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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硯是被左眼的灼痛感拽醒的。
意識剛從麻醉的混沌里浮上來,那陣尖銳的疼就順著眼窩往太陽穴鉆。
細(xì)針般的異物感逼得他本能地想抬手去揉——
手腕卻被什么東西牢牢捆著,一動就扯得輸液管嘩啦響。
“池先生,夫人讓我好好照顧您?!弊o(hù)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猛地睜眼,視線卻劈頭蓋臉地撞進(jìn)一片失衡的黑暗里。
不是全黑。
右眼能清晰看見病房慘白的天花板,看見吊瓶里往下滴的藥液。
可,左眼被黑暗死死蒙住,黑得讓他發(fā)慌。
“我的眼睛......”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喉嚨發(fā)緊,“左眼怎么了?”
他猛地想起在手術(shù)臺上響起的凌姝熟悉的嗓音——
“立刻給天奕安排換眼角膜的手術(shù)!”
池聿呼吸猛地一窒。
他推開護(hù)士的手,不顧她的阻攔,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凌氏醫(yī)院的大門。
他一路走,一路咳,嘴唇被寒風(fēng)吹得干裂出血。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回到了別墅。
腳上的鞋不知道什么時候跑掉一只,他卻完全沒發(fā)覺似得,匆匆走了進(jìn)去。
眼前的一幕赫然映入眼簾。
那間溫暖朝陽的房間里,林天奕眼睛上蒙著紗布,凌姝正在喂他一勺一勺喝著藥。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查出來得了白內(nèi)障,還好手術(shù)很成功?!?/p>
“過幾天就能摘紗布了,你的眼睛還會和以前一樣,明亮又干凈?!?/p>
溫柔的女聲被風(fēng)卷著砸到池聿的耳朵里。
林天奕勾唇,“阿姝,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會答應(yīng)我。”
凌姝回答了什么,池聿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噗——”的一口鮮血噴在了花壇上!
眼角膜,他左眼的眼角膜,被凌姝移植給了林天奕。
這個念頭讓他腦子里強(qiáng)撐著的那根弦瞬間崩斷。
眼角膜,是凌姝親手剝下來的。
和他的那顆左腎一樣,和池棠的那顆腎一樣。
“為什么...為什么?”
明明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腎源。
明明已經(jīng)決定要徹底離開這里。
明明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他就看到了希望。
他拖著破敗的身體,抱著團(tuán)團(tuán)強(qiáng)撐著走出凌家別墅。
可池聿墜樓后的身體太虛弱,又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他的嘴角開始不斷涌出血跡。
血跡觸目驚心,從別墅門口開始,蜿蜒了整整一路。
他身上穿著白色的病號服,臉色透明地像雪,好似,被身后的大房子抽干了所有生氣。
直升機(jī)的轟鳴聲傳來,池聿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池聿,我來晚了?!?/p>
......
凌姝端著藥碗出來,連忙給醫(yī)院打電話過去,“阿聿醒了嗎,她有沒有不舒服?”
“夫人,池聿先生不見了!”
“什么!”凌姝沉下聲音,下一秒,她震驚地看著地上大片大片,蜿蜒不斷的血跡。
這是誰流下的血?!
她臉色變白,心中迸發(fā)出一種強(qiáng)烈的不安。
就在這時,陳澄匆忙跑進(jìn)來,臉上的神情是凌姝從未見過的驚慌。
“怎么了?”她聽到自己干澀的嗓音。
陳澄跑得幾乎斷了氣,話還沒說出來,他竟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池棠!池棠——”
“池棠怎么了?”凌姝擒著他的肩膀,秀麗的臉上滿是驚慌,“快說!”
陳澄咬著牙,大聲道:“池棠早就死了!”
“這是律所剛剛送到公司的,先生和您的離婚回執(zhí)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