片滾燙和僵硬。
“今天開了一下午的會?”我問。
“你怎么知道?”
“你這肌肉都快趕上鋼板了,明顯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精神高度緊張導(dǎo)致的?!蔽沂稚嫌昧它c巧勁,幫她放松肌肉,“跟人吵架了?”
“……算是吧?!彼鼗卮?。
“吵贏了沒?”
“當(dāng)然?!?/p>
“那就行?!蔽倚α诵?,“吵贏了就行,氣要往外撒,別憋在身體里,容易得乳腺增生。”
她沒說話,但緊繃的身體卻悄悄放松了一些。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我一邊幫她推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從公司八卦聊到外賣哪家好吃。
我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其實沒那么討厭。只要不談工作,不犯她那些強迫癥,她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交流。
她會因為我講的冷笑話,發(fā)出壓抑的、小聲的笑,也會在我吐槽樓下那只肥貓又偷我外賣時,難得地附和一句“確實該給它點教訓(xùn)”。
當(dāng)理療結(jié)束時,我感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又近了一點。
“好了,金主爸爸,今天的服務(wù)結(jié)束了。記得給個五星好評。”我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人。
“衛(wèi)燃。”她突然叫住我。
“嗯?”
她坐起來,眼神有些復(fù)雜地看著我:“你……為什么會懂這些?”
她的助理已經(jīng)把衛(wèi)燃的資料發(fā)給了她。資料簡單得像一張白紙——父母早逝,被一個遠(yuǎn)方親戚(二爺)養(yǎng)大,高中畢業(yè)后就沒再上學(xué),混過工地,送過外賣,沒有任何專業(yè)背景,唯一的資產(chǎn)就是這棟破樓。
一個履歷如此普通的人,怎么會有一手堪稱神奇的推拿技術(shù)?
這不合邏輯。
我看著她探究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這女人,開始懷疑我了。
“這個啊,”我打了個哈哈,隨口編道,“祖?zhèn)鞯摹N叶斠郧笆浅嗄_醫(yī)生,我從小跟著他瞎學(xué)的,略懂皮毛,略懂皮毛?!?/p>
“赤腳醫(yī)生?”聶旌顯然不信,但也沒再追問。
她很聰明,知道有些事點到為止。
這次小小的試探,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水里,雖然沒激起大浪,卻留下了一圈圈漣漪。
幾天后,我接到了二爺以前一個老朋友的電話,邀請我參加一個中醫(yī)理療界的學(xué)術(shù)交流會。
我本來是想拒絕的,這種場合,一聽就又累又無聊。
但電話那頭的老爺子說,這次會上會展出幾根失傳已久的“梅花針”,還說我二爺生前對這東西念叨了很久。
我心里一動,答應(yīng)了下來。
交流會的地點在市里一家五星級酒店,請?zhí)厦鞔_寫著“正裝出席”。
我翻遍了整個衣柜,找出來的不是印著奇葩標(biāo)語的T恤,就是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最后,我從床底下的一個箱子里,翻出了一套落滿灰塵的西裝。
這是我十八歲生日時,二爺送給我的,也是我唯一的一套正裝。
我抖了抖灰,換上身,站在鏡子前。
鏡子里的人,身形挺拔,肩膀?qū)掗?。黑色的西裝勾勒出流暢的身體線條,常年堅持鍛煉的身材,在此刻顯露無疑。我隨手抓了抓頭發(fā),將額前的碎發(fā)捋到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那股平日里的懶散和痞氣被妥帖的西裝布料一收,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有幾分……人模狗樣。
我正臭美著,門被敲響了。
是聶旌。她應(yīng)該是剛回來,手里還提著公文包,看到我這身打扮,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細(xì)地將我打量了一遍。那眼神,就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帶著驚訝,也帶著一絲……驚艷?
“你……”她半天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