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語手腕上的傷口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痂。
我每天早上去她宿舍樓下等,監(jiān)督她換藥,像照顧一只警惕的流浪貓。
"疼嗎?"我輕輕撕開舊創(chuàng)可貼,她手腕上的疤痕像條粉色的蜈蚣。
她搖頭,黑發(fā)垂下來遮住眼睛:"習(xí)慣了。"
這句話讓我胸口發(fā)悶。我掏出新買的櫻花圖案創(chuàng)可貼,小心貼在她傷口上:"以后用這個。每次覺得疼,就看看這些櫻花。"
輕語盯著創(chuàng)可貼,睫毛顫了顫:"...幼稚。"
"就幼稚。"我握住她的手,"走,帶你去個地方。"
我?guī)チ诵P睦碜稍冎行?。看到門牌時,她猛地甩開我的手:"我沒??!"
"我知道。"我重新抓住她,"但我想和你一起學(xué)習(xí)...怎么正常地愛人。"
她咬著嘴唇,指甲掐進我掌心。最終,她跟著我走了進去,像走向刑場的囚徒。
心理咨詢師林老師是個溫柔的中年女性。
當輕語機械地重復(fù)"我沒病"時,林老師笑著說:"這里不是醫(yī)院,是情感訓(xùn)練營。很多情侶都來學(xué)習(xí)如何更好地相處。"
這個說法讓輕語放松了些。
一個小時的咨詢里,她像擠牙膏似的透露著過去——母親的死亡,父親的暴力,輾轉(zhuǎn)于各個親戚家的童年。說到李成時,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以為傷害自己就能阻止他傷害我。"
林老師遞來紙巾:"輕語,你手腕上的疤不是恥辱的印記,而是生存的勛章。"
輕語抬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離開時,林老師悄悄對我說:"這孩子缺乏安全感,需要很多耐心。"
我點頭,看著走在前面的輕語。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她身上,櫻花創(chuàng)可貼在她腕間若隱若現(xiàn)。
回宿舍的路上,輕語突然說:"倫博,你沒必要這樣。"
"哪樣?"
"假裝救世主。"她踢著路上的石子,"我不需要被拯救。"
我拉住她,指著她手腕上的創(chuàng)可貼:"看到這些櫻花了嗎?它們每年都會凋謝,但第二年又會開得更盛。你也是,輕語。傷口會愈合,你會比昨天更好。"
她怔怔地看著我,突然撲進我懷里,把臉埋在我胸口:"...笨蛋。"
我抱住她,感覺肩頭漸漸濕潤。
那天之后,輕語開始每周去心理咨詢。
她依舊會偷拍我,但不再記錄我的行蹤;還是會吃醋,但不再扎別人的自行車胎。這些小進步讓我比考試得A還開心。
五月底,武大舉辦校園歌手大賽。
作為上屆冠軍,我被學(xué)生會硬拉去當評委。比賽當天,禮堂座無虛席。我坐在評委席上,目光掃過人群,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輕語坐在最后一排,穿著白色連衣裙,黑發(fā)披肩,安靜得像幅水墨畫。
當主持人宣布有請評委代表倫博表演時,我走上舞臺,卻臨時改了參賽曲目。
"今天我想唱一首新歌,《櫻花與創(chuàng)可貼》。"我看向輕語,"送給一個特別的女孩。"
音樂響起,我唱著她偷偷寫在我課本上的詩句,唱著我們相遇的櫻花大道,唱著她手腕上的傷痕和創(chuàng)可貼。
唱到副歌時,我跳下舞臺,穿過人群走向輕語。
禮堂沸騰了。輕語睜大眼睛,像只受驚的小鹿。
我單膝跪在她面前,繼續(xù)唱著最后一段。當她意識到整首歌都是寫給她的時,眼淚終于落下來。
"瘋子。"她小聲說,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我。
這個吻引爆了全場。
歡呼聲中,我牽著輕語逃離禮堂,跑到無人的櫻花大道。
夜風(fēng)拂過,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像場遲來的櫻花雨。
"什么時候?qū)懙母瑁?她問,聲音還帶著哭腔。
"每天晚上等你睡著后。"我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喜歡嗎?"
她沒回答,只是緊緊抱住我,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嵌進我身體里。月光下,她手腕上的櫻花創(chuàng)可貼閃閃發(fā)光。
六月初,輕語突然說要帶我見個人。我們坐了兩個小時公交,來到市郊的精神病院。穿過層層鐵門,在探視室等待時,她的手冰涼如鐵。
"李成?"我驚訝地問。
她搖頭:"我爸爸。"
我愣住了。輕語從未提過要見父親,甚至很少提起他。
當那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被護工帶進來時,我下意識握緊了輕語的手。
"語兒?"男人瞇起眼,聲音沙啞,"長大了啊。"
輕語的身體微微發(fā)抖:"爸,這是我男朋友,倫博。"
男人打量著我,突然笑了:"好啊,終于有人要你了。"
這句話像刀一樣刺過來。我正要反駁,輕語卻平靜地說:"爸,媽媽不是跳樓的,對嗎?"
空氣瞬間凝固。男人的表情扭曲起來:"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查的。"輕語直視著他,"法院的檔案,目擊者的證詞...你把媽媽推下去的。"
男人的眼神變得兇狠:"她活該!背著我和別人——"
"她沒有!"輕語突然提高聲音,"是你多疑!是你瘋了!"
護工上前一步,警惕地盯著男人。
輕語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媽媽日記的復(fù)印件。她從頭到尾只愛過你一個人。"
男人盯著信封,手開始發(fā)抖。
輕語繼續(xù)說:"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我原諒你了。不是因為你值得原諒,而是我不想再背著仇恨活下去。"
她轉(zhuǎn)向我,眼神柔軟下來:"第二,我找到真正愛我的人了。他會保護我,就像你本該保護媽媽那樣。"
男人突然崩潰般捂住臉,信封飄落在地。
護工連忙上前控制住他。離開前,輕語最后看了父親一眼:"再見,爸爸。希望你...好好治病。"
走出精神病院,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輕語站在臺階上,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擔。
"沒事了?"我問。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后靠在我肩上:"帶我去吃冰淇淋吧。"
我笑著摟住她:"遵命,我的病嬌女王。"
那天晚上,輕語在我宿舍留宿。
她蜷縮在我懷里,睡得像個孩子。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在她手腕的疤痕上。
我輕輕撫摸那道傷痕,想起林老師的話——這不是恥辱的印記,而是生存的勛章。
第二天醒來,輕語已經(jīng)離開了,桌上留了張紙條:「我去見林老師了。晚上六點,老地方見。P.S. 敢遲到就殺了你?」
我笑著收起紙條,發(fā)現(xiàn)手腕上的GPS手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普通的紅繩。
這大概是輕語式的進步宣言——她不再需要定位器來確認我的忠誠。
傍晚,我提前半小時到達"老地方"——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
輕語還沒來,我翻開課本,發(fā)現(xiàn)里面夾著一張新的紙條:「倫博,謝謝你找到我。從今以后,換我來找你?!愕妮p語」
我正感動著,手機震動起來。
輕語發(fā)來消息:「抬頭。」
我抬頭,看見她站在書架間,穿著我第一次見她時的白裙子,黑發(fā)披肩,懷里抱著兩杯冰美式。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了層金邊。
她沖我笑了笑,那笑容比櫻花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