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花照常來到豬肉攤。她特意把攤位打掃得干干凈凈,連一片碎肉渣都沒留下,生怕再有哪位“貴客”踩上滑倒。
心里還惦記著昨天那個“災(zāi)星”凌公子和他那塊玉佩。也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來。要是來了,她就能把玉佩還給他了。想到這里,小花的心情還有點(diǎn)小激動,畢竟,那可是一位探花郎??!
然而,等了半天,早市都快散了,凌云舟的身影也沒出現(xiàn)。
小花有些失望,也有點(diǎn)慶幸。慶幸的是,那位“麻煩”公子沒來,她不用再擔(dān)心賠償或者尷尬了。失望的是,還沒把玉佩還給人家,總覺得心里惦記著件事兒。
傍晚收攤時,她把玉佩拿出來,對著夕陽看了看,那溫潤的質(zhì)地和精致的雕工,確實(shí)不像凡品。她嘆了口氣,還是決定等明天再說吧。
第三天,凌云舟還是沒來。
小花開始有些不確定了。他是不是搬家了?或者,他昨天只是隨便逛逛,以后不會再來了?又或者,他根本沒發(fā)現(xiàn)玉佩掉了?
就這樣,小花每天早上來擺攤,晚上收攤,都會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但一連七八天,都一無所獲。
漸漸地,小花也就把這個“小插曲”拋在了腦后。鎮(zhèn)上的生活平淡而充實(shí),每天和豬肉打交道,和街坊鄰里聊幾句,倒也自在。只是偶爾閑下來,她會想起那天早上的情景,想起那位俊俏又有些“倒霉”的公子哥兒,心里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這天,天氣有些陰沉,眼看就要下雨。小花正忙著收攤,把剩下的幾塊豬肉用草席蓋好。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鎮(zhèn)上很少有騎馬的人,小花好奇地抬起頭,只見兩匹神駿的青驄馬上,坐著兩位年輕男子。
為首的那位,身著玄色錦袍,外罩一件同色大氅,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郁色和……一絲熟悉的輪廓?
小花的心猛地一跳。是他?!
凌云舟!
他身邊的另一位男子,穿著寶藍(lán)色錦袍,容貌也算俊秀,但比起凌云舟,似乎就遜色了幾分。他正笑著和凌云舟說著什么。
凌云舟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正在收攤的小花,他眉頭微蹙,正在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
小花心里一陣緊張,下意識地想躲起來。昨天沒去還玉佩,今天被他撞見了,會不會覺得她故意不還?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這時,“嘩啦啦”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diǎn)噼里啪啦地砸下來,瞬間就把路面淋濕了。
小花急忙手忙腳亂地想把剩下的東西收進(jìn)棚子里,但雨勢太大,根本來不及。
凌云舟和同伴也急忙勒馬停下,想要找個避雨的地方。鎮(zhèn)上人家不多,店鋪也大多關(guān)了門,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避雨處。
凌云舟的目光掃過街面,最后落在了小花那個簡陋的、只有一塊破舊油布遮擋的豬肉攤后面。雖然簡陋,但至少能擋住一些風(fēng)雨。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去。
小花正手忙腳亂地和風(fēng)雨搏斗,冷不丁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沖了過來,嚇了一跳。
“你……”她剛開口,就被凌云舟打斷了。
“姑娘,能否……暫借此處避雨?”凌云舟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歉意?
小花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鬢發(fā)和略顯狼狽的模樣,心里那點(diǎn)小別扭頓時煙消云散了。她連忙側(cè)身讓開:“哦哦,可以的可以的,你快進(jìn)來!”
凌云舟的同伴也跟著下了馬,站在攤子外面,看著里面的情景,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凌云舟走進(jìn)攤子下面,空間頓時顯得有些狹小。雨聲隔絕在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木頭、干草的氣息。
“多……多謝?!绷柙浦鄣穆曇粲行┎蛔匀弧K砩想m然換了新衣服,但小花總覺得和那天那身月白色的長衫一樣,透著一股書卷氣。
“不客氣不客氣,”小花擺擺手,找了個相對干燥的角落站著,“這雨下得可真夠大的,你們是……出門辦事?”
“嗯,剛從府學(xué)回來?!绷柙浦垭S口答道,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個小小的豬肉攤和眼前的姑娘。幾天不見,她似乎……沒什么變化,還是那副風(fēng)風(fēng)火火、憨直樸實(shí)的模樣。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她好像清瘦了一些。
“哦哦,讀書人啊,”小花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理解,“讀書人就是講究,這下雨天也出門?!?/p>
凌云舟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qiáng):“學(xué)問之事,耽擱不得。”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這雨,怕是要下到晚上了?!绷柙浦鄣耐椋汹w子昂,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小花,“這位姑娘,雨這么大,天也晚了,你不方便收攤了吧?不如這樣,我們兄弟二人到前面的‘悅來客棧’訂了房間,不如讓這位……張姑娘一道過去避避雨,等雨小些再走?”
小花一愣,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在這兒待著就行,你們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p>
她一個姑娘家,跟兩個陌生男子去客棧,傳出去像什么話?雖然眼前這位凌公子看起來不像壞人,但他身邊這位……小花總覺得有點(diǎn)油滑。
趙子昂還想說什么,凌云舟卻開口了:“子昂,不必了。我們再等等看?!?/p>
他轉(zhuǎn)向小花,問道:“姑娘,你家住得遠(yuǎn)嗎?”
“不遠(yuǎn),就在這鎮(zhèn)西頭,”小花指了指方向,“走路也就一刻鐘?!?/p>
“那就好?!绷柙浦埸c(diǎn)點(diǎn)頭,“等雨小些,你先回去吧,我們再等等?!?/p>
小花見他堅(jiān)持,也不好再推辭,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那……那你們也小心。”
雨勢絲毫未減。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只有零星的雨點(diǎn)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
攤子下的空間很小,兩人一時無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小花站得有些累了,就蹲了下來,抱著膝蓋。她聽到凌云舟似乎在輕輕咳嗽,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嘴唇也淡淡的。難道是生病了?昨天淋了雨,今天又淋了一天?
小花心里有些擔(dān)憂,脫口而出:“公子,你是不是……著涼了?”
凌云舟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無妨,只是略感風(fēng)寒?!?/p>
“哦哦,”小花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從小身體就好,除了去年冬天貪涼吃多了冰鎮(zhèn)的米糕拉過一次肚子,幾乎從不生病。對于“風(fēng)寒”什么的,沒什么概念。
她想了想,從旁邊拿起一塊還算干凈的濕布(準(zhǔn)備用來擦豬肉的),遞給他:“這個……你擦擦臉吧?”
凌云舟看著那塊明顯帶著油膩膩感覺的濕布,有些哭笑不得:“多謝姑娘好意,不必了?!?/p>
小花也不堅(jiān)持,把濕布收了回來。
就在這時,雨聲中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狗叫聲。
“誰在那兒?!”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
小花心里一緊,是王屠戶家的狗!這條狗平時還算溫順,但一到晚上就特別護(hù)食,警惕性極高。
緊接著,一束火把的光亮了起來,映照出王屠戶那張橫眉怒目的臉,和他身邊那條齜牙咧嘴的大黑狗。
“喲,是張丫頭啊,這么晚了,跟兩個男人擠在一個攤子底下?”王屠戶的語氣充滿了戲謔和不屑,“張小花,你可注意點(diǎn)名聲!”
小花的臉“騰”地一下又紅了,窘迫得不行:“王大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
“我們是什么?”王屠戶打斷她,目光轉(zhuǎn)向凌云舟和他身邊的趙子昂,眼神不善,“這兩位是何方神圣?深更半夜,跟一個小寡婦……哦不,跟一個小姑娘待在這兒?”
凌云舟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擋在小花身前,冷聲道:“這位老丈,言語放尊重些。我等只是在此避雨,并無任何逾矩之處。”
王屠戶顯然沒把這個看起來白白凈凈的年輕人放在眼里,梗著脖子道:“喲呵,口氣倒不??!避雨?這鎮(zhèn)上客棧酒樓多了去了,跑到我這豬肉攤子底下避雨?我看你們是別有用心吧!”
趙子昂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正要發(fā)作,卻被凌云舟攔住了。凌云舟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老丈,夜深不便,我等這就離開?!?/p>
“離開可以,”王屠戶卻不依不饒,“我這攤子底下,也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損壞了我的東西,可得賠!”
小花氣壞了:“王大叔,你講點(diǎn)道理好不好!我們又沒碰你的東西!”
“我不管!”王屠戶耍賴道,“反正你們現(xiàn)在就得賠錢!不然,休想走!”
眼看就要吵起來,凌云舟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本就身體不適,又被這不講理的人糾纏,心中無名火起。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tǒng)!”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拄著拐杖、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冒著雨走了過來。正是梅嶺鎮(zhèn)的里正,陳老伯。
“里正伯!”小花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喊道。
陳老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又聽了王屠戶一番顛倒黑白的話,頓時明白了大半。他沉著臉,對王屠戶道:“老王,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人家不過是避個雨,你怎么能獅子大開口,索要賠償?”
王屠戶哼了一聲:“里正伯,話可不是這么說的……”
“夠了!”陳老伯打斷他,“雨這么大,張丫頭,你趕緊先回家去!”
“是,里正伯?!毙』ㄟB忙應(yīng)聲。
“至于這位公子……”陳老伯看向凌云舟,目光中帶著審視,“你也趕緊離開。老王,不得再生事端!”
王屠戶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公然頂撞里正,悻悻地哼了一聲,拉著還在叫囂的大黑狗,罵罵咧咧地走了。
一場風(fēng)波總算平息。
雨依舊下著,但似乎小了一些。
“這位公子,你也快些走吧?!标惱喜畬α柙浦壅f道,語氣緩和了一些,“年輕人,行事還需謹(jǐn)慎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