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危機雨，下了三十天。上海的梅雨季像個賴賬的醉漢，賴在窗臺不肯走。
雨點敲打著幸福里老舊的玻璃窗，節(jié)奏雜亂得讓人心煩。207室的天花板上，
水漬像幅抽象畫，每天都在悄悄擴張領土。阿樂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最新形成的水滴。
那水滴懸在正中央，搖搖欲墜，像武林高手用指尖夾住的暗器，隨時可能落下。他伸出手，
指尖在距離臉三寸的地方等著。“咚?！彼螠蚀_命中他的掌心?！暗谌叩危?/p>
”阿樂認真地數(shù)著，把濕漉漉的手在睡衣上蹭了蹭，“老王，你說這房子會不會塌？
”老王窩在沙發(fā)里，毯子裹得像個粽子，只露出顆油光锃亮的腦袋。
他的手指在筆記本電腦觸控板上飛快滑動，屏幕反射著冷光，照亮他眼下的黑眼圈。
“理論上，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的坍塌概率低于 0.03%，”老王的聲音從毯子里悶悶傳來，
“但這破樓的預制板老化程度，可能讓概率提升到 5%?！薄耙簿褪钦f會塌？
”阿樂猛地坐起來，床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也就是說，”老王頓了頓，咽了口唾沫，
“我們有 95%的概率不會被埋在廢墟里?！卑匪闪丝跉猓痔上氯?。剛閉上眼，
就感覺有東西滴在臉上。他摸了摸，黏糊糊的?！袄贤?，這水滴怎么是黃的？
”老王頭也不抬：“恭喜你，可能中獎了。樓上的排水管銹穿了?！卑钒Ш恳宦?，
從床上彈起來。他的運動褲膝蓋處已經(jīng)磨出了毛邊，
洗得發(fā)白的 T恤上還沾著昨天送外賣時蹭到的油漬。他走到房間中央，
那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濕衣服，像個迷宮?！昂娓蓹C真的沒救了？”阿樂問。“主板燒了，
維修成本超過機器殘值 300%，”老王終于從屏幕前挪開視線，
指了指角落里那個閃著紅燈的白色方塊，“等效于買臺新的?！薄板X呢？”空氣沉默了三秒。
“我的支付寶余額剛好夠買三瓶礦泉水，”阿樂掏出手機晃了晃，“前提是不買瓶蓋。
”老王嘆了口氣，掀開毯子一角，露出下面堆成山的泡面盒。
“我的稿費還在甲方的審核隊列里，優(yōu)先級：低。”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小林正踮著腳尖，
試圖把洗好的襪子掛到更高的晾衣繩上。他的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聽到對話，
他的肩膀縮了縮，小聲說：“我……我這個月的工資要交房租。
”小林的頭發(fā)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眼鏡擦得一塵不染，但手指關節(jié)處卻有洗不掉的油墨痕跡。
他在漫畫店打工，負責給漫畫書塑封、上架，偶爾也幫客人找絕版的老漫畫。
這份工作不需要太多交流，正合他意。阿樂走過去，輕而易舉地幫小林把襪子掛上最高處。
“沒事，小林，房租我和老王先墊著。”小林低下頭，耳根有點紅：“謝謝?！本驮谶@時，
門開了。小七背著帆布包走進來，帶進來一股潮濕的空氣。她的頭發(fā)微濕，發(fā)梢還在滴水，
但妝容依然精致。她總是能在梅雨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像個奇跡?！敖裉煊秩ゲ娠L了？
”阿樂問。小七自稱是自由作家，整天在外“尋找靈感”?！班?，”小七點點頭，
把帆布包放在桌上，“去了趟老街，雨太大，沒找到什么素材。
”她的目光掃過房間里掛滿的衣服，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拔覀兊奈蓓斅┝?，
”阿樂指了指天花板，“而且烘干機也壞了?！毙∑叻畔掳?，
從里面拿出一個用塑料袋仔細包好的三明治：“我買了吃的，大家分一下?！薄澳阌只ㄥX了，
”阿樂有點不好意思，“我們應該輪流買的。”“沒事，這個是用稿費買的，”小七笑了笑，
眼睛彎成月牙，“剛好收到一筆小稿費?！? 意外之助沒人注意到，
她放在桌角的帆布包側(cè)面，有個小小的奢侈品 logo，被雨水打濕后更清晰了。
那天晚上，雨下得更大了。四個人擠在客廳，中間放著一個盆接漏水。電視信號不好，
屏幕上滿是雪花?！斑@樣下去不是辦法，”阿樂看著盆里越來越多的水，
“明天我去問問修屋頂要多少錢?！崩贤鯎u搖頭：“問過了，小區(qū)門口的裝修隊報價五千，
還不包括材料費?！薄皳屽X啊！”阿樂差點跳起來。小林默默拿出抹布，
擦著從墻上流下來的水漬。他的手指在墻壁上輕輕劃過，像是在安撫這棟老舊的房子。
小七看著窗外的暴雨，若有所思。“也許……我們可以自己修？”阿樂和老王同時看向她，
像看外星人。“我看過網(wǎng)上的教程，好像不難，”小七說得輕描淡寫，“只要買對材料，
按步驟來就行?！薄澳?？”老王挑眉，“你連換燈泡都要找物業(yè)。
”小七瞪了他一眼：“我是說我們一起。阿樂有力氣，老王懂技術，小林細心，
我……我可以幫忙遞工具?！卑费劬α亮耍骸昂孟窨尚?！我們以前在健身房，
什么器械壞了都是自己修?！薄靶尬蓓敽托夼懿綑C不一樣，”老王潑冷水，“這是高空作業(yè)，
有風險?！薄澳强偙缺谎退缽?，”阿樂拍板，“明天我去建材城問問價格。”那天晚上，
每個人都睡得不安穩(wěn)。雨點敲打著窗戶，像在催債。阿樂夢見自己在游泳池里游泳，
卻越游越往下沉；老王夢見自己的代碼變成了瀑布，
源源不斷地從天花板漏下來；小林夢見自己站在很高的梯子上，
手里的畫筆不停地滴墨；小七夢見自己家里的屋頂也漏了，父母卻在樓下笑著喝茶。第二天，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阿樂穿上雨衣，揣著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出門了。
他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電動車，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積水的街道上。
送外賣的路上，阿樂一直在盤算。防水材料多少錢？工具要不要買？會不會不夠？
他越想越心焦，拐彎時沒注意，差點撞到一個推著自行車的老人?！靶⌒模 卑访偷貏x車，
電動車在濕滑的路面上滑出老遠。老人嚇了一跳，手里的自行車歪倒在地，
發(fā)出“哐當”一聲?！皩Σ黄饘Σ黄穑 卑汾s緊跳下車，去扶老人，“您沒事吧？
”老人擺擺手，彎腰去撿自行車：“沒事沒事，雨天路滑，難免的。
”阿樂看到自行車的鏈條掉了，輪子也有點變形?！按鬆?，您車壞了?！薄鞍Γ厦×?，
”老人嘆了口氣，“這破車陪我十幾年了，早該換了。”阿樂蹲下身，
熟練地檢查了一下：“沒事，能修。您等我一下?！彼h(huán)顧四周，看到旁邊有個修車攤，
攤主不在。阿樂對老人說了聲“借個工具”，就拿起攤上的扳手和螺絲刀，
三下五除二地把鏈條裝回去，又用腳踹了踹輪子，矯正了變形?！昂昧?，您試試。
”阿樂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老人驚訝地看著他：“小伙子，你真行??！比修車攤修得還好。
”“以前在健身房修器械練出來的，”阿樂不好意思地笑了，“舉手之勞。
”老人試了試自行車，果然好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遞給阿樂：“小伙子，
這個給你。前兩天我兒子從建材城給我拿的打折券，我也用不上?！卑方舆^卡片，
是一張建材城的全場八折券，有效期剛好是今天?！斑@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薄澳弥?，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人有好報。再說，我這把老骨頭，也爬不動建材城的樓梯了。
”阿樂推辭不過，只好收下。“謝謝您！您慢走，注意安全?！笨粗先蓑T車遠去的背影，
阿樂心里暖暖的。3 希望之光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打折券，突然覺得，
這雨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氐郊視r，阿樂渾身都濕透了，但臉上卻帶著笑?！拔矣泻孟?！
”他把打折券舉起來，像展示戰(zhàn)利品?！敖ú某前苏廴〗裉煊行?！
”老王從電腦前抬起頭：“巧了，我也有好消息?！彼噶酥钙聊?，
“我找到了屋頂修補的詳細教程，還‘借’了隔壁的 WiFi下載了離線版。
”“你又黑人家網(wǎng)絡，”阿樂皺眉，“不好吧？”“放心，我設置了流量限制，
每天只占用他們 0.5G帶寬，相當于看一集電視劇的流量，”老王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而且我?guī)退麄兩壛寺酚善靼踩雷o，算是等價交換。
”小林端來一杯熱水遞給阿樂：“我……我查了天氣預報，明天傍晚有雨歇，大概三個小時。
”阿樂接過熱水，心里暖洋洋的：“完美！那材料怎么辦？我們錢還是不夠?！本驮谶@時，
小七從房間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大購物袋?！澳銈兛催@是什么？
”她把袋子里的東西倒出來：一桶聚氨酯防水涂料，一卷防水膠帶，一把刮刀，
還有一副手套。都是嶄新的，看起來質(zhì)量很好?！澳阗I了材料？”阿樂驚訝地睜大眼睛，
“錢哪兒來的？”小七避開他的目光，假裝整理頭發(fā)：“哦，這個啊，是我抽獎中的。
上次參加一個作家沙龍，抽中了家裝大禮包，剛好能用得上。”老王推了推眼鏡，
拿起那桶防水涂料仔細看了看：“這個牌子的聚氨酯涂料，彈性好，附著力強，
是專業(yè)級別的，價格不便宜?！彼馕渡铋L地看了小七一眼，“你運氣不錯。
”小七的耳朵有點紅：“運氣好而已。快看看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