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傅承宇在擦我的墓碑。黑色大衣裹著他,月光照在濕漉漉的石碑上。
他擦得很仔細,指尖在“花暮秋”三個字上反復摩挲。水珠順著他手背滑落,
分不清是露水還是別的。我知道他看不見我。我現(xiàn)在是個影子,飄在離地三尺的冷風里。
看著他做這事,只覺得滑稽。我活著的時候,他傅承宇眼里何曾有過我花暮秋?他的溫柔,
他的耐心,全給了別人?,F(xiàn)在人死了,骨頭都化成灰了,他倒跑這兒來當情圣了。神經(jīng)病。
我飄近了些。他頭發(fā)亂了,下巴冒出青茬,眼神直勾勾盯著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我二十五歲的笑臉,定格在最好的年紀。他伸出手指,想碰照片里我的臉,
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去?!澳呵铩彼ぷ訂〉脜柡Γ衿畦?,“三年了。”聲音很低,
被風吹散。三年零七天。我死得透透的。他忽然靠著墓碑坐下來,
背脊硌著冰冷的石頭也不嫌疼。從大衣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扁扁的銀色酒壺,擰開蓋子,
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的氣味混著夜里的寒氣,絲絲縷縷飄到我這邊?!拔易蛱臁姷剿恕?/p>
”他又灌了一口,喉結(jié)滾動,“牽著孩子,在商場…她胖了點,挺好?!蔽抑浪f的是誰。
蘇晚晚。他當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為了她,讓我成了全城的笑話?!昂⒆印袼?。
”傅承宇的聲音更啞了,帶著點怪異的笑,“那小子…眼睛挺亮?!彼植徽f話了,
只是喝酒。沉默在冰冷的墓碑間蔓延。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他才又開口。
“公司…快上市了。”他對著墓碑說,像在匯報,“忙…真他媽忙?!彼D了頓,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墓碑底座冰冷的石頭縫?!耙悄阍凇秃昧恕!边@句話像根針,
猛地扎進我這團虛無的空氣里。一股子邪火“噌”地冒起來。不是傷心,
是純粹的惡心和憤怒。我差點想顯形,沖他臉上啐一口。“傅承宇!”我沖他吼,
聲音只有風能聽見,“你他媽現(xiàn)在裝什么深情?我病得快死的時候你在哪兒?
你摟著蘇晚晚在巴黎喂鴿子呢!現(xiàn)在跟我墓碑說這些屁話?”當然,他聽不見。
他聽不見我死前那幾個月,癌細胞啃噬骨頭時那種鉆心的疼。
他也看不見我躺在冰冷的單人病床上,盯著慘白的天花板,聽著窗外汽車喇叭聲,
一點點熬干自己。我給他打過電話。不止一個?!俺杏睿?/p>
醫(yī)生說我可能撐不過這個月了…”電話那頭有女人的輕笑,有酒杯碰撞的脆響,
還有他壓低的、帶著不耐煩的聲音:“暮秋,別鬧。我在談很重要的項目。晚點再說,乖。
”晚點?我沒有晚點了。他大概忘了,最后那通電話,我咳得撕心裂肺,血沫嗆在喉嚨里,
氣若游絲地問他:“傅承宇…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
就一次…”背景音是蘇晚晚嬌滴滴的催促:“承宇哥,飛機要趕不上了啦!”他沉默了幾秒,
然后說:“暮秋,聽話。我讓助理給你送點補品過去。等我從瑞士回來?!彼麤]回來。
我也沒等到。等我徹底斷氣,成了太平間一具僵硬的尸體,
他才被傅家老爺子一個電話從阿爾卑斯雪場吼回來。葬禮上,他倒是來了。
一身肅穆的黑西裝,臂彎里挽著同樣一身黑、哭得梨花帶雨的蘇晚晚。
“暮秋…太突然了…”蘇晚晚抽噎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傅家長輩聽見,
“她身體一直不好…承宇哥勸過她多少次,別那么拼…”傅承宇繃著臉,薄唇抿成一條線,
眼圈微紅,一副悲痛隱忍的模樣。他甚至還伸手,輕輕拂去蘇晚晚臉頰的淚珠。那畫面,
被蹲守的記者拍了下來。第二天,娛樂版頭條標題是:“傅氏總裁攜紅顏知己出席前妻葬禮,
情深義重令人唏噓”。情深義重?唏噓?我當時那口沒散干凈的怨氣,差點把棺材板掀了。
我看著墓碑前喝酒的男人,看著他此刻頹喪又孤獨的影子。恨意像藤蔓一樣纏上來,
勒得我這團空氣都發(fā)緊。不能就這么算了。讓他擦幾年墓碑,流幾滴馬尿,
就想把過去一筆勾銷?做夢。傅承宇,你欠我的,得用別的還。
……傅承宇的公司叫“啟航科技”,搞人工智能的。勢頭很猛,最近在瘋狂造勢,
準備沖擊IPO。我“住”在城西公墓。白天飄著沒事干,就跟著那些掃墓的人流,坐地鐵,
倒公交,飄到市中心最高的那棟寫字樓頂上曬太陽。順便,看看傅承宇在忙活什么。
他的頂層辦公室,落地窗擦得锃亮。我能看見他。他瘦了,眼下的烏青很重。開會時,
眼神銳利得像刀,說話簡短有力。和半夜在墓碑前那個失魂落魄的醉鬼判若兩人。
他身邊跟著一個精明干練的男助理,叫小陳。這天下午,小陳拿著一份文件,
腳步有點急地走進辦公室。“傅總,剛收到消息,
‘未來資本’那邊…對我們Pre-IPO輪的新報價,壓得很低?!毙£惵曇魤褐?,
但難掩焦灼。傅承宇正低頭看文件,聞言動作頓住。他沒抬頭,指關節(jié)在紅木桌面上敲了敲,
聲音沉下去:“多少?”“比我們預期…低了百分之十五?!鞭k公室里瞬間靜得可怕。
窗外的陽光打在他側(cè)臉上,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霸?。”傅承宇合上文件,抬眼。
那眼神冷冰冰的。小陳喉嚨滾動了一下:“他們…提到了一些…關于您個人形象的…顧慮。
主要是…三年前那次…”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三年前,不就是我的葬禮嗎?
那場他挽著蘇晚晚出席、被媒體大肆渲染的“深情秀”。傅承宇的臉,肉眼可見地陰沉下去,
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小陳,
望著腳下螻蟻般的車流。“呵。”一聲短促的冷笑從他喉嚨里擠出來,“個人形象?
”他轉(zhuǎn)過身,眼神像淬了冰:“告訴他們,我的私生活,輪不到他們指手畫腳。報價,
要么按我們定的來,要么滾蛋。”小陳臉上掠過一絲為難:“傅總,
未來資本是最大的潛在領投方…失去他們,
我們上市進程可能會…”“那就去找能接受這個報價的人!”傅承宇猛地打斷他,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傅承宇的公司,
不是靠賣慘和討好投資人的憐憫做起來的!”小陳噤聲,默默點頭,拿著文件退了出去。
傅承宇重新坐回寬大的皮椅里,煩躁地扯了扯領帶。他拿起桌上的手機,
手指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滑動。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的手機相冊里,
有一個單獨的加密文件夾,密碼是我的生日。里面只有一張照片,放大了,做了模糊處理,
是他昨夜在我墓碑前拍下的——“花暮秋之墓”。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眼神復雜,
疲憊、痛苦,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執(zhí)拗?然后,他關掉手機,按了內(nèi)線電話,
聲音恢復成那個冷硬的商人:“通知市場部,半小時后開會。重新調(diào)整路演方案,
重點突出技術壁壘和增長數(shù)據(jù)?!彼噲D把“傅承宇”這個人,
從“啟航科技”的成功里剝離開。真是天真?!瓩C會很快就來了。
傅承宇要辦一個盛大的公司年會,兼新品發(fā)布會,同時也是他個人形象的一次重要公關活動。
地點選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宴會廳。請柬發(fā)得滿天飛。
媒體、投資人、合作伙伴、政商名流…甚至還有蘇晚晚。她現(xiàn)在身份不同了。
傅承宇雖然沒娶她,但她一直以“傅總密友”的身份活躍著,開了家畫廊,
混跡在所謂的上流藝術圈。年會那天晚上,燈火輝煌,衣香鬢影。
傅承宇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藍色禮服,端著香檳杯,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周旋。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自信,沉穩(wěn),是那個即將帶領啟航科技上市的年輕掌舵人。
蘇晚晚穿了一條銀白色的亮片長裙,妝容精致,小鳥依人地跟在他身邊,
不時對周圍的人露出得體的微笑。一派和諧,前程似錦。我飄在璀璨的水晶吊燈下,
冷眼看著這場光鮮的盛宴。心里那點扭曲的快感,一點點膨脹。時間快到了。
傅承宇被主持人請上臺,準備做開場演講。聚光燈打在他身上,萬眾矚目。他清了清嗓子,
臉上是意氣風發(fā)的笑容?!案魑粊碣e,各位朋友,晚上好!
歡迎大家蒞臨啟航科技年會暨‘智芯’系列新品發(fā)布會…”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
清晰有力地傳遍整個大廳。就在這時——宴會廳四周巨大的環(huán)繞電子屏幕,猛地一閃!
傅承宇那張自信演講的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張放大的照片。第一張:三年前,
我的葬禮現(xiàn)場。傅承宇一身黑西裝,臂彎里挽著同樣一身黑、正低頭抹淚的蘇晚晚。
標題被加粗放大:“情深義重?葬禮挽紅顏!”第二張:醫(yī)院病歷的局部截圖。
我的名字“花暮秋”,診斷結(jié)果“晚期骨癌”。時間戳,
清晰地顯示在我最后一次給他打電話哀求他回來的日期之前。第三張:同一時間段的巴黎,
埃菲爾鐵塔下。傅承宇和蘇晚晚依偎在一起,笑容燦爛,他手里還拿著喂鴿子的面包屑。
旁邊小字標注:傅承宇先生與蘇小姐巴黎甜蜜之旅。
第四張:蘇晚晚牽著一個小男孩在商場購物的背影,小男孩眉眼間依稀有傅承宇的影子。
旁邊是時間:半年前。最后一張,是我墓碑的特寫?!盎呵镏埂保?/p>
前面放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花。拍照時間顯示:昨天凌晨。整個宴會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驚呆了。端著酒杯的忘了喝,交頭接耳的忘了說話,連背景音樂都詭異地停了。
空氣像是凝固的玻璃,下一秒就要碎裂。臺上的傅承宇,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慘白。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張墓碑的照片,
拿著話筒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骨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聚光燈刺眼地打在他身上,
讓他像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標本。蘇晚晚站在臺下的人群里,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銀白色的亮片裙子在燈光下刺得人眼睛疼。她下意識地想躲,
卻被周圍無數(shù)道驚疑、鄙夷、探究的目光牢牢釘在原地。她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
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斑@…這是怎么回事?”一個投資人率先反應過來,
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傅總?你解釋一下!
”“我的天…那個花暮秋…原來是這么死的?”有女人捂著嘴低呼?!耙娝啦痪??
還帶著小三去巴黎快活?這他媽是人干的事?”“孩子都這么大了?
葬禮上還裝得那么情深義重?嘔…”“啟航科技?這種人品,公司能好到哪里去?投資?
我看是投毒吧!”議論聲起初還壓抑著,像沸騰前的水泡,緊接著便“轟”地炸開,
越來越大,充滿了整個金碧輝煌的大廳。那些目光,從驚愕迅速轉(zhuǎn)為鄙夷、憤怒、厭惡,
像無數(shù)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剮向臺上孤立無援的傅承宇,也扎向臺下?lián)u搖欲墜的蘇晚晚。
傅承宇還站在臺上,聚光燈下,他像一尊迅速風化的石像。剛才的意氣風發(fā)蕩然無存,
只剩下一種瀕臨崩潰的死寂。他看著臺下洶涌的、帶著審判意味的人群,
又看向屏幕里那張冰冷的墓碑照片,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辯解什么,
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他的目光,最終死死鎖在蘇晚晚身上。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被背叛的震怒,有難以置信的驚痛,但深處,
似乎還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終于被點破真相的茫然和解脫?
蘇晚晚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聲,捂著臉,撥開人群,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宴會廳。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后又重新喧鬧起來的議論聲中,
顯得格外刺耳和狼狽。傅承宇沒有去追。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
手里的話筒“啪嗒”一聲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而巨大的回響,
徹底壓過了所有的嘈雜。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蹲了下去。雙手抱住了頭,
昂貴的禮服瞬間起了褶皺。肩膀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整個大廳的喧嘩,
奇跡般地因他這個動作而再次停滯了片刻。無數(shù)雙眼睛,
震驚地看著那個在臺上蜷縮成一團的身影。然后,人們聽到了聲音。壓抑的,破碎的,
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從那個蜷縮的身影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來。起初很低,漸漸變大,
最后變成了無法自控的嚎啕。不是悲傷,
更像是某種堅固的東西在體內(nèi)徹底崩塌粉碎的絕望聲響。他哭了。
在這個他精心準備的、意圖向全世界展示成功的巔峰時刻,
在無數(shù)鎂光燈和鄙夷目光的注視下,傅承宇,像個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完了。
啟航科技,也完了?!菆鲷[劇般的年會,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網(wǎng)絡徹底炸了。
#傅承宇渣男# #啟航科技人血饅頭# #花暮秋# 這些詞條,像病毒一樣蔓延,
牢牢占據(jù)熱搜前三,后面都跟著一個血紅的“爆”字。媒體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