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城那日,我在尸堆里看著蕭景珩踩著父皇的血走來。我在尸山血海間被仇人撿回,
成了蕭景珩名義上的養(yǎng)女。他說:“從今天起,你叫念初。
”我咬碎牙用五年時間學他的劍、摸他的習慣,在他的湯里下最烈的毒??僧敱钡倚M毒發(fā)作,
他將我護在身后咳血時我才知道我恨錯了人。見他書房里與母后來往的信件,上寫滿了我。
念初也是母親一早取的名字。原來他不是仇人,是用命替母后愛我的棋子。
1.我蜷縮在母后的尸體下,看著她胸口那支箭,鮮血凝結(jié)成冰。殿外喊殺聲漸近,
父皇的頭顱被人挑在槍尖上,一路滾到玉階下,死不瞑目。“仔細搜!一個活口不留!
”男人的聲音冷極了。我透過母后散亂的長發(fā),看見玄甲軍的統(tǒng)領陸景珩。他踩著父皇的血,
劍尖滴落一串猩紅,黑甲上濺滿了我族人的血。我咬緊牙關,指甲掐進掌心,
生怕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母后臨死前死死抱住我,用身體替我擋下箭雨,
她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裙,冰冷黏膩地貼在我身上。我聽見母后最后的氣音,
“活下去……報仇……”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淚混著血水滑落。
士兵的長矛逼近我,我閉上眼睛,等待死亡降臨“住手?!标懢扮竦穆曇趔E然響起。
我猛地睜眼,看見他抬手制止了士兵的動作。他緩步走來,靴底碾過父皇的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他蹲下身,染血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
“眼睛像你母后?!彼吐曊f,眼底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就這樣,
我成了陸大將軍的養(yǎng)女。我被帶回陸府時,渾身是血,高燒不退。
府里的婢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替我擦洗身體,我卻在昏迷中不斷掙扎,
夢里全是母后被萬箭穿心的畫面?!皠e碰我!”我尖叫著醒來,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陸景珩坐在我床邊,手里拿著濕帕子。他穿著家常的墨色長袍,一身素衣,
可那雙眼睛依舊冷得像刀。“念初,別怕。”他按住我掙扎的手腕,聲音低沉。我渾身發(fā)抖,
死死盯著他。“你……為什么救我?”我聲音嘶啞,喉嚨里全是血腥味。他沉默片刻,
忽然伸手撥開我額前的碎發(fā):“你的眼睛,很好看?!彼酒鹕?,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從今日起,你叫念初,是我陸景珩的養(yǎng)女?!蔽乙Ьo牙關,
指甲掐進掌心。陸府的日子比我想象的平靜。陸景珩很少回府,大多時候,
我獨自在偌大的宅院里游蕩。府里的下人對我恭敬卻疏離,沒人敢提我的身世。但我知道,
這一切都是假象。我每晚都會夢見那場屠殺,夢見父皇的頭顱滾落,夢見母后胸口的箭。
醒來時,枕邊全是淚痕。我要報仇。陸景珩留我一命,不過是因為我像母后。
可我不會感激他,我會利用這一點,潛伏在他身邊,直到親手殺了他。我開始觀察他的一切。
他喜歡在書房待到深夜,批閱軍報時習慣用左手執(zhí)筆。他飲酒時總是先嗅一下杯沿,
似乎怕人下毒。他偶爾會站在庭院里看海棠花,眼神晦暗不明。他在想什么?我決定試探他。
那日大雪,我故意只穿單薄的衣裙站在庭院里,直到凍得嘴唇發(fā)紫。果然,
陸景珩回府時一眼就看見了我。2.“怎么穿這么少?冷嗎?”他皺眉,
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我身上。我仰頭看他,故意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冷。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手指擦過我的眼角:“你母后……也怕冷。”我心臟猛地一跳。
我垂下眼,裝作乖巧的樣子:“義父認識我母后?”他沉默片刻,沒有回答。他轉(zhuǎn)身要走,
我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義父……能教我習武嗎?”他回頭看我,
眼神銳利:“為什么想學?”我仰著臉,露出最無辜的表情:“我想保護自己。
”也想殺了你。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終于點頭:“好?!蹦且梗姨稍诖查缴?,盯著床帳,
無聲地笑了。陸景珩以為他養(yǎng)了一只溫順的貓,卻不知我早已磨利了爪子,只等時機成熟,
一擊斃命。窗外,雪依舊在下。我摩挲著藏在枕下的金簪那是母后留給我的最后一件東西。
我在心里輕聲說道:“母后,我會讓他血債血償?!标懜鲙?,我跪坐在銅鏡前,
看著鏡中那張已經(jīng)褪去稚氣的臉。三年了,母后死時濺在我臉上的血,仿佛還殘留在眼角。
指尖撫過梳妝匣底層的金簪,那是母后留給我的最后一件東西,簪尖被我磨得鋒利。
足夠刺穿一個人的喉嚨?!靶〗?,王爺回府了?!毖诀咔嘀裨陂T外輕聲提醒。
我迅速將金簪藏回袖中,換上乖巧的笑容:“知道了?!蓖崎_房門時,我踉蹌了一下,
讓袖中的簪子滑落在地?!鞍?!”我驚呼一聲,慌忙蹲下身子去撿。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卻先我一步拾起了簪子。陸景珩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廊下。
他垂眸看著掌心的金簪,目光在那異常鋒利的簪尖上停留了片刻。
“義父…”我怯生生地喚他,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他忽然抬手,我下意識地閉眼,
卻感覺到冰涼的簪身輕輕插回了我的發(fā)間?!芭⒆蛹业氖罪棧蘸?。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讓我后背出了一層冷汗。我抬眼時,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目光。
那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樗创┝宋业男乃?。但他只是抬手拂去我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轉(zhuǎn)身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已經(jīng)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子時三刻,我悄無聲息地推開書房的門。我赤著腳踩過那些地磚,
像只貓一樣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這三年,我早已摸清了陸府每一個角落。
書案上堆著厚厚的軍報,我小心翼翼地翻找著,一卷畫軸從暗格中滑落。展開的瞬間,
我的呼吸停滯了畫中的紅衣女子回眸淺笑,眼尾那顆朱砂痣與我如出一轍。是母后。
落款處景珩十六歲作的墨跡已經(jīng)褪色,畫角卻有一抹暗紅,正是母后當年中箭的位置。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念初?
”陸景珩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驚得撞翻了硯臺,墨汁潑灑在攤開的軍報上。
“這么晚了,怎么在這里?”他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卻讓我更加警惕。3.我強自鎮(zhèn)定,
將畫軸藏在身后:“我…我睡不著,想找本書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畫軸上,
眼神突然變得復雜。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被他輕輕按住肩膀?!鞍旬嫿o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不容拒絕。我咬著唇將畫遞給他,心跳如擂鼓。他接過畫,
指尖在那抹暗紅上輕輕撫過,眼神晦暗不明?!傲x父…為什么有我母后的畫像?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她是我?guī)熃?。”這個答案讓我如墜冰窟。
師姐?那為何…為何他要親手…“來?!彼蝗晦D(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個青瓷瓶,
倒出一碗褐色的藥汁?!昂攘怂煤盟挥X。”我接過碗,假裝要喝,
卻在最后一刻不小心打翻了藥碗。藥汁灑在地上,發(fā)出刺啦的聲響“對不起義父!
”我驚慌失措地后退,眼中蓄滿淚水,“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眼神驟然一暗,
隨即又恢復平靜:“無妨,再去熬一碗就是?!蹦俏逸氜D(zhuǎn)難眠。
那碗藥分明是要讓我忘記看到的一切,他到底在隱瞞什么?三日后,
我在祠堂發(fā)現(xiàn)了更多線索。青竹說陸景珩每月初七都會獨自待在這里到天明。趁他出征未歸,
我撬開了祠堂最底層的暗格。里面除了一枚褪色的平安符,
還有半塊龍紋玉佩與陸景珩隨身佩戴的鳳紋玉佩分明是一對。“小姐!”青竹慌張地跑進來,
“沈公子來了。”我迅速將東西復原,剛站起身,就看見一個青衣男子立在廊下。沈景然,
復國軍安插在朝中的暗樁,也是我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肮鳌!彼麎旱吐曇簦?/p>
“北狄那邊有動靜,陸景珩與他們的使者密會三次了。
”我摩挲著袖中的金簪:“查清楚他們談了什么?!薄斑€有…”沈景然猶豫了一下,
說道:“我們在整理舊檔案時,發(fā)現(xiàn)先帝滅門前陸景珩和你母后 有頻繁地往來…”“小姐!
”青竹突然驚慌地跑進來,“王爺提前回來了,正往這邊來。”我迅速整理好表情,
讓沈景然從后門離開。剛轉(zhuǎn)身,就看見陸景珩站在院門口,目光深沉地看著我。“義父。
”我福身行禮,心跳如鼓。他緩步走近,
目光在我和沈景然離去的方向掃過:“方才有人來過?”“是…是繡坊的師傅,
來送新衣樣子。”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沉默片刻,
突然抬手撫上我的發(fā)頂:“念初,你最近瘦了。”我愕然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目光。
這不像他,從來不像。自從那晚在書房后,他對我越發(fā)縱容,甚至親自過問我的飲食起居。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給你的?!蔽掖蜷_盒子,里面是一支碧玉簪,
簪頭雕著栩栩如生的海棠,是母后最愛。“喜歡嗎?”他輕聲問。我低著頭不說話。陸景珩,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為何突然對我這般?但我終究還是忍下了這些疑問。“喜歡。
”我揚起笑臉,眼中卻一片冰冷,“謝謝義父?!鞭D(zhuǎn)身時,
我看見祠堂的銅鏡里映出自己慘白的臉。三年了,我一直在恨這個男人,我握緊金簪,
尖銳的疼痛讓我保持清醒。“小姐?”青竹擔憂地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去準備一下,
我要見沈景然。”我要知道陸景珩與北狄密談的內(nèi)容。我要知道這一切背后的真相。
4.陸府后院的海棠開始泛紅。我站在廊下,看著陸景珩親自為我扎的秋千?!靶〗?,
該喝藥了?!鼻嘀穸酥幫胱哌^來,碗中褐色的液體泛著苦澀的氣息。
這是陸景珩特意讓府醫(yī)配的安神湯,說是對我的睡眠有幫助。自從他發(fā)現(xiàn)我常在噩夢中驚醒,
這藥就一日不落地送來?!巴鯛斦f…今日要親眼看著您喝完。”青竹補充道,眼神閃爍。
我心頭微動。往常他從不強求,今日卻格外堅持。我假裝順從地飲盡藥汁,卻在青竹轉(zhuǎn)身時,
將藏在舌下的藥丸咽下這是沈景然給我的解藥?!巴鯛斣谀??”我擦去嘴角藥漬。
“在書房會客?!鼻嘀駢旱吐曇粽f道,“北狄使者又來了?!蔽翼庖话?。
這已經(jīng)是本月第三次了。陸景珩與北狄的往來越來越頻繁,而每次密談后,
他看我的眼神就會變得更加復雜。子夜時分,我又一次悄無聲息地潛入書房。
書案上散落著幾份文書,我小心翼翼地翻找著。突然,
一份蓋著北狄王印的密函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用晦澀的文字寫著:“待將軍履約。
”我正想細看,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慌忙將密函塞回原處,閃身躲到屏風后。
陸景珩獨自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書案前,盯著被動過的密函看了片刻,
突然開口:“出來吧?!蔽覝喩硪唤卦谛渲械呢笆滓呀?jīng)出鞘三寸?!拔抑朗悄?。
”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從你第一次夜探書房,我就知道?!蔽乙Ьo牙關,
握緊匕首從屏風后走出:“那你為何不拆穿我?”他轉(zhuǎn)過身,
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你想知道什么?”“你和北狄在密謀什么?
”我厲聲道,匕首直指他的咽喉,“海棠是什么?你們要對我母后做什么?
”陸景珩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復雜。他向前一步,竟任由匕首抵上他的喉嚨:“念初,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薄拔也恍枰愕谋Wo?!蔽沂滞笪㈩?,
鋒利的刀刃在他頸間劃出一道血痕,“我要的是真相。”他突然伸手握住我持刀的手腕,
力道大得讓我吃痛松手。匕首當啷落地,我被他一把拉入懷中。“別動。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就一會兒?!蔽医┰谒麘牙?,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著一絲血腥氣。他的心跳聲透過衣料傳來,又快又重,
完全不似平日那個冷靜自持的陸將軍?!傲x父”,我遲疑地喚他。他渾身一顫,猛地松開我,
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回去休息吧?!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罢咀?!”我撿起匕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背對著我,肩膀線條緊繃:“海棠…只是一種藥材。”“藥材?
那你為何如此緊張?”陸景珩沉默良久,終于輕聲道:“是用來治我的舊傷。
”說著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掌心。5.我下意識上前一步,又硬生生止住。
他抹去唇邊血跡,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紅色的藥丸吞下。
“你……”我盯著那個瓷瓶,突然想起沈景然說過的話,
陸景珩每月初七都會獨自在祠堂待到天明。他收起瓷瓶,目光落在我臉上:“現(xiàn)在滿意了?
”我抿緊嘴唇。他的解釋合情合理,卻又處處透著古怪。那密函上的履約二字,
還有他看到密函被動過時的反應。“回去休息吧。”他重復道,聲音突然變得疲憊,
“藥效該發(fā)作了?!蔽疫@才驚覺四肢開始發(fā)軟,視線也變得模糊。那碗安神湯,
他早就知道我會吃解藥,所以在湯里又加了別的。在陷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到的,
是陸景珩站在月光下的背影,和地上那滴未擦凈的血跡。我做了個混亂的夢。
夢里母后站在海棠花中,她身后站著陸景珩,手中捧著一個青銅小鼎,
鼎中有什么東西在泛著詭異的紅光。“念初……”母后在喚我,
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別相信……”我想跑過去,腳下卻突然一空,
墜入無盡的黑暗?!澳负螅 蔽壹饨兄褋?,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寢殿的床上,
額頭上覆著冰涼的帕子?!靶〗憬K于醒了!”青竹紅著眼眶撲過來,“您已經(jīng)昏睡三天了,
王爺守了您整整三夜,今早才被軍務叫走?!比欤课覓暝鹕?,
渾身酸軟無力:“我……”“王爺吩咐,等您醒了立刻喝藥?!鼻嘀穸藖硪煌牒诤鹾醯乃幹?。
“這次他親自試了藥?!蔽铱粗峭胨帲L牡降子惺裁从??我輕聲問:“青竹,我昏迷時,
可說了什么夢話?”青竹猶豫了一下:“您一直在母后?!彼龎旱吐曇粽f道:“還有,
我聽見王爺喊了一個名字,好像是阿沅?”我母后的閨名!手中的藥碗突然變得滾燙,
我?guī)缀醵瞬环€(wěn)。陸景珩對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縱容,都是因為母后?“小姐?您怎么了?
”青竹擔憂地問。我搖搖頭,將藥一飲而盡。這次的藥不苦,反而帶著一絲甜膩,
像是摻了蜜。“青竹,”我放下空碗,聲音平靜得可怕,“去告訴沈景然,我要見他。立刻。
”陸景珩越是想隱瞞,我就越要查個水落石出。既然他選擇用溫柔做枷鎖,那我就用這枷鎖,
勒斷他的喉嚨。陸府后院的海棠紅得刺目。我站在廊下,看著手中剛收到的密信。
沈景然的字跡工整清晰:“已聯(lián)絡舊部三百人,潛伏于洛城各處,只待公主號令。
”我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冷笑。三個月了。
自從那夜在書房與陸景珩對峙后,我便開始利用陸府的名號暗中活動。他給我的每一分縱容,
都成了我手中的利刃。“小姐。”青竹匆匆走來,壓低聲音:“趙將軍夫人遞了帖子,
邀您明日賞菊?!壁w闊是禁軍統(tǒng)領,他的夫人李氏出身商賈,最愛舉辦宴席。
我知道這是接近禁軍內(nèi)部最好的機會?!皞湟环莺穸Y,把庫里那對翡翠鐲子取出來。
”“那可是王爺上月才送給小姐的生辰禮……”青竹猶豫道?!罢蛸F重,才顯得誠意。
”我輕笑一聲,指尖摩挲著腕上的玉鐲這是陸景珩在我及笄那日親手為我戴上的。
青竹領命退下后,我走到妝臺前,拉開暗格。里面整齊地碼著十幾封密信,
都是這三個月來與復國軍往來的證據(jù)。最上面一封尚未拆開,封口處印著北狄的狼頭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