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上門女婿，工作是修復“破爛”，比如破了的古董花瓶，爛了的古畫。
岳母罵我是個收垃圾的，丟盡了她家的臉。在老婆的升職宴上，
她當眾把離婚協議甩到我臉上：“我女兒現在是總監(jiān)，配你這個廢物綽綽有余！
”全場都在看我笑話。這時，酒店的總經理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對我九十度鞠躬。“王大師，
故宮博物院的李院長在外面等您，說那件一級國寶，只有您能修了！”1.「砰！」
工作室的門被粗暴地撞開。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檸檬清新劑的味道，沖進我的鼻腔。
我心里咯噔一下。工作臺上，原本擺著那件我剛收來的宋代官窯孩兒枕殘件的地方，
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瓶插著假花的廉價香薰?！笅專易郎系臇|西呢？」
我沖出工作室，聲音急切。岳母張?zhí)m正翹著二郎腿在客廳嗑瓜子，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扔了?！顾碌艄献悠?，語氣輕描淡寫。「你說什么？」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扔了！」她不耐煩地把瓜子盤往桌上重重一放?！改隳切┢茽€玩意兒，
堆得家里成了垃圾場，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是收破爛的！我?guī)湍愦驋吒蓛?，你該謝謝我！」
我的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改遣皇瞧茽€！那是宋代官窯！」「宋代官窯？就你那個破枕頭？
」張?zhí)m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滿是鄙夷。「王屹，你做夢還沒醒呢？
你要真有那本事，還會窩囊地當個上門女婿？別給自己的不務正業(yè)找借口了！」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身就往外沖?！赴ツ闳ツ膬?！晚飯不吃了？」
張?zhí)m在身后叫嚷。我頭也不回。小區(qū)的垃圾中轉站，
幾個巨大的綠色垃圾桶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翻了進去。
餿掉的飯菜、黏膩的湯汁、各種難以名狀的穢物……我瘋了一般，徒手在垃圾堆里翻找著。
周圍路過的人對我指指點點，眼神里充滿了嫌惡和不解?！改遣皇橇挚偙O(jiān)家的上門女婿嗎？」
「是啊，聽說是個收破爛的，腦子好像不太正常?！埂竾K嘖，林總監(jiān)那么優(yōu)秀，
怎么找了這么個廢物……」這些話刺進我的耳朵，但我顧不上了。那件孩兒枕，
是一位老藏家信任我，才肯交給我修復的。它不僅是一件文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找了整整三個小時，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指尖終于觸碰到了一個堅硬而熟悉的輪廓。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從一堆爛菜葉里刨出來，孩童憨態(tài)可掬的臉龐上，沾滿了油污，
原本只是斷成幾塊的瓷器，現在又多了一道長長的裂痕。我的心，也跟著裂開了一道口子。
捧著這件「失而復得」的寶貝，我麻木地回到了家。張?zhí)m正和幾個鄰居在客廳打麻將，
看到我一身污穢地進來，立刻捂住了鼻子?！赴盐业奶欤∧愕艏S坑里了？趕緊滾去洗澡！
別熏著我們！」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將手里的孩兒枕殘件放到麻將桌上。「啪」
的一聲輕響，牌被撞倒了一片?！改愀墒裁?！」張?zhí)m尖叫起來?！赴盐疫@清一色給攪了！
你賠得起嗎！」「賠？」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改阒恢?，就因為你，
這件東西的修復難度增加了十倍！它的價值，也折損了至少七成！」
「一件破瓷器能值幾個錢？」張?zhí)m滿不在乎?！高€能比我這把牌值錢？王屹我告訴你，
別在這兒給我發(fā)瘋！弄臟了我的麻將桌，趕緊給我擦干凈！」
她身邊的牌搭子也幫腔道：「就是啊小王，跟媽置什么氣。你媽也是為了家里干凈，
你看你這弄得一身……」我死死地盯著張-蘭，一字一句地問：「你，承不承認自己錯了？」
張?zhí)m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但隨即氣焰更加囂張：「我錯哪兒了？我沒錯！我是在幫你！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白眼狼！」2.就在我們劍拔弩張的時候，妻子林晚晚下班回來了。
「怎么了這是？」她看到一地的狼藉和我們難看的臉色，皺起了眉頭。張?zhí)m立刻來了精神，
惡人先告狀：「晚晚你可回來了！你快看看你這個好老公！我好心好意幫他打掃衛(wèi)生，
他倒好，回來就跟我甩臉子，還把垃圾扔到我的麻將桌上！我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
她說著，竟擠出幾滴眼淚。林晚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桌上那件沾滿污穢的孩兒枕，
臉上露出了疲憊和無奈?！竿跻伲阌指覌尦呈裁?？」她的語氣帶著責備?！肝覜]有吵，」
我壓抑著怒火，「我只是想讓她知道，她扔掉的不是垃圾?！埂感辛?，」林晚晚打斷我，
「一個破罐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你至于跟我媽鬧成這樣嗎？她是你長輩！」「破罐子？」
我怔怔地看著她。原來在她心里，我的珍寶也只是個「破罐子」。深入骨髓的悲哀淹沒了我。
這三年來，我以為她只是不了解我的工作，我以為只要我做出成績，她總有一天會懂。
現在我才明白，她不是不了解，是根本不屑于了解。當晚，我們分房睡了。半夜，
房門被輕輕推開，林晚晚走了進來，將一張銀行卡塞到我手里?！竿跻?，對不起，」
她聲音很小，帶著愧疚，「我媽就是那樣的人，你別跟她計較。這卡里有五萬塊，
你再去淘換一件，就當……我賠給你的。」月光下，那張冰冷的卡片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沒要她的錢，只是把卡推了回去?！竿硗恚蚁胍?，不是錢?！埂改悄阆胍裁矗俊?/p>
她不解地問。我看著她的眼睛，很想問她，你信不信我能把它修復好？你知不知道，
你老公并不是一個只會擺弄破爛的廢物？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沉默。我怕得到的，
是否定的答案。那一晚，我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修復工作中。
清洗、拼對、粘接、補缺、打磨、作色、仿釉……每一道工序，都要求極致的耐心和專注。
工作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從工作室出來，
張?zhí)m已經做好了早飯。但餐桌上，只有她和林晚晚兩個人的碗筷。「我的呢？」我問。
張?zhí)m翻了個白眼：「想吃飯自己盛去，沒長手嗎？真把自己當大爺了?！刮夷刈哌M廚房，
鍋里空空如也。林晚晚似乎有些不忍，把自己面前的包子推過來一個：「你吃我的吧。」
「不用了?！刮肄D身回到工作室，關上了門。隔著門板，
我聽到張?zhí)m壓低聲音對林晚晚說：「你看他那死樣子，給誰看呢？一個大男人，
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天天在家鼓搗那些破爛，還敢給我甩臉子！晚晚，你聽媽的，
這種男人靠不住，早點跟他離了，媽給你介紹個好的！」林晚晚沒有說話。我的心，
一點點沉了下去。幾天后，孩兒枕的修復進入了最后的階段。我正在給補配的部分作色，
力求與原作的釉色毫無二致，工作室的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是我的小舅子，
林晚晚的弟弟林濤。他剛大學畢業(yè)，游手好閑，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附惴?，
干嘛呢？」他探頭探腦地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孩兒枕?！竼?，這破枕頭還沒扔呢？
粘起來了啊？看著跟新的一樣，你這手藝不去天橋底下貼膜可惜了?！顾贿呎f，
一邊伸手就要來拿?！竸e碰！」我厲聲喝道。釉色未干，任何觸碰都可能毀掉我?guī)滋斓男难?/p>
林濤被我嚇了一跳，手縮了回去，臉上有些掛不住。「不就一個破枕頭嗎？摸一下能死??？
小氣鬼！」他嘟囔著，眼珠子卻在我的工作臺上亂轉。突然，他像是發(fā)現了新大陸，
指著我放在一旁的一套修復工具?！附惴颍@套小刀挺別致啊，借我玩兩天唄？
我最近迷上刻橡皮章了，正好缺套工具?！鼓鞘俏彝腥藦牡聡ㄖ频逆u鋼手術刀具，
專門用來剔除文物上的頑固附著物，鋒利無比，價格不菲?！覆恍?，這是專業(yè)工具，
不是玩具。」我斷然拒絕。「切，小氣！」林濤撇撇嘴，悻悻地走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我發(fā)現那套刀具，不見了。
3.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林濤。沖到他房間，他正戴著耳機打游戲，
桌上赫然擺著我的那套刀具，旁邊還有幾塊被刻得亂七八糟的橡皮。幾把最精細的刀尖，
已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卷刃。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我一把摘掉他的耳機。
「林濤！誰讓你動我東西的！」「你吼什么吼！」林濤被嚇了一跳，隨即梗著脖子嚷嚷起來。
「不就幾把破刀嗎？我用用怎么了？你是我姐夫，你的東西不就是我姐的，
我姐的東西不就是我們家的？我用用我家的東西，犯法?。俊惯@套強盜邏輯，
簡直和張?zhí)m如出一轍?！格R上還給我！」我伸手去拿。
林濤卻一把將刀具護在懷里：「就不給！除非你給我五千塊錢，不然我就把這刀全給你掰了！
」「你敢！」「你看我敢不敢！」他拿起一把最細的刻刀，作勢就要往桌角上磕。
我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就在這時，張?zhí)m聞聲而來。她問清緣由后，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王屹你有沒有良心！你弟弟用你幾把破刀怎么了？你至于跟他一個孩子計較嗎？
他要五千塊，你就給他！就當是給他的零花錢了！你一個大男人，這么小氣，
傳出去不讓人笑話！」「媽，那不是破刀，那是我吃飯的家伙！」「什么吃飯的家伙！
你靠那些破爛能吃上飯嗎？要不是我們家晚晚養(yǎng)著你，你早餓死了！」張?zhí)m的嗓門越來越大。
「我告訴你，今天這錢你必須給！不然你就是沒把我們一家人放在眼里！」
我看著眼前這對不可理喻的母子，只覺得一陣荒謬。林晚晚加班還沒回來，這個家里，
沒有一個人是講道理的。我不想再跟他們糾纏，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數了五千塊錢，
甩在林濤臉上?！改萌?！以后別再進我工作室一步！」林濤拿到錢，
立刻喜笑顏開：「謝謝姐夫！」張?zhí)m也滿意了：「這才像話嘛。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的?！?/p>
我拿著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刀具，回到工作室，關上門，將自己與外面的荒唐世界隔絕。
我花了一個下午，才把受損的刀具重新打磨修復好?？粗@些失而復得的「戰(zhàn)友」，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盡快做出點成績，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機會很快就來了。
我修復好的一件唐三彩仕女俑，被一位一直在關注我的香港大藏家看中了。
我們約在一家私人會所見面。那位姓劉的藏家年過六旬，精神矍鑠，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文質彬彬。他對著那件仕女俑，用高倍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個多小時，
連一根頭發(fā)絲的細節(jié)都不放過。最后，他放下放大鏡，長舒了一口氣?！竿跸壬?，鬼斧神工，
名不虛傳?！顾粗遥凵窭餄M是贊許?！高@件仕女俑，原本因為破損嚴重，
很多行家都判了死刑。沒想到在你手里，竟然能重獲新生，而且?guī)缀蹩床怀鲂迯偷暮圹E。
‘補天手’的稱號，你當之無愧?！埂秆a天手」，是圈子里一些前輩抬愛，
送給我的一個外號。我謙虛道：「劉先生過獎了，晚輩只是盡力而為?！埂改悴挥弥t虛。」
劉先生擺擺手?！肝彝媪艘惠呑邮詹?，見過的大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像你這么年輕，
技藝又如此高超的，你是頭一個。這件仕女俑，我出這個數?！顾斐鋈种?。「三百萬？
」我有些驚訝。劉先生笑了：「是三千萬?！刮倚睦镆徽?。這筆錢，
能讓我擁有自己的工作室，再也不用看人臉色?！竿跸壬?，」劉先生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入贅林家，沒少受委屈吧？這筆錢，足夠你挺直腰桿了。
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幫你引薦給佳士得，以你的手藝，成為他們的首席修復師，
不是難事?！顾奶嶙h，無疑是巨大的誘惑。但我腦海里，卻浮現出林晚晚的臉。
她拿到大項目時，欣喜若狂的樣子；她偷偷塞給我銀行卡時，
愧疚又無奈的樣子；她在我被岳母責罵時，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樣子。我們之間，
是有問題的。但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蛟S，我可以再給她，也給我們之間，
最后一次機會。「劉先生，」我做出了決定，「錢我收下。但我想用這筆錢，做另外一件事。
」4.林晚晚的公司正在競爭一個城西文旅小鎮(zhèn)的開發(fā)項目。這個項目對她們公司至關重要，
但最大的競爭對手，是周氏集團。周氏集團的少東家，叫周浩，也是林晚晚的大學同學，
從大學時就對她窮追不舍，即便她結了婚，也依然沒有放棄。這次項目競爭，
周浩擺明了是沖著林晚晚來的。他仗著周氏財大氣粗，給出了一個幾乎不計成本的方案，
讓林晚晚的公司陷入了絕境。林晚晚為此焦頭爛額，連續(xù)好幾天都半夜才回家，
人也憔悴了一圈?？粗v的樣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用劉先生給我的三千萬，
注冊了一家投資公司，然后以這家公司的名義，聯系了林晚晚公司的負責人。我告訴他們，
我非?？春盟麄兊姆桨?，愿意以戰(zhàn)略投資人的身份，為他們注資五千萬，
幫助他們拿下這個項目。唯一的條件是，這次投資必須匿名，并且，
要將功勞全部歸于項目總負責人——林晚晚。對方自然是喜出望外，滿口答應。幾天后，
消息傳來，林晚晚的公司成功擊敗周氏集團，拿下了文旅小鎮(zhèn)的項目。林晚晚，
也因為這次巨大的功勞，從業(yè)內脫穎而出，被破格提拔為公司的項目總監(jiān)。那天晚上，
她回到家，一進門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竿跻?！我成功了！我升職了！」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喜悅和激動，眼睛亮得驚人?！肝艺媸遣桓蚁嘈牛?/p>
我們本來都準備放棄了，結果突然有一家神秘的投資公司從天而降，點名要投我們的項目！
你說我是不是運氣太好了！」她抱著我，又笑又跳。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我覺得我做的一切，
都值了。張?zhí)m知道這個消息后，比林晚晚本人還要激動。她當即拍板，
要在全市最頂級的索菲特酒店，大擺慶功宴，把所有親戚朋友都請來，好好炫耀一番。
我勸林晚晚低調一點，但張?zhí)m堅持要大辦?！肝遗畠哼@么有本事，憑什么要低調？
我就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張?zhí)m的女兒，是人中之鳳！跟某些人不一樣，
一輩子都是扶不起的爛泥！」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剜了我一下。慶功宴那天，
我特意換上了一身新西裝。我想，這或許是我們生活的一個新開始。林晚晚成了總監(jiān)，
我在背后支持她，我們夫妻同心，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晌疫€是太天真了。宴會廳里，
高朋滿座，觥籌交錯。張?zhí)m穿著一身珠光寶氣的旗袍，滿面紅光地穿梭在賓客之間，
接受著眾人的恭維?！赴褟埥?，你可真有福氣，養(yǎng)了這么一個能干的女兒！」「是啊，
晚晚現在可是總監(jiān)了，年薪得有上百萬吧？」張?zhí)m笑得合不攏嘴，嘴上謙虛著，
尾巴卻快要翹到天上去了?！改睦锬睦?，這孩子就是自己爭氣?！轨乓昱畠?，她話鋒一轉，
就把矛頭對準了我。她把我拉到一眾親戚面前，指著我的鼻子，
用半個宴會廳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就是我們家晚晚命苦，攤上了這么一個沒用的男人。
要不是家里有這么個拖油瓶，以我們家晚晚的條件，早就嫁入豪門了！」一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