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打折雞蛋被我捏碎了兩顆。黏糊糊的蛋黃混著蛋清，順著我的手指縫往下淌，
滴在臟兮兮的水泥地上。周圍人嫌惡地繞開走。我盯著地上那攤黏膩，沒覺得心疼雞蛋，
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都怪那個聲音——“爸爸！我要吃那個進(jìn)口草莓！
”一個小男孩尖細(xì)的嗓音，像根針扎進(jìn)我耳朵里。我猛地抬頭，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
精準(zhǔn)地釘在幾步開外的水果區(qū)。一家三口。男的，顧明軒，
我法律上那個十年沒露過面、撫養(yǎng)費(fèi)一分錢沒給過的前夫。女的，林嬌嬌，
當(dāng)年我最信任的閨蜜，現(xiàn)在挽著他的胳膊。還有個穿得跟小王子似的男孩，
正指著標(biāo)價牌上三位數(shù)的草莓籃子。顧明軒那張臉，保養(yǎng)得比十年前更油光水滑，
對著兒子笑得慈父模樣：“買！想吃多少買多少！”他掏出鼓囊囊的錢包，抽了幾張紅票子，
眼皮都不眨一下。那錢包，鱷魚皮的吧？我認(rèn)得。十年前他創(chuàng)業(yè)失敗，
抱著我大腿哭訴走投無路，是我把爸媽留下的最后一點(diǎn)救命錢塞給他。他說：“薇薇，
等我翻身，我讓你和孩子們過最好的日子！”最好的日子？
我低頭看看自己開裂的指甲縫里還沾著蛋液，
再看看手里提著的、因?yàn)槟笏榱藘深w而更顯寒酸的打折雞蛋。我這十年，帶著兩個孩子，
從擺地攤被城管追著跑，到租個小門臉做手工定制童裝，起早貪黑，腰是酸的，眼睛是紅的，
日子是緊巴巴摳出來的。顧明軒欠我的撫養(yǎng)費(fèi)，加起來夠買多少進(jìn)口草莓？
夠買多少個他兒子腳上那雙锃亮的小皮鞋？夠買多少個他現(xiàn)在手腕上那塊新表？
我心里飛快地算著，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口滋滋冒煙?！皨寢專阍趺戳?？
”一個軟軟的聲音拉回我的神志。是我女兒莊曉，她牽著我衣角，
另一只手緊緊拉著弟弟莊睿。兩個孩子都仰著小臉看我，曉曉眼里有擔(dān)心，莊睿則抿著嘴，
眼神掃過遠(yuǎn)處那一家三口，又飛快地移開，像被燙到。曉曉才九歲，莊睿七歲。
他們懂事得不像話。從不問我要玩具，逛超市只看特價標(biāo)簽。他們知道媽媽不容易。“沒事。
”我把碎掉的雞蛋袋子往旁邊垃圾桶一扔，胡亂擦了擦手，聲音有點(diǎn)啞，“走，
我們買點(diǎn)別的。”我拉著他們轉(zhuǎn)身就走，后背挺得筆直。不能回頭。
不能讓他們看見我可能控制不住的表情。“媽媽，”莊睿忽然小聲開口，他聲音很輕，
但異常清晰，“剛才那個人，是顧明軒嗎？”我腳步一頓。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我從沒在他們面前提過這個名字。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誰？”“電視上那個，
”莊睿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是在說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明?？萍嫉男赂笨偂?/p>
財經(jīng)新聞里見過。”明?？萍?？副總？我腦子嗡的一聲。當(dāng)年他拿著我的錢，
說要去南方找機(jī)會。十年杳無音信，原來是發(fā)達(dá)了。還改名換姓，成了什么“總”？“哦。
”我聽見自己干巴巴地應(yīng)了一聲，“不認(rèn)識。走吧。”我們買了最便宜的面條和青菜。
結(jié)賬時，顧明軒一家就在旁邊的收銀臺。林嬌嬌正嬌笑著抱怨草莓太貴不劃算，
顧明軒摟著她的腰，一臉寵溺：“給我寶貝兒子吃，再貴也值。”“爸爸真好！
”小男孩響亮地親了他一口。那聲音像鞭子抽在我身上。我的孩子，從來沒這樣撒過嬌。
曉曉緊緊握著我的手，莊睿則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收銀員掃描商品，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回到家，那間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被我收拾得很干凈。曉曉放下小書包就去拿作業(yè)本。
莊睿則默默走到他那臺我用舊零件拼湊起來的電腦前，小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小小的背影。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憤怒交織著往上涌。顧明軒！
他憑什么？！憑什么丟下我們孤兒寡母不聞不問？
憑什么拿著我們娘仨的血汗錢去養(yǎng)別人的孩子？憑什么活得光鮮亮麗，
而我莊薇要活得像個笑話？“媽媽？”曉曉寫完一行字，回頭看我，“你臉色好白。
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我擠出一個笑：“沒事。媽媽給你們煮面?！蓖砩?，安頓好孩子睡下。
我坐在小客廳的舊沙發(fā)里，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映進(jìn)來，在我臉上明明滅滅。十年了。
我像只鴕鳥，把頭埋進(jìn)沙子里，只想著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不去想那個負(fù)心人。
我以為時間能沖淡一切。結(jié)果呢？超市里那一幕，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捅進(jìn)舊傷疤里，
還擰了幾圈?！稗鞭?，對不起，公司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得出去闖闖，
不然我們?nèi)叶嫉煤任鞅憋L(fēng)！”這是他離開前最后的話，聲淚俱下?！稗鞭保?/p>
我跟明軒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這是林嬌嬌被我堵在酒店門口時，
毫無愧色的宣言?！皨寢?，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這是曉曉四歲那年，
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時，小心翼翼問我的話。一幕幕，清晰得像是昨天。
我猛地站起來，走到孩子們的小臥室門口。曉曉睡得安穩(wěn)，小臉恬靜。莊睿的被子踢開了點(diǎn)，
我輕輕給他掖好。指尖碰到他柔軟的臉頰，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脹。
不能這樣算了。莊薇，你不能永遠(yuǎn)當(dāng)那個被踩進(jìn)泥里的可憐蟲。為了你自己，
更為了這兩個從出生起就沒嘗過“父愛”是什么滋味、卻被迫懂事的孩子。顧明軒，林嬌嬌。
你們欠下的債，該還了。日子還得照常過。我照舊經(jīng)營我的小店“薇光童趣”，
照舊精打細(xì)算每一分錢。只是莊睿更安靜了，對著他那臺破電腦的時間越來越長。
曉曉則開始主動幫我熨燙那些做好的小衣服，小手拿著比她臉還大的熨斗，燙得一絲不茍。
“媽媽，你看！”一天放學(xué)，曉曉舉著她的語文試卷跑進(jìn)來，小臉紅撲撲的，“滿分哦！
老師夸我作文寫得好！”我接過試卷，上面是稚嫩卻工整的字跡。題目是《我的媽媽》。
她寫：“我的媽媽是超人。白天在店里做漂亮的衣服，晚上還要給我和弟弟檢查作業(yè)。
她的手很巧，做飯很好吃。雖然我們沒有大房子，沒有小汽車，但媽媽的愛像陽光一樣，
暖洋洋的。媽媽最辛苦了，等我長大了，要給媽媽買大房子，
買全世界最漂亮的裙子……”我的視線瞬間模糊了。我蹲下身，緊緊抱住她：“曉曉真棒！
是媽媽的好孩子！”莊睿在一旁看著，沒說話，
只是默默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我們旁邊的小桌上。平靜的日子沒持續(xù)多久。一個周五下午，
幼兒園老師突然打來電話，聲音很急：“曉曉媽媽，您快來幼兒園一趟！曉曉和同學(xué)打架了！
”打架？我懵了。曉曉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我扔下熨了一半的裙子，鎖了店門，
騎上小電驢就往幼兒園沖。推開老師辦公室的門，我就看到曉曉倔強(qiáng)地站在墻邊，
頭發(fā)有點(diǎn)亂，小裙子上蹭了灰，臉頰上有道明顯的紅印子。她抿著嘴，大眼睛里噙著淚，
但愣是沒讓它掉下來。旁邊站著個小胖墩，
正被他媽媽——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摟在懷里哭天搶地。“莊曉媽媽！你來得正好！
”小胖墩的媽媽看見我，立刻尖著嗓子嚷起來，“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家寶貝打成什么樣了！
小小年紀(jì)就這么狠毒！什么家教啊！”老師趕緊解釋：“莊媽媽，是這樣的。課間活動，
陳昊小朋友嘲笑曉曉沒有爸爸，說她是野孩子，還推了她。曉曉氣不過，
才還手的……”“還手？”那女人聲音拔得更高，“她那是還手嗎？看把我兒子臉撓的！
小小年紀(jì)就毀容了怎么辦？我告訴你，這事沒完！必須賠償！道歉！還要叫家長！
”我根本沒理她刺耳的尖叫。我走過去，蹲在曉曉面前，輕輕碰了碰她臉上的紅?。骸疤蹎?？
”曉曉的眼淚終于滾了下來，但她用力搖頭：“不疼?！彼钢∨侄?，“他說我是野孩子！
他說媽媽壞話！”“你胡說什么！”小胖墩媽媽跳腳，“我兒子最乖了！
肯定是你女兒先惹事的！沒爹教的野丫頭就是沒教養(yǎng)！”“陳昊媽媽！請注意你的言辭！
”老師也聽不下去了?！拔业难赞o怎么了？”女人叉著腰，“我說錯了嗎？她家不就是沒爹？
單親家庭的孩子就是容易出問題！誰知道是不是心理扭曲……”我站起身，擋在曉曉前面，
直視著那個喋喋不休的女人。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頭暈。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陳昊媽媽，事情經(jīng)過老師已經(jīng)說了。是你家孩子先侮辱和動手。
曉曉還手是不對，但事出有因。我會教育她。至于你兒子臉上的傷，需要去醫(yī)院的話，
該我們負(fù)責(zé)的醫(yī)藥費(fèi)，我一分不會少。但請你，立刻向我的孩子道歉。”“道歉？
我給她道歉？”女人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做夢吧你！她打我兒子，還要我道歉？
我看你是窮瘋了想訛錢吧？我告訴你，我老公可是明睿科技的部門經(jīng)理！認(rèn)識的人多了去了！
信不信我一個電話讓你這破店開不下去！”明?？萍迹坑质沁@個公司！
我心頭那股火“噌”地一下又燒了起來。真是冤家路窄?！懊黝？萍嫉牟块T經(jīng)理？
”我重復(fù)了一遍，語氣冷了下來，“很了不起嗎？就可以縱容孩子隨意辱罵他人？
就可以顛倒黑白？”“你……”那女人被我噎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這么硬氣。這時，
一直沉默的莊睿，忽然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老師的手機(jī)——那手機(jī)屏幕亮著，
顯示著錄音界面。他輕輕點(diǎn)了一下，
手機(jī)里清晰地傳出女人剛才尖利的叫罵：“……沒爹教的野丫頭就是沒教養(yǎng)！
”“……單親家庭的孩子就是容易出問題！
誰知道是不是心理扭曲……”“……窮瘋了想訛錢吧？
”“……信不信我一個電話讓你這破店開不下去！”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下來。老師目瞪口呆。
那個女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莊睿把手機(jī)放回桌上，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老師，
我媽剛才說了，該我們負(fù)責(zé)的醫(yī)藥費(fèi)，我們賠。但她辱罵我和我姐姐，辱罵我媽媽，
損害我們的名譽(yù)，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四條，她需要公開賠禮道歉，
消除影響。如果她拒絕，這段錄音和幼兒園的監(jiān)控，會是我們提起訴訟的證據(jù)?！彼D了頓，
看向那個女人，“另外，你剛才威脅要讓我媽媽的店開不下去，涉嫌尋釁滋事，
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二十六條，可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阿姨，請您說話注意一點(diǎn)?！闭麄€辦公室，落針可聞。九歲的孩子，說話條理清晰，
引用的法條準(zhǔn)確無誤。別說那對囂張的母子，連老師和我都愣住了。我從來不知道，
莊睿懂這些。那個女人的囂張氣焰瞬間被澆滅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懷里的胖兒子也嚇得不敢哭了。老師最先反應(yīng)過來，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
孩子們之間的小摩擦，說開了就好。陳昊媽媽，你看，這事確實(shí)是陳昊不對在先，
你也說了些過分的話。大家各退一步，互相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好嗎？
鬧大了對孩子們都不好?！蹦桥四樕嘁魂嚢滓魂?，最后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拉著兒子，
幾乎是落荒而逃。連一句場面話都沒敢再說。老師看著那對母子走遠(yuǎn)，才長長舒了口氣，
轉(zhuǎn)向我，眼神復(fù)雜，帶著驚嘆和難以置信：“莊媽媽，您家睿?！媸遣坏昧恕?/p>
”回家的路上，曉曉還沉浸在憤怒和委屈里。莊睿卻異常沉默。晚上，我把兩個孩子安頓好，
回到自己房間。剛坐下，莊睿抱著他的小枕頭，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皨寢尅?/p>
”他小聲喊我?！邦ｎ＃吭趺催€沒睡？”我招手讓他過來。他爬上床，依偎在我身邊。
小小的身體靠著我，傳遞著一種依賴?！皨寢?，”他聲音悶悶的，“那個陳昊，
他爸爸是顧明軒公司的員工?！蔽倚睦锟┼庖幌拢骸澳阍趺粗溃俊薄八麐寢屨f的，
明?？萍疾块T經(jīng)理。我在查顧明軒資料的時候，看到過人事架構(gòu)圖?！彼D了頓，“媽媽，
對不起。我早就知道他在哪了。我一直……沒告訴你?！蔽倚念^一緊，
把他摟得更緊些：“傻孩子，跟媽媽說什么對不起。
”“我看到他在超市……給你和姐姐買那么貴的草莓。他給那個小男孩買新出的玩具賽車，
很貴?！鼻f睿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委屈，“可是，他從來沒給過我們一分錢。媽媽，
他為什么不要我們？是因?yàn)槲液徒憬悴粔蚝脝?？”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我心里。
原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說。“睿睿，聽媽媽說，”我捧起他的小臉，
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你和曉曉，是媽媽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是最好最棒的孩子！
顧明軒不要我們，是他的錯！是他眼瞎！是他心壞！跟你和姐姐好不好，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明白嗎？”他看著我，大眼睛里慢慢蓄滿了淚水，終于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明白了！
”“那……”他吸了吸鼻子，猶豫了一下，“媽媽，你想……讓他付出代價嗎？
”孩子的話很直接。付出代價。我沉默了幾秒?？粗壑械臏I光，
想到曉曉臉上的紅印和她作文里的心酸。想到超市里那刺眼的一家三口。
想到這十年熬過的每一個日夜?！跋?。”我聽見自己清晰地說，“媽媽想。很想。
”莊睿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媽媽，我能幫你。我……很會玩電腦。
”他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破舊的U盤，遞給我，“這個，給你。”“這是什么？
”我疑惑地接過?！八镜摹恍〇|西。”莊睿的眼神里有超越年齡的冷靜，“媽媽，
你拿著。也許有用?！蔽椅罩莻€小小的、沉甸甸的U盤，看著兒子稚嫩卻無比認(rèn)真的臉龐。
胸口那股壓了十年的濁氣，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好。”我握緊U盤，
把他緊緊抱在懷里，“睿睿，謝謝你?！钡诙焓侵芰昀锷馇宓?。
我讓曉曉在店里看繪本，叮囑莊睿自己在家玩電腦別太久。然后，我?guī)е莻€U盤，
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律師事務(wù)所。接待我的是位姓秦的女律師，四十歲左右，
看起來干練而專業(yè)。我簡單講述了我和顧明軒之間的情況，重點(diǎn)強(qiáng)調(diào)了十年撫養(yǎng)費(fèi)的拖欠。
“莊女士，您的訴求很明確，追索撫養(yǎng)費(fèi)?！鼻芈蓭熉犕?，看著我的材料，“時間跨度長，
對方現(xiàn)在身份地位不同，取證和執(zhí)行可能會有難度。您確定要現(xiàn)在啟動程序嗎？
過程可能會比較漫長，也會給您帶來一些壓力?！薄拔掖_定。”我毫不猶豫，“我等了十年。
不怕再多等一段時間。我只想給我孩子一個交代?！薄昂??！鼻芈蓭燑c(diǎn)點(diǎn)頭，
“我會盡快整理材料，向法院提起訴訟。另外，關(guān)于您提到的對方可能涉嫌重婚的問題，
目前證據(jù)不足。您有更具體的線索嗎？”重婚？我心頭一動。顧明軒和林嬌嬌，
他們結(jié)婚了嗎？如果結(jié)了，那在我和他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他豈不是……“暫時沒有。
”我搖搖頭，“但我會留意?！蔽蚁肫鹎f睿給我的U盤，但此刻沒有貿(mào)然拿出來。離開律所，
我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有些刺眼。啟動法律程序，像按下了一個遲來的開關(guān)。
心頭的沉重感沒有消失，反而多了一絲孤注一擲的緊張。剛回到店里，手機(jī)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我接起來：“喂，您好?！薄笆乔f曉媽媽嗎？”一個略顯傲慢的女聲傳來，
“我是陳昊的媽媽?！蔽倚睦镆怀痢Ｓ變簣@那事還沒完？“是我。陳昊媽媽，有什么事？
”“哼，”對方冷哼一聲，“我打電話是通知你，你家莊曉，以后離我兒子遠(yuǎn)點(diǎn)！還有，
管好你那個怪胎兒子！別以為懂點(diǎn)歪門邪道就了不起！我老公說了，
顧總最討厭下面的人家事不寧！要是影響到我老公的工作，我跟你們沒完！還有，那醫(yī)藥費(fèi)，
趕緊打過來！賬號我稍后發(fā)你！”顧總？顧明軒？她老公是顧明軒的下屬？她這么囂張，
是仗著她老公的職位，還是……知道了我和顧明軒的關(guān)系？故意來威脅我？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顧明軒知道了？他會不會……對孩子下手？“陳昊媽媽，
”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醫(yī)藥費(fèi)該多少，一分不會少。至于孩子之間，老師會協(xié)調(diào)。
請你不要再騷擾我。否則，我不介意把上次的錄音交給警方，告你騷擾恐嚇。”“你！
”對方氣結(jié)，“你敢！”“你可以試試?！蔽抑苯訏炝穗娫?。手心里全是汗。
事情好像朝著我無法預(yù)知的方向發(fā)展了。顧明軒……他知道了多少？接下來的幾天，
風(fēng)平浪靜。陳昊媽媽沒再打電話來。秦律師那邊告訴我，訴狀已經(jīng)提交法院。周末，
我?guī)е⒆觽內(nèi)ス珗@散心。陽光很好，曉曉在草地上追著泡泡跑，笑聲清脆。
莊睿坐在我旁邊的長椅上，捧著一本厚厚的編程書在看?！皨寢?，你看！
”曉曉舉著一個吹泡泡的小玩具跑回來，小臉紅撲撲的，“那個叔叔送的！他說看我可愛！
”我一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男人，
正微笑著看著我們這邊。那笑容溫和得體，但我心里警鈴大作。他朝我們走過來。“你好，
莊女士。”他在幾步外站定，笑容依舊，“打擾了。我是明?？萍嫉?，姓劉?！泵黝？萍?！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顧明軒的人！“劉先生？”我站起身，把曉曉護(hù)在身后，
警惕地看著他。莊睿也合上書，站在我旁邊?！皠e緊張?！眲⑾壬鷶[擺手，語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