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聲的硝煙江城,華燈初上。王家別墅的客廳里,
水晶吊燈將每一寸空間都照得亮如白晝,卻也照見了空氣中彌漫的無聲硝煙。
昂貴的意大利真皮沙發(fā)上,王明遠端著青瓷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緊蹙的眉頭。
他的妻子李秀琴坐在一旁,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指尖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在燈下閃著冷硬的光。林楓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座被圍觀的孤島。
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襯衫,與這個充斥著奢華擺件、藝術(shù)掛畫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入贅王家三年,這樣的“家庭會議”他已記不清經(jīng)歷了多少次。每一次,
都像是在將他僅剩的尊嚴放在聚光燈下炙烤?!傲謼?,”王明遠終于開口,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壓,茶杯底座與茶幾接觸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公司最近的情況,
你也看到了。董事會那邊,需要有個交代?!辈坏攘謼骰貞?yīng),
李秀琴尖利的聲音立刻跟上:“交代?還不是因為他!
要不是他那個不上臺面的小項目搞砸了,會連累我們被劉總那邊抓著把柄?
人家現(xiàn)在咬死不放,說我們用人不善,管理有漏洞!明遠,當(dāng)初我就說……”“媽!
”坐在林楓斜對面的王雨晴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穿著剪裁得體的職業(yè)套裝,
面容姣好卻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那項目不能全怪林楓,是我同意他嘗試的,
當(dāng)時我們也評估過風(fēng)險?!薄霸u估?雨晴,你到現(xiàn)在還護著他?
”王雨晴的弟弟王磊嗤笑一聲,翹著二郎腿,玩味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評估的結(jié)果就是賠了五十萬,外加得罪了劉總這條線?姐,我知道你心軟,但有些廢物,
爛泥扶不上墻,你給他機會,他只會把我們王家都拖下水!”林楓的拳頭在身側(cè)悄然握緊,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傳來清晰的刺痛感。那五十萬的小額試水投資,
是他熬了無數(shù)個夜做的方案,本意是想為集團開拓新的線上渠道,方向并無大錯,
只是執(zhí)行中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黑客攻擊和數(shù)據(jù)泄露,導(dǎo)致合作方劉總不滿。
他承認自己有失察之責(zé),但絕非王磊口中那般不堪。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塞,
目光看向王明遠:“爸,這次是我失誤。損失,我會想辦法彌補。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彌補?你拿什么彌補?”李秀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那點工資?
還是指望我們雨晴幫你填窟窿?林楓,人要臉樹要皮,你吃王家的,住王家的,三年了,
沒給家里帶來半點好處,盡添亂!我們王家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惹禍精!”“就是,
”王磊添油加醋,“姐夫,說句你不愛聽的,你跟我姐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除了給她添麻煩,還能做什么?不如識相點,自己走了干凈,大家都輕松。
”王雨晴的臉色白了又紅,她想反駁,可看著父母冰冷的臉色,弟弟譏誚的眼神,
再到站在中央孤立無援的林楓,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在這個家里,
她的聲音總是如此微弱。林楓的目光最后落在王雨晴臉上,看到她眼中的心疼、無奈和掙扎,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不想再讓她為難。“我知道了。
”林楓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聽不出什么情緒起伏,“我會離開?!闭f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轉(zhuǎn)身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他的背影挺直,腳步沉穩(wěn),卻透著一股決絕的孤寂?!鞍?,
你……”李秀琴似乎沒想到他這次這么干脆,一時竟忘了接下來要說什么。
王磊冷哼一聲:“算他還有點自知之明?!蓖趺鬟h揉了揉眉心,語氣疲憊:“雨晴,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不給他機會。王家現(xiàn)在處境不容易,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
你……好自為之。”王雨晴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轉(zhuǎn)身快步上了樓。2 夜行與陌生來電林楓的東西很少,
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所有屬于他的物品。大部分東西,包括他身上穿的衣服,
都是來到王家后添置的,他一件沒拿,只帶走了幾件舊衣和幾本專業(yè)書籍,
以及一個裝著母親唯一一張照片的舊相框。他提著行李箱走下樓梯時,客廳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 silently 將別墅大門的鑰匙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輕輕打開了門。
初秋的夜風(fēng)立刻涌入,帶著涼意,吹散了他心頭最后一絲奢望。他沒有回頭,
徑直走入夜色之中。江城繁華的夜景與此刻林楓的心境形成了鮮明對比。霓虹閃爍,
車水馬龍,他卻不知該去往何方。母親早已病逝,老家的房子為了給母親治病早已變賣,
他在這個城市,除了王家,竟再無立足之地。他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了很久,
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思緒紛亂。三年的贅婿生活,像一場漫長而壓抑的夢。
他努力過,隱忍過,試圖融入那個排斥他的家庭,試圖證明自己并非一無是處,可最終,
還是以這樣狼狽的方式收場。手機里還有幾千塊錢,是他平時省吃儉用存下的。
他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館住下,環(huán)境嘈雜,床單散發(fā)著淡淡的霉味。這一夜,他輾轉(zhuǎn)反側(cè),
幾乎未曾合眼。第二天,他強打精神出門,開始尋找工作和出租屋?,F(xiàn)實比他想象的更殘酷。
他的工作經(jīng)驗在王家掛著一個閑職,并無亮眼成績,專業(yè)雖不錯,但脫離一線技術(shù)一段時間,
面試了幾家公司,回應(yīng)都很冷淡。合適的出租屋要么租金太高,要么條件太差。
一天奔波下來,一無所獲。傍晚,他坐在一個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啃著干硬的面包,
看著遠處嬉鬧的孩子和散步的老人,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絕望幾乎要將他淹沒。就在此時,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猶豫了一下,他按下了接聽鍵?!拔?,
您好?”“請問是林楓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而溫和的男性聲音,吐字清晰,
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氣度。“我是,您是哪位?”林楓疑惑地問道,
他的電話號碼應(yīng)該很少被外人知道。“我姓陳,陳國棟。是你祖父林翰文老先生的老朋友。
”對方的聲音不疾不徐,“冒昧打擾。你祖父生前有些東西托付給我,
囑咐我在合適的時候交給你。不知你明天上午是否方便,
來一趟金融大廈18樓的金誠律師事務(wù)所?”祖父?林翰文?林楓的心猛地一跳。
他對祖父的印象極其模糊,只依稀記得小時候聽父親提起過,祖父早年離家,
據(jù)說去了南方做生意,此后幾十年幾乎音訊全無,連父親去世他都未曾回來。
他怎么會在江城還有朋友?還留下了東西?巨大的疑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在他心中升起。
“……方便。我明天一定準(zhǔn)時到?!绷謼鲏合滦念^的波瀾,盡量平靜地回答?!昂玫模?/p>
明天上午十點,我在辦公室等你?!睂Ψ娇蜌獾貟炝穗娫挕A謼魑罩謾C,久久沒有放下。
祖父……一個幾乎只存在于家族傳說里的名字,會給他留下什么呢?
3 祖父的遺產(chǎn)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林楓站在了金融大廈樓下。這是一棟甲級寫字樓,
氣派非凡,進出皆是衣著光鮮的白領(lǐng)精英。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最好的那件襯衫,深吸一口氣,
走了進去。18樓,金誠律師事務(wù)所。前臺小姐訓(xùn)練有素地將他引到了一間寬敞的辦公室。
辦公室裝修是沉穩(wěn)的中式風(fēng)格,紅木書架上擺滿了法律典籍和商業(yè)類書籍。
一位看起來約莫六十多歲、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寬大的辦公桌后站起身。
他穿著合身的深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目光睿智而溫和?!笆橇謼飨壬??請坐。
”老人微笑著伸出手,“我是陳國棟。”“陳老先生,您好。”林楓與他握了握手,
觸感干燥而有力?!安槐乜蜌?,叫我陳律師就好?!标悋鴹澥疽饬謼髟跁蜕嘲l(fā)坐下,
親自給他沏了杯茶,“你長得比照片上更精神,眉宇間很像你祖父年輕的時候。
”林楓有些局促地接過茶:“陳律師,您認識我祖父?”“何止認識。
”陳國棟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我和你祖父是大學(xué)同窗,后來一起南下闖蕩,
算是生死之交。他這個人啊,有眼光,有魄力,就是性子太倔,當(dāng)年和你曾祖父鬧翻,
負氣離家,發(fā)誓不闖出名堂絕不回去。后來……生意是做大了,但有些心結(jié),
一輩子都沒解開。”林楓靜靜地聽著,這些是他從未知曉的家族歷史。陳國棟嘆了口氣,
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厚厚的、略顯陳舊的文件袋,
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這是你祖父臨終前委托我保管的。他說,他對不起你父親,
更沒盡到做爺爺?shù)呢?zé)任。這些,是他的一點補償,也是他留給林家血脈的一點念想。
”林楓接過文件袋,手感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首先是幾份房產(chǎn)證明。
一套位于江市濱河公園旁、約一百二十平米的公寓,
以及……一套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面積近兩百平的頂層復(fù)式樓!
林楓即便對江城房價不甚了解,也知道這兩處房產(chǎn)價值不菲。接著是一些股權(quán)文件。
他赫然發(fā)現(xiàn),祖父早年居然投資了一家如今已是江城本地知名企業(yè)的公司,
雖然持股比例不高,但每年的分紅也絕對是一筆可觀的數(shù)字。最后,是一封已經(jīng)泛黃的信。
林楓展開信紙,祖父的字跡蒼勁有力:“小楓吾孫: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
爺爺想必已不在人世。此生虧欠你父良多,未能見他最后一面,是我畢生之憾。
得知你母親病重,你為醫(yī)藥費入贅王家,爺爺心甚痛之,卻因自身亦病重纏身,
未能及時相助。這些微薄資產(chǎn),望能解你燃眉之急,助你走出困境。另,
我畢生經(jīng)商所記筆記若干,或?qū)δ阌兴砸妗H松烽L,勿因一時困頓喪志。林家男兒,
脊梁不能彎。珍重。”信的末尾,附上了銀行保險箱的密碼和鑰匙,筆記存放在那里。
林楓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發(fā)澀。他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上,
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會以這樣一種方式,
收到一份來自遙遠親人的、沉甸甸的關(guān)懷和托付。那不是一步登天的金手指,
而是一份實實在在的、能夠讓他站穩(wěn)腳跟、重新開始的根基。
“你祖父是我見過最精明也最堅韌的商人之一。”陳國棟的聲音緩緩響起,“他的這些筆記,
價值或許更甚于這些房產(chǎn)和股份。
里面記錄了他幾十年商海沉浮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人脈和對市場的洞察。他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林楓抬起頭,眼中之前的迷茫和絕望已被一種復(fù)雜的光芒取代,有悲傷,有感動,
更有一種重新燃起的信念?!瓣惵蓭?,謝謝您?!彼嵵氐卣f道,“我不會辜負爺爺?shù)男囊狻?/p>
”4 蟄伏與積累離開金融大廈,林楓感覺自己腳下的路前所未有的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