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大褂染血我叫林默，是市一院急診科的醫(yī)生。從穿上白大褂那天起，
希波克拉底誓言里的“為病家謀幸?！本涂淘谖倚睦铩皇菕煸趬ι系臉苏Z，
是每次縫合傷口時指腹傳來的觸感，是每次把病人從死神手里拉回來時，
耳邊響起的家屬哭聲里裹著的希望。可我從未想過，這襲洗得發(fā)白卻始終挺括的白大褂，
會有一天被猜忌的血漬浸透，讓我從握著止血鉗的救人者，
變成被手銬鎖住手腕的“殺人嫌疑人”。那天是我值夜班，
凌晨兩點的急診室像個被按下快進鍵的陀螺，消毒水味混著血腥味在空氣里打轉，
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和救護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我剛處理完一個車禍傷員，
那人肋骨斷了三根，脾臟破裂，手術做了三個小時，下臺時手指還沾著沒洗干凈的碘伏，
指節(jié)因為長時間握止血鉗而泛著青白色。救護車的鳴笛聲再次刺破夜空時，
我正靠在護士站的桌子上喝葡萄糖水，甜味還沒漫到喉嚨，就看見擔架被推了進來。
上面躺著個女孩，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臉色白得像被水泡透的打印紙，連嘴唇都是青灰色的。她手腕上裹著塊廉價的毛巾，
原本該是米白色的布料早被血浸成深褐色，血珠順著毛巾邊緣往下滴，落在走廊的瓷磚上，
暈出一小片一小片暗沉的痕跡，像誰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搬t(yī)生！快救救她！
”跟著跑進來的男人穿件花襯衫，領口敞著兩顆扣子，露出脖子上一道歪歪扭扭的龍形紋身，
紋身的顏色發(fā)烏，一看就是小作坊紋的。他臉上沒有絲毫擔憂，只有不耐煩，
像是送進來的不是女朋友，是個半路撿來的麻煩包袱。他沖我嚷嚷時，
我注意到他褲兜里露出半截手機，屏幕亮著，聊天框里的消息還沒來得及關：“寶貝等我，
處理完這個麻煩就去找你，帶你吃火鍋?！边@是我第一次見張浩，后來我才知道，
這三個字會像根生銹的釘子，扎進好幾個家庭的心臟里，拔出來時帶著血肉模糊的疼。
我沒工夫跟他廢話，一把扯掉身上的葡萄糖輸液管，喊護士：“建立靜脈通路，
0.9%生理鹽水500ml快速滴注，拿止血鉗、無菌紗布、碘伏過來！
”女孩的脈搏弱得幾乎摸不到，我用手指按在她的橈動脈上，只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搏動，
像風中搖曳的燭火。她腕部的傷口很深，不是那種試探性的劃痕，是直接劃向橈動脈的狠勁，
皮肉翻卷著，能看見白色的肌腱。我按住她的止血點時，她突然睜開了眼。
那是雙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長，此刻卻掛著淚珠，像沾了露水的草葉。她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求生欲，只有一種疲憊的乞求，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卻精準地扎進我耳朵里：“醫(yī)生……別救我……活著太累了?！蔽业氖置偷匾痪o，
止血鉗差點碰到她的血管。搶救持續(xù)了四十分鐘，輸血、縫合、注射腎上腺素，
當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從平直的橫線變成起伏的波浪時，我后背的手術衣已經(jīng)被汗浸透，
貼在皮膚上，涼得像冰。我松了口氣，
轉身想跟張浩交代注意事項——比如要有人24小時陪著，不能讓她獨處，
要把尖銳的東西收起來——卻看見他靠在走廊墻上抽煙，煙蒂扔了一地，手機屏幕還亮著，
正飛快地給那個叫“寶貝”的人回消息：“快了快了，她死不了，就是裝模作樣。
”我走過去，一把把他手里的煙奪過來，在垃圾桶里摁滅，
語氣里帶著壓不住的火：“病人剛脫離危險，情緒極不穩(wěn)定，你多陪陪她，別刺激她。
她腕部的傷口很深，再自殘一次，神仙都救不活。”2 絕望的求救張浩吊兒郎當?shù)匦Γ?/p>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打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醫(yī)生管得挺寬，
我女朋友我自己知道怎么管?！彼f完推門進病房，動作粗魯，
門板撞到墻上發(fā)出“哐當”一聲響。沒兩分鐘，病房里就傳來女孩壓抑的哭聲，
混著張浩的罵聲，聲音不大，卻能清晰地傳到走廊里：“你死了倒干凈，
連累我還得在這兒耗著！要不是看你家能給我托關系找份好工作，能給我錢花，
我早踹了你這個瘋婆子！”我站在門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掐出幾道彎彎曲曲的印子。
后來護士小周跟我說，這個女孩叫蘇曉，跟張浩在一起三年，
為了他辭了老家的教師工作——那是蘇曉考了兩次才考上的編制，
多少人搶著要——背著行李來這座城市，跟張浩擠在月租八百塊的地下室里。地下室潮濕，
蘇曉的衣服總是晾不干，身上長了很多濕疹，卻舍不得買藥膏，
把錢省下來給張浩買煙、買游戲裝備。可張浩不僅游手好閑，還偷偷拿著蘇曉的積蓄去賭。
第一次輸了兩萬，他跪在蘇曉面前哭，說再也不賭了，蘇曉心軟，
把自己的年終獎拿出來給他還了債。第二次輸了五萬，他哄著蘇曉找她媽媽要錢，
說自己要創(chuàng)業(yè)，蘇曉的媽媽常年臥病在床，那筆錢是攢著做手術的。這次蘇曉自殺，
就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張浩不僅把那五萬塊賭輸了，還跟一個酒吧女搞在了一起，
甚至把蘇曉剛發(fā)的兼職工資——是她給學生補課賺的，
打算給媽媽買營養(yǎng)品的錢——也拿去還了賭債?！傲轴t(yī)生，你不知道，
”小周給我遞過來一杯熱奶茶，聲音壓得很低，“昨天我給蘇曉換藥，
看見她胳膊上全是淤青，問她怎么弄的，她說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可我明明看見張浩昨天在病房里推了她一把，她撞到了床欄桿上?！钡诙煸缟辖话啵?/p>
我特意在白板上寫了“重點關注3床蘇曉，加強心理疏導，24小時監(jiān)護”，
還在后面畫了個紅圈。中午查房時，我從食堂買了個蘋果，洗干凈擦得發(fā)亮，
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去了病房。蘇曉正坐在床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手腕上的紗布又滲了血，
紅色的痕跡在白色的紗布上格外刺眼，顯然是又自殘了。她看見我，趕緊把臉埋在被子里，
聲音悶悶的：“林醫(yī)生，你別管我了，我就是個廢物?！蔽野烟O果放在床頭柜上，
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蹲下來跟她平視——不是醫(yī)生對病人的俯視，
是兩個平等的人之間的對視。我看著她通紅的眼睛，說：“蘇曉，我大學時遇到過一個患者，
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因為感情問題自殺，割腕，比你的傷口還深，搶救時輸了800ml血。
后來她出院了，重新考研，考去了北京，現(xiàn)在在國外做翻譯，上個月還給我發(fā)了照片，
在巴黎鐵塔下面，笑得特別開心?！碧K曉的哭聲小了點，她從被子里露出半張臉，
看著我手里的蘋果：“林醫(yī)生，我也能像她那樣嗎？我覺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連愛一個人都愛得這么狼狽。”“你怎么會做不好？”我把蘋果遞給她，
“你能辭掉老家的穩(wěn)定工作來這座城市，說明你有勇氣；你省吃儉用給媽媽攢醫(yī)藥費，
說明你有孝心；你昨天跟我說，你喜歡畫畫，以前在學校得過獎，這說明你有才華。
這些都比那個男人重要得多?！碧K曉接過蘋果，指尖輕輕摩挲著蘋果光滑的表皮，
沉默了很久，然后咬了一小口，蘋果的甜味在病房里散開。她抬起頭，
眼睛里有了點光：“林醫(yī)生，我想好好活著，等病好了，我就回老家陪我媽，
再也不跟張浩在一起了。我還要重新畫畫，把以前沒畫完的畫都畫完。
”3 真相迷霧我以為這是轉機，是蘇曉從泥沼里伸出的手，我只要再拉一把，她就能上岸。
可我沒料到，三天后，她會變成蓋著白布的冰冷軀體。那天我輪休，正在家里做飯，
鍋里燉著排骨湯，是給我媽燉的，她最近膝蓋不好，醫(yī)生說要多補補鈣。
我剛把胡蘿卜切好放進鍋里，科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是護士長的聲音，帶著哭腔，
斷斷續(xù)續(xù)的：“林醫(yī)生，你快來醫(yī)院……蘇曉……蘇曉沒了！
”我手里的鍋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不銹鋼的鍋鏟砸在瓷磚上，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我沒來得及關火，也沒來得及換衣服，穿著家居服就往門外跑，拖鞋跑掉了一只也沒回頭。
打車去醫(yī)院的路上，我反復跟司機說“快點，再快點”，
腦子里全是蘇曉咬著蘋果說“我想好好活著”的樣子，
怎么也不肯相信那個眼里有光的女孩會突然沒了。病房外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
護士、病人、家屬，大家都在小聲議論，臉上帶著惋惜。張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拍著大腿喊：“曉曉你怎么就這么傻??！我錯了，我不該跟你吵架，你回來好不好！
”他哭得涕泗橫流，頭發(fā)亂得像雞窩，看起來悲痛欲絕?？晌易⒁獾剑薜臅r候，
眼睛時不時瞟向周圍人的反應，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表演有沒有達到效果。警察已經(jīng)到了，
穿便服的勘查人員蹲在地上貼標記，白色的粉末撒在地上，畫出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圈。
法醫(yī)蹲在床邊，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的一角。我看見蘇曉的臉，還是那么白，
卻沒有了一絲血色，嘴唇抿著，像是有什么話沒說完。她的嘴角還殘留著白色的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