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宮選親宴我是宮門選親宴上最特殊的新娘。 別人獻藝我啃雞腿,別人奉茶我打瞌睡。
宮尚角冷眼睨我:“虞姑娘這般做派,是想落選?” 我眨眨眼:“角公子聰明,我體寒,
怕冷,更怕你。” 那夜雪崩,我燃盡血脈為他辟出生路。 彌留之際,
他撕心裂肺問我為何不說。 雪水浸透我衣袖,露出一角枯敗的桃花枝—— 那是他十年前,
贈給城外瞎眼小乞婆的承諾。---選親宴設在宮門最為肅穆的徵宮正殿。
琉璃瓦覆著未化的殘雪,映著殿內(nèi)通明的燈火,泛出冷冽的光。鎏金獸爐里吐出裊裊檀香,
壓不住滿殿女兒家身上精心熏染的甜暖香氣,也化不開這殿宇固有的、沉甸甸的威嚴與冰冷。
上官家的女兒,林家的姑娘,還有那些或出身名門、或身負異能的女子,一個個云鬢花顏,
衣袂飄香?;驌崆?,琴音淙淙如山澗清泉;或起舞,身姿翩躚若驚鴻照影;或提筆,
落紙云煙繪就錦繡山河。眼波流轉(zhuǎn)間,那份小心翼翼的窺探與衡量,
都精準地落于上首那幾位宮門尊主身上,尤其是——宮尚角。他坐在宮鴻羽下首,
一身玄色錦袍,金線暗繡云紋,腰束革帶,身姿挺拔如寒松。面容俊美卻冷硬,
眸光沉靜掃過殿中,無波無瀾,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偶爾指尖輕敲一下桌面,
那細微的聲響便能引得獻藝的女子心跳漏拍,不知是吉是兇。滿殿衣香鬢影,巧笑倩兮,
唯有一角,格格不入。虞歸晚坐在最末一排的角落里,
幾乎要被那盆高大的落地松柏盆栽遮住。她倒不介意,甚至樂得清靜。
面前案幾上擺著的精致茶點她沒動,唯獨那碟白玉瓷盤里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炙烤小羊排,
已快被她消滅殆盡。她吃得專注,甚至有些虔誠。蔥白的指頭捏著細小的骨頭,
小口卻迅速地啃咬著上面焦香微辣的肉,腮幫子微微鼓動,像只儲食的倉鼠。油漬沾上唇角,
她便伸出舌尖輕輕一舔,渾然不覺四周偶爾投來的、混雜著鄙夷與驚愕的目光。宮門選親,
何等莊重場合,竟有人……如此不顧體統(tǒng)?宮喚羽的目光淡淡掃過,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宮子羽則幾乎掩飾不住臉上的詫異,覺得這女子有趣得緊。
宮尚角的視線,終于也落到了那個角落。他看得比旁人更久些,眸色深沉,辨不出情緒。
直到虞歸晚解決完最后一根小羊排,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指尖,然后竟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眼尾沁出一點困倦的淚花,身子微微歪向溫暖的爐火方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擱下了茶盞。清脆的磕碰聲不大,卻讓殿內(nèi)瞬間靜了下來。所有絲竹歌舞都停了,
所有目光都循著他的視線,聚焦到了那個快要睡著的女子身上。虞歸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茫然地抬眼,正對上宮尚角那雙冷若寒潭的眸子。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敲冰戛玉般落在每個人耳中:“虞姑娘?!庇輾w晚坐直了些,臉上并無驚慌,
只有被打擾后的些微惺忪:“角公子?”“宮門選親,雖不求個個才藝雙絕,亦需端莊持重。
”宮尚角目光落在她案前那堆顯眼的骨頭上,又掃過她唇角可能未擦凈的油光,語氣平淡,
卻帶著無形的壓迫,“姑娘這般特立獨行,是想刻意落選?”這話問得極不客氣,
幾乎等于直接斥責她毫無規(guī)矩,心存怠慢。殿內(nèi)落針可聞。有人暗自幸災樂禍,
有人心生同情,更多是等著看這虞姓女子如何下臺。虞歸晚眨了眨眼,那雙眸子清亮亮的,
像浸在冰水里的黑琉璃。她忽然笑了笑,帶著一種天真又無畏的神情,聲音軟糯,
卻清晰地傳遍大殿:“角公子真是聰明人?!彼Z氣誠懇,仿佛在真心夸贊,“我自小體寒,
最怕冷了。這殿里嘛,冷得很……”她頓了頓,目光在宮尚角冷峻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
慢悠悠地補充完:“……人更冷。我怕得很,自然想落選呀。
”“嘶——”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冷氣。公然承認想落選已是駭人,
竟還敢當面暗諷宮二先生“冷”、令人害怕?這女子是瘋了,還是活膩了?
宮子羽差點沒忍住笑出聲,趕緊用咳嗽掩飾。宮喚羽垂眸,指尖摩挲著杯沿,若有所思。
宮尚角的臉色絲毫未變,只是眸色倏地沉了下去,像結了冰的深湖,寒意凜然。
他未再發(fā)一言,只深深地看了虞歸晚一眼。那一眼,讓周遭溫度驟降。
虞歸晚卻像是毫無所覺,甚至還抬手攏了攏衣襟,仿佛真的被這殿里的“冷”凍著了。
一場選親宴,最終竟以這樣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收了場。眾人散去時,
目光或多或少都要在那虞姓女子身上停留一瞬,復雜難辨。虞歸晚跟著引路的侍女往外走,
經(jīng)過宮尚角身前時,腳步未停,裙袂卻帶起一陣極淡的香風,不是脂粉甜香,
倒似某種清苦的藥草氣息,轉(zhuǎn)瞬即逝。宮尚角端坐原位,面無表情,
直至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外,他才緩緩起身?!案纭睂m遠徵不知何時湊近,
語氣不滿,“那個姓虞的……”宮尚角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目光投向殿外蒼茫的夜色,
薄唇微啟,聲音冷然:“查?!薄? 夜襲寒香院虞歸晚被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客院。
陳設簡單,卻還算干凈暖和。她對住宿條件并無挑剔,屏退了侍女,便獨自坐在窗邊,
看著外面庭中積雪的反光。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窗欞上劃過,留下幾道模糊的水痕。
白日里那般放肆大膽的模樣褪去,此刻她臉上只剩一種淡淡的倦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蒼冷。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唯有窗外風聲偶爾掠過屋檐,發(fā)出嗚咽般的輕響。虞歸晚吹熄了燈,
和衣躺下,卻并未入睡。她睜著眼,在黑暗中靜靜等待。約莫子時過半,
一陣極輕微、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窸窣聲,從屋頂掠過。來了。她閉上眼,
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仿佛已然熟睡。房門被一道凌厲掌風無聲震開。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室內(nèi),冰冷的劍鋒劃破黑暗,直逼榻上之人咽喉!速度快得驚人,
角度刁鉆狠辣,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意圖一擊斃命。然而,
就在劍尖即將觸及肌膚的那一瞬——本該沉睡的虞歸晚猛地睜眼!她身形如滑魚般向里一縮,
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一擊,同時手腕一翻,幾點寒芒自指間疾射而出,并非打向殺手,
而是射向桌面的燭臺。“噗”的一聲輕響,燭火驟燃,瞬間驅(qū)散黑暗,
也照亮了殺手驚愕的雙眼。虞歸晚已翻身下榻,赤足立于冰冷地面,身上只著單薄中衣,
黑發(fā)披散,眼神卻清亮銳利,哪有半分睡意?殺手一擊不中,立刻變招,劍光如瀑,
再次籠罩而來。劍法狠戾,帶著宮門特有的某種路數(shù),卻又混雜著更陰邪的氣息。
虞歸晚并不硬接,身形飄忽,如風中蒲柳,總是在毫厘之間避開殺招。她的步法極為奇異,
看似毫無章法,卻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危機。指尖不時彈射出細如牛毛的銀針,
逼得殺手不得不回劍自防。屋內(nèi)空間狹小,器物在激斗中紛紛碎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殺手越打越是心驚。這女子身法詭異,內(nèi)力雖不顯磅礴,卻綿長陰柔,竟能與他周旋不下!
上頭只說目標是個身有寒癥、不足為慮的孤女,這分明……虞歸晚眸色一冷,
覷準對方一個破綻,指尖一枚銀針直刺其腕間穴道!殺手手腕一麻,長劍幾乎脫手。
就在此時——“砰!”又一道身影裹挾著凜冽寒氣破門而入,掌風剛猛無儔,直取殺手后心!
那殺手察覺到背后恐怖勁風,駭然失色,再顧不得虞歸晚,狼狽地向側旁翻滾躲閃。
來人并未追擊,只身形一轉(zhuǎn),擋在了虞歸晚身前。玄色衣袍在燭光下泛著冷澤,
身姿挺拔如山岳。是宮尚角。他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落在那個堪堪穩(wěn)住身形的殺手身上,
聲音寒徹骨髓:“誰派你來的?”那殺手見行跡敗露,任務失敗,眼中閃過絕望與狠絕,
竟毫不猶豫反手一劍,刺向自己心口!宮尚角眼神一厲,屈指一彈,一枚暗器后發(fā)先至,
“?!币宦晸麸w了殺手手中之劍。幾乎同時,他身形驟動,如鷹隼掠食,直撲而去,
欲擒活口。那殺手卻猛地張嘴,一股黑血噴濺而出,身體劇烈抽搐兩下,重重倒地,
頃刻間便沒了聲息。服毒自盡。宮尚角腳步頓住,看著地上迅速僵冷的尸體,臉色難看至極。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身后的虞歸晚身上。她站在那里,赤著腳,衣衫單薄,
黑發(fā)有些凌亂,微微喘息著,唇色因打斗和寒冷顯得有些蒼白。燭光在她臉上跳躍,
長睫垂下,掩去了眸中情緒。地上,還有她方才情急之下射出的幾根銀針,細如毫芒,
針尖隱泛幽藍。宮尚角的視線掃過那些銀針,又落回她臉上,眸中審視與懷疑幾乎凝為實質(zhì)。
“深藏不露。”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虞姑娘,是否該給宮某一個解釋?
”虞歸晚抬起眼,迎上他冰冷探究的目光。她輕輕扯了下嘴角,那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