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以武傳家,而我是宋家最受寵的嫡女。以至于二十歲那年,爹爹仍縱容我戴著玄鐵面具,
在軍中執(zhí)掌一營,沒催我嫁人。府中仆役私語漸起,閑言碎語終是飄入爹爹耳中。那日,
爹爹按耐不?。骸叭粌海阈r候,爹就給你定了門親事。謝家的長子謝自秋。
論門第、家世,你們倆都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我心中雖無半分波瀾,
臉上卻習(xí)慣性地堆起笑意:“女兒全聽爹爹安排?!敝x家聘禮未到,
謝自秋竟私下和我約見在茶樓:“宋姑娘,我有心悅之人,這門婚事,還請姑娘莫要執(zhí)著。
”“這門婚事不作數(shù),我自會退掉?!本驮谒f話時,
我無意間瞥見他手腕上系的那條褪色紅繩,似曾相識……1十歲那年,我娘披甲執(zhí)銳,
跟隨父親出征,終是馬革裹尸,埋骨黃沙。自那日起,我便得了個怪病,人稱“笑面癥”。
無論悲怒,臉上只有笑顏。爹爹把我視為掌上明珠,又痛失愛妻,
本不希望我再踏入危險的戰(zhàn)場。況且,縱使放我去打仗,我這臉上總掛著抹不去的笑意,
在戰(zhàn)場上,恐怕也難以震懾敵人。然而,我心意已決,再三跪求爹爹。他長嘆一聲,
最終應(yīng)允我戴上玄鐵面具,隱藏笑顏,繼續(xù)習(xí)武。我給自己取了個外號,“洛一娘”,
意思是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恐掷镆粭U長槍,我在尸山血海中搏殺,從無名小卒,
一步步擢升偏將,直到成為主將,統(tǒng)領(lǐng)洛家軍。及笄之禮,我也在號角連營中度過。
無人知曉,令敵寇聞風(fēng)喪膽的“洛一娘”,其實是宋家養(yǎng)在深閨的嬌小姐,宋嫣然。
爹爹從未催促我回家成親,直到我二十歲那年,府中流言蜚語愈演愈烈。
他們都說我嫁不出去,全因為這只會笑的怪病?!霸囅耄胍剐褋?,看見枕邊人沖你笑,
恐怖如斯啊!”“可不是嘛!你跟她吵架,正生氣呢,她對著你笑,這誰受得了?
”十年的沙場磨礪,我早把身上閨閣的脂粉氣褪去,說話做事越來越像個男兒郎。
爹爹見我整日只愛舞槍弄棒,終不是個辦法,踟躕一陣子,開了口:“然兒,女孩子家,
總得找個好歸宿?!薄爸x家的長子謝自秋,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
爹就給你們定下了娃娃親?!薄爸x自秋也是打小習(xí)武,騎馬射箭樣樣精通,
想來你們倆必能志趣相投。爹爹的眼光,錯不了?!敝x自秋是我打出生就定下的未婚夫,
算到今日,不多不少,也有二十載了。父親言及婚嫁之事以前,我從未想過嫁人,
更別提喜歡何等郎君了。前二十年的歲月間,我所思所念,
不過是有把趁手兵器、熟讀兵書學(xué)習(xí)如何排兵打仗。爹爹既然言至如此,宋謝兩家又是世交,
想來謝自秋亦是不差,是值得托付之人。我沒有細(xì)看父親為我托人尋來的謝自秋畫像,
只是含笑應(yīng)下:“女兒全聽爹爹安排?!泵鎸λ说谋澈笾更c,我自覺心中無甚波瀾,
可也不忍父親因此抬不起頭。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顏雙兒聞訊趕來,
憂心忡忡:“謝家門第是高,可那謝自秋,聽說是個冷面煞神!”“他從小習(xí)武,
脾氣硬得像塊鐵,都二十三歲了還不近女色,尋常姑娘見了他,都嚇得瑟瑟發(fā)抖。
畫像上看是英俊威武,可這樣的人……”我知道,
雙兒是怕我嫁給那不知冷知熱的謝知秋受苦。我倒不怎么擔(dān)心害怕,要是他敢對我不好,
我倆打一架便是了,我對自己的功夫還是頗有信心。我要嫁謝自秋的消息一傳開,
市井之間譏笑漸起:“宋家那個笑面女怕是沒人要了,才輪得到謝氏那活閻王收留吧?
”只是,我指尖撫過那副跟隨我十年的、黑紋獠牙玄鐵面具,練了十年的武藝,
終是要放下了。2我想起十五歲及笄禮那年冬天,朔風(fēng)怒號。雪夜,我?guī)ьI(lǐng)一隊精銳,
奉命去雁門關(guān)馳援一支被敵人埋伏的“白虎營”。等我率領(lǐng)部將沖破風(fēng)雪趕到時,
敵人聞訊已經(jīng)退散,只剩白虎營的殘兵氣息奄奄,橫臥在皚皚白雪中??v使我戴著面具,
依然難以掩蓋刺鼻的血腥味。大雪紛飛如絮,天地間一片昏暗,只剩下死氣沉沉的灰黑色。
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卻能依稀感覺他們臉上、身上的血跡,在雪地里顯得更深更暗。
救下還活著的將士,交給醫(yī)官們救治,我就立刻領(lǐng)命奔赴下一處戰(zhàn)場。未曾想,月余之后。
我的營帳前,常有一位自稱“春先生”的男子遣人送來物件。
他在信中言明:“感念將軍雪夜援手,救吾等于絕境。
”隨信送來的東西五花八門:從御寒的狐裘袍子、滋補的人參鹿茸,
到精巧的暖手銅爐、上好的筆墨紙硯。林林總總,體貼入微。
其間還夾雜著幾件女兒家戴的金釵首飾。在軍營中打扮成姑娘家多有不便,
我除了一頭長發(fā)高高束起,未曾剪去,余下皆做男人裝扮。這些首飾對我沒用,
我便隨手分贈給麾下將士,囑咐他們轉(zhuǎn)交給媳婦兒用。除了送東西,信箋之中,
還時常夾雜著春先生寫的“情詩”。想必是練武的大老粗不擅舞文弄墨,詩文略顯潦草,
情意卻直白露骨?!拔L(fēng)拂岸壓細(xì)柳,山水一程春一程?!焙靡粋€“春一程”,
就差把“春先生喜歡你”直接寫出來。不過,這文采,著實令人扶額。我不予理會,
權(quán)當(dāng)是軍中粗漢的質(zhì)樸心意罷了?,F(xiàn)在想想,我倒有些后悔了。早知要告別軍營,
那些首飾我也該留幾件在身邊。以至于要去見那傳聞中我的未來夫婿謝自秋,
我連件像樣的瓔珞、玉鐲都找不到。3顏雙兒見我一身勁裝,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沒有,
急得直跺腳:“我的好姐姐,你這般模樣,哪像是待嫁的嬌姑娘?你這是要跟人打架去呢?
”“你是有所不知,這世間的男子,大多都是以貌取人的俗人!
”我確實不知大多數(shù)男子喜歡什么,我只覺得如果有人真心愛我,應(yīng)該不會在乎我的樣貌,
包括我的笑面癥。雙兒則不由分說,硬是拉著我出門采買。西市珠光寶氣的首飾鋪子,
東市掛滿綢緞的成衣店,被她逛了個遍。為見謝自秋,我生平頭一遭這么費心思打扮自己,
方知當(dāng)個大家閨秀是何等辛苦之事,并不比打仗輕松。釵環(huán)收拾、漂亮羅裙置辦妥當(dāng)。
等了幾天,不見謝自秋登門,謝家聘禮更是無影無蹤。倒是謝府的下人先等來了。
那人至府上告罪:“我家大郎忽染風(fēng)寒,氣虛體弱,恐過了病氣給姑娘,故暫不能相見。
”氣虛體弱?謝自秋習(xí)武之人,怎么可能?爹爹自然也不信,聽完,他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認(rèn)定謝自秋故意推諉,不給宋家面子:“謝自秋!太不像話了!竟敢如此輕慢我女兒!
”我淺笑,心知肚明這是托辭。我不愿無緣無故受“春先生”此等厚愛,不愿與他相見之時,
也用忽染風(fēng)寒這一說辭。那春先生還為此給我寄了許多名貴藥品。從小到大,我因這笑面癥,
沒少受街坊鄰居譏嘲。他們都傳我“笑里藏刀”,是妥妥的“克夫命”,
更有惡毒的編排我是“妖異轉(zhuǎn)世,笑起來能攝人魂魄”。謝自秋想必也聽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
心生嫌惡,不愿結(jié)親。只是,我心疼前幾日置辦裝束花出去的銀兩。行軍艱苦,
一粥一飯皆來之不易,我早已節(jié)約的習(xí)慣,萬不能白白浪費。也罷,風(fēng)雨不來,
我便去迎風(fēng)雨。于是,我主動遞了帖子,稱不嫌棄謝公子生病,
約謝自秋于城中“清茗軒”茶樓一敘。4銅鏡里,沉甸甸的珠釵,壓得我脖頸發(fā)酸。
錦緞緊裹著身體,我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口。習(xí)慣了鎧甲和戰(zhàn)袍,
這身華麗的“囚服”讓我渾身不自在。我快步走進(jìn)暖香熏人的茶樓。
目光停留在走廊盡頭的包間里,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窗站著,聽見有人進(jìn)入,才轉(zhuǎn)過身來。
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謝自秋,確實有幾分男子氣概,黑色袍子襯得他肩背更寬厚,
皮膚是常年風(fēng)吹日曬的小麥色。他目光掃過,一旁侍奉的婢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我倒是沒在怕的,戰(zhàn)場上什么兇猛的男人我都見過。只不過,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男女的場合,
略有些尷尬地一笑:“謝將軍?!敝x自秋眼神沒好氣得刮過我的臉頰,顯然是帶了火氣。
他毫不客氣,直截了當(dāng)?shù)刂S刺道:“宋姑娘,你這身打扮就……別笑了,笑比哭還難看。
”我臉上的笑意雖然沒有凍結(jié),心中的笑意卻已碎裂。迎向謝自秋冰冷的審視,我挺直身板,
依舊笑顏以對,話語中卻帶了分陰陽怪氣:“將軍倒是快人快語。
”上來就往我的病痛之處戳,我看他不是兇神惡煞,是沒教養(yǎng)!
謝自秋猛地向前一步:“快語?我看這門婚事本來就荒唐!
”“我謝自秋心中早有喜歡的人了,宋嫣然,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說完,
他袖袍一甩:“這門婚事不作數(shù),謝某自會退去!”“你,我謝自秋看不上!”話音未落,
人已拂袖而去。我端坐未動,眸光卻落在他方才揚起的袖口間——謝自秋手腕上,
分明系著一抹褪色的紅繩,恰似當(dāng)年我還統(tǒng)領(lǐng)洛家軍時,發(fā)間綁的那條。
5我承認(rèn)自己在兒女情長上素來愚鈍,但是謝自秋無禮至此,竟于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我。
從茶樓回府后,謝家少爺妄圖退婚的傳言頃刻傳遍京城,鬧得滿城風(fēng)雨。
眾人私下都嘀咕:“連謝自秋那樣的兇神都嫌棄她這個怪笑女,這輩子怕是要老死閨中了!
”我聽罷傳言,展顏一笑,渾若無事:“我洛一娘此生不嫁人,也沒什么不好的。
正好回軍營,戍守邊關(guān)去,報效大殷,多自在?”未過幾日,謝自秋差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信,
準(zhǔn)確地說,是退婚信。我倒是不惱,只將謝自秋的信展開來,念給顏雙兒聽。
謝自秋言辭直白簡要:“宋姑娘,我是粗鄙武夫,不通文墨,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那日在茶樓中,言語沖撞了宋姑娘,是謝某之過,在此賠罪。“但我確實心有所屬,
也是習(xí)武之人,不似姑娘常年待在深閨?!薄爸x某不忍見宋姑娘嫁錯人,
更不敢做對不起那位姑娘的事情,故懇請退婚。希望姑娘體諒,昔日戲言婚約,就此作罷,
咱們兩不相干。”顏雙兒聽完,氣得柳眉緊鎖:“怎么,他當(dāng)眾要求退婚,
害你淪為全京城的笑柄,就忍心了?還說什么‘不忍見你所托非人’,假惺惺的!
”謝自秋的信未讀完:“五年前,我就心悅于她,魂牽夢縈,此情此意,天地可鑒,此生,
謝某非她不娶!”“宋姑娘,謝某不才,但在軍營也認(rèn)識一些朋友,
或許可以介紹給你……”雙兒憤然打斷,氣得跺腳:“他怎么不干脆改行當(dāng)媒婆去!
退了你的婚,還顯擺上他癡心一片了?“你不嫁他才是對的!他配不上你!
”末了她叮囑:“此信千萬不能讓伯父看見,他年紀(jì)大了,別再氣出個好歹?!比蘸?,
沒等到謝自秋的引薦,宋府卻迎來一位算命先生。此人一身青衫,書生打扮,臉很白凈,
氣質(zhì)溫潤,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清雅公子。他自報家門:“在下,孟常君,是個算命先生。
”孟常君對著我的臉和手,仔細(xì)打量了一番。良久,搓了搓鼻尖:“宋姑娘若是沒有婚配,
能否考慮考慮……在下?”6孟常君:“宋姑娘這笑,乃是吉相。我又給姑娘算了一卦,
旺夫。”“我愿以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將宋姑娘迎娶回家?!逼缴谝淮?,
竟然聽到有人說我這笑面癥是旺夫。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蔑地笑了,心想怕不是個騙子。
不過,孟常君這面容,確實頗為秀氣好看。
父親卻以為如今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求娶他的寶貝女兒了,訓(xùn)斥道:“不必了!
我們?nèi)粌阂呀?jīng)訂好婚事了?!痹俅我姷街x自秋,是在謝府。父親見謝家遲遲沒有動作,
不知是否真如傳言那般謝家動了想退婚的心思,連忙拉著我親自登門謝府。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謝自秋。他顯然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抗拒,估計是被謝家家主瘋狂教訓(xùn)后,
老實了。他只是靜靜呆坐于席間,沒有表情。我倒挺自在,既來之則安之,大快朵頤起來,
拿著雞腿就啃。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雖然……我已經(jīng)不再是洛一娘了。
謝自秋見我狼吞虎咽,嫌棄地瞥了一眼,突然開口:“宋姑娘這吃飯的樣子,
不知道師出哪位大家,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謝父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示意他閉嘴。我爹爹也聽出了話中的譏諷:“哼!我瞧著謝公子這般直爽,說話刻薄,
不通人情,恐怕這才是至今在軍中未能獨當(dāng)一面的根源吧?”我依舊展露出標(biāo)志性微笑,
夾起一枚翡翠丸子便塞進(jìn)嘴里。在我腦子里,對面不是塞外那群野蠻人,都不必理會。
總算熬完明槍暗箭的午膳,謝自秋主動引我參觀他的書房。他按下案臺附近的一個按鈕,
一間密室映入眼簾?!八喂媚铮彼曇舻统?,“我早說過,我有愛慕的人了。她是個將軍,
救過我的命,如果不是她,我早死了,你明白嗎?“我的命都是她的,只要她想要,
隨時來取。”我看著昏暗的密室里,燭火搖曳。搖曳的燭光中掛在架子上,
正是一件我無比熟悉的錦袍。紅色的錦袍上斑駁著暗紅的血跡,邊角處甚至破了洞,
一看便是戰(zhàn)場上廝殺留下的印記。我一眼便認(rèn)出,那是我脫下的舊袍!原來,
我當(dāng)年救下的白虎營將士中,就有謝自秋。7“她換下的這件錦袍,我一直珍藏至今。
她當(dāng)真是女中豪杰,巾幗不讓須眉!”只是這袍子留到如今,一股子陳年血腥氣,都搜了,
混著霉味,再是我曾經(jīng)的錦袍,我也嫌棄得齜牙咧嘴,捂住鼻子。“所以宋姑娘,你知道了,
我絕對不可能跟你成親!”他語氣斬釘截鐵。我抬頭,看到袍子旁懸掛的幾副字,
其中一句“微風(fēng)拂岸壓細(xì)柳,山水一程春一程?!庇橙胙酆?。這拙劣的文采,
這熟悉的生澀字跡!“此詩,我曾經(jīng)見過?!蔽逸p聲道。他立刻將墨紙從我手中奪走,
像是護(hù)住自己珍寶:“這是我寫給她的,不許你碰!”原來,那位“殷勤備至”,
又送物資又送情詩的“春先生”,就是眼前這位對我百般嫌棄的謝自秋。
“你……確定要跟我退婚嗎?”我再次跟他確認(rèn)。“千真萬確!宋姑娘,我必須要跟你退婚,
迎娶她!”“當(dāng)真?絕不后悔?”我目光掃到密室中央架子上擺著的一把絕世好刀上,
手指忍不住摸上去?!按说妒俏艺冶槿┏亲詈玫墓そ?,歷時三年,專門為她打造的。
想著若有機會重逢送給她,誰知道,她悄悄離開了洛家軍,洛家軍群龍無首。
”他發(fā)誓:“宋姑娘,你信我!我謝自秋如若是反悔,必當(dāng)死無全尸!”這個誓言足夠歹毒,
我信以為真。沒過幾日,孟常君又出現(xiàn)在我家。這次,我欣然答應(yīng)了他的求娶。
孟常君說到做到,三書六禮、八抬大轎迎娶我。大婚之日,十里紅妝,
八抬鑲金喜轎招搖過市,引得萬人空巷?!皣K嘖,真沒想到,這怪笑女竟嫁得如此風(fēng)光!
”“呵!風(fēng)光有何用?士農(nóng)工商,他不過是個末流的商賈賤籍,宋將軍糊涂??!
竟將女兒下嫁此等人家?!敝钡教と朊铣>?,我才發(fā)現(xiàn)算命只不過是他諸多身份之一。
他名下商鋪林立,可以稱得上在京城富甲一方。爹爹一開始也對商賈出身的孟常君頗為不屑。
待見我每日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比從前在軍營中風(fēng)吹日曬,雙手布滿厚繭,
活像個男人婆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爹爹看在眼里,逐漸舒展了眉頭,對這個出手闊綽,
待我如珠似寶的女婿也就欣然接受了。但我心中,總有一絲隱隱的疑慮。孟常君雖富可敵國,
對我也是溫柔體貼,卻總像藏著心事。他娶我,絕不像他說的那樣,
只因為我是個“旺夫命”。8孟常君雖然不會武藝,四肢軟綿,卻心思機敏,深謀遠(yuǎn)慮。
對于經(jīng)商之道更是運籌帷幄,眼光毒辣。如果我當(dāng)初沒有離開軍營,一定請他做我的幕僚。
聰明如他,早已窺見我對戎馬生涯的不舍與不甘。他時常見我在府中練完一套槍法后,
認(rèn)真地問我:“然然,你有沒有考慮過,重返軍營?!蔽乙汇叮瑳]有回答他?!坝腥苏f過,
你舞槍的時候很帥氣嗎?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我笑著說出心中的苦澀:“可我一笑,
失去了沙場肅殺之氣,如何震懾敵人?”他指尖溫?zé)幔瑩崞轿业拿碱^:“你笑起來,很美,
我……極愛看你笑。我說過的,你笑起來是大吉?!币粋€月后,
謝自秋和他父親突然親自登門拜訪我爹爹。彼時,我正和孟常君在宋府院中練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