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這是一封官府的錄簿卷宗,里面寫得很詳細,江城養(yǎng)濟院院首白茉莉卷款私逃,
所涉銀錢共三千七百兩,其中不僅有下個季度養(yǎng)濟院采購糧食的欠款,
還有冬季儲備銀碳的銀子。白茉莉天啟28年任職養(yǎng)濟院院首,前后做了九年,
在職期間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大的披露,兩個月前,宮中下了調(diào)令將其調(diào)回京城,
待與林氏做好交接之后便可啟程入京。然而半月前,白茉莉突然離奇失蹤,
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養(yǎng)濟院賬上的三千七百兩銀票。一起失蹤案,一起兇殺案,
涉案人都是養(yǎng)濟院院首,這事情可有意思了?!坝惺裁聪敕ǎ俊毙搪蓛€伸手想要摸扳指,
結(jié)果摸了個空,這才想起扳指已經(jīng)被自己捏碎了。
蕭魚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以司密處的本事,不難抓到人吧!”刑律儉垂眸看她,
不得不承認,司密處在霧影十三身上吃了不止一次虧,若非今日她恰巧出現(xiàn)在城隍廟,
司密處未必能這么輕易便抓到她?!鞍总岳蚴й櫤螅玫娜说谝粫r間關(guān)閉四個城門,
并連夜搜捕,但直至今日也未找到白茉莉的蹤跡。”蕭魚注意到他說的是府衙,
那么也就意味著司密處是在白茉莉失蹤之后才出手介入?!鞍总岳蚴羌氉鳎?/p>
”她小心翼翼地問,刑律儉搖頭,“不是?!薄澳撬久芴帪楹我{(diào)查她?
”她狐疑地看向刑律儉,“你不會懷疑人是我?guī)椭幼叩陌桑 笔掫~一語中的,
刑律儉確實是這么想的。馬車一個顛簸,蕭魚控制不及,整個人順勢轱轆到刑律儉腳邊。
刑律儉搭在膝蓋上的手一僵:“滾過去?!薄芭率遣荒堋!笔掫~面露尷尬,“我可對天發(fā)誓,
白茉莉不是我?guī)推涮幼叩摹!毙搪蓛€嫌棄地朝外喊了一聲:“宴升。”馬車驟然一停,
耷拉著的車簾被撩開,宴升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xiàn)在車外:“有事?
”刑律儉指了指滾到自己腳邊的蕭魚:“把她弄過去。
”宴升同情地看了裹成咸魚的蕭魚一眼,
拽住鎖扣將她從刑律儉腳邊拽開:“這個距離可以么?”刑律儉點了點頭,
示意他把鎖扣掛在車壁上的暗扣上。宴升照辦,掛好暗扣后,馬車繼續(xù)前行。
蕭魚撇頭看了眼掛著鎖扣的暗扣,心里暗道,此時就算掉進懸崖,她也滾不了。
車廂里陷入詭異的沉默。良久,刑律儉動了動身子,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把身子斜靠在車壁上:“謀殺朝廷任命的從九品官員,按律當誅。
江城知府崔成友早年在詹士府做府丞,為人圓滑老練,遷都后,崔成友任職江城知府,
數(shù)年間,江城從未出過謀殺官員這樣的重案,你覺得崔成友破案的幾率有多大?
”刑律儉的話讓蕭魚脊背發(fā)寒,惶惶不安地看向他。崔成友慣是個喜歡和稀泥的人,
江城發(fā)生這么大的案子,兇手不知所蹤,
而她是兇案現(xiàn)場唯一的目擊證人......“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江湖人士,
你完全沒必要這么嚇唬我?!毙搪蓛€垂眸:“不,你是膽敢謀殺朝廷官員的窮兇極惡之徒。
”蕭魚臉色微變,激動掙扎時鐵網(wǎng)上的倒刺劃破皮膚,
尖銳的刺痛感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倒刺上浸了鹽水。鹽水刺激著傷口,
蕭魚額頭滲出一層層冷汗:“刑律儉,你這個神經(jīng)病,我都說了,人不是我殺的,
白茉莉也不是我?guī)ё叩?,我才剛到江城,這一點你隨便怎樣都能查到,何苦這么冤枉我?
”刑律儉慵懶地打了個哈氣,抬手撩開車窗上的掛簾向外看去,馬車已經(jīng)下了山,
順著棧道往城中去。“刑律儉,我跟你說話呢?”蕭魚撐著脖子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
已經(jīng)能看見城門處隱約晃動的火把光亮。她心中焦急,忍著傷口上火辣辣的疼痛,
微微抬起右手,將手腕上的袖珍弓弩對象刑律儉的心口。還沒等她扣動扳機,
刑律儉突然放下掛簾:“我有把握躲開你的鋼針,你有把握活著逃出去么?如果沒有,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笔掫~沒有,所以一切掙扎都是徒勞,她頹然地卸下手臂上的力道,
并且意識到這場貓鼠游戲中,刑律儉才是那只掌握規(guī)則的貓。而貓在抓住老鼠后,
總會先逗弄戲耍一般,然后才會吃掉。刑律儉滿意地敲了下膝蓋:“我要你做兩件事。
”******江城養(yǎng)濟院坐落在老詹士府和太廟附近,相隔兩條街,
是一座由前朝王府改造的五進宅子。蕭魚穿過一道長廊走進舒芳閣,
刑律儉正坐在輪椅上給回廊下的盆栽修剪枝葉。晨光從廊沿投下,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暗影,
將他整個上半身攏在其中,看起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而已。哦,還是個瘸子。
蕭魚顧不得欣賞院子里的景致,急步走過去,把手里的賬簿用力往他膝上摔去?!斑牵?/p>
”花枝掉落,咕嚕嚕滾到刑律儉腳邊。
蕭魚的目光隨著花枝落在一雙黑絲銀絲修饕餮紋的長靴上,
旁邊一只團著的長耳兔子瞬時勾住了她的心神。刑律儉低頭看了眼膝頭的賬冊:“看過了?
”蕭魚逼迫自己把視線從那只長耳兔子的身上移到他臉上:“看過了,我拒絕。
整個養(yǎng)濟院就跟個漏洞百出的破簸箕一樣,我沒那么大的本事把它管理好?!毙搪蓛€彎腰,
把腳邊作亂的兔子拎起來放在膝上:“有沒有本事是你的事,我只看結(jié)果。一,找到白茉莉。
二,一年之內(nèi)坐穩(wěn)養(yǎng)濟院院首的位置,一年以后,我會消除你在司密處所有的案底,
不再為難霧影?!眱词植幌胱屃质仙先勿B(yǎng)濟院院首,他偏不如他們的意,
而還有誰比蕭魚更適合這個新院首的人選呢?“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我?
也不明白你這么做有什么意義?”蕭魚索性一彎腰坐在一旁的石椅上,
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里,不太明白他為何不把林氏等人遇害的事通報府衙,
而是讓她假扮新任養(yǎng)濟院院首來述職。刑律儉的回答言簡意賅:“因為你合適。
”“我適合管理養(yǎng)老院?”蕭魚氣笑了,“如果我昨天沒有恰巧出現(xiàn),
今天也一定有人站在這里吧!”林氏是宮里指派過來的,
下放到府衙的文書上只寫了會指派新任養(yǎng)濟院首,至于這個新院首姓甚名誰,誰又在意呢?
不,也不是無人在意,至少兇手在意。蕭魚壓下眉宇,目光落在刑律儉懷里的兔子身上,
手心忍不住有點發(fā)癢,很想上去狠狠地摸一把。似乎是感受到她灼熱的視線,
兔子不老實地動了兩下,長腿把刑律儉一絲不茍的長衫踹得皺成一團。刑律儉眉頭微挑,
拎起兔子放到腳邊:“可巧你就出現(xiàn)了?!笔掫~嘴角微抽:“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現(xiàn)在養(yǎng)濟院的賬上連十兩銀子都沒有,我要如何采買下個季度的糧食,
還有冬季需要填購的棉衣?”刑律儉抬手從廊柱上纏著的薔薇叢中揪下一朵,
于食指與拇指之間碾壓,艷紅的花汁染紅了指尖,盛放出一朵荼蘼:“只要你找到白茉莉,
追回贓款,一切自然迎刃而解?!笔掫~強壓怒火,忍著把他輪椅掀翻的沖動道:“所以呢?
”用帕子擦掉手上的花汁,刑律儉抬頭看她:“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內(nèi)找到白茉莉和贓款,一切迎刃而解,如果不能,你便犯下瀆職之罪,具體怎么判罰,
相信崔大人自有分說?!闭f完放下兔子,挪動輪椅進了書房。
整個舒芳閣的門檻臺階都是特殊定制的,為了方便刑律儉的出行,
每道臺階旁邊都用青石板鋪了一道斜坡,以便輪椅上下。刑律儉的書房就跟他的人一樣,
古板、冷硬,除了堆積如山的書之外沒有一點趣味?!坝颐鏁埽笫诌叺谌尽对娊?jīng)》。
”刑律儉抬手指著右面墻上的書架。蕭魚按照他的指示走過去拿出那本詩經(jīng),與此同時,
兩邊的書向中間傾倒,露出后面一小片雪白的墻壁。墻壁上有一個很小的銅扣,
不仔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她回頭看了刑律儉一眼,在他的示意下用力摳開銅扣。
墻壁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悶響,緊接著墻壁里傳來機關(guān)絞索轉(zhuǎn)動的聲音,墻面向左右彈開,
露出一個一尺見方的暗格,里面是一份隱約散發(fā)著淡淡墨香的卷宗。蕭魚看了一眼刑律儉,
見他不語,垂手拿起卷宗......良久,蕭魚木木地合上卷宗,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這座看似不大,
平平無奇的養(yǎng)濟院里不僅住著曾任內(nèi)閣首輔大臣的齊晉云、當了三十年質(zhì)子的西郡王魏漢,
還住了江湖中消失十幾年的毒手婆婆金秀妍以及前朝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梁不易,
這幾位隨便拎出一位都是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沒想到竟然都住在養(yǎng)濟院。這哪里是養(yǎng)濟院?
這分明就是刑律儉給她挖的龍?zhí)痘⒀?!蕭魚慢慢合上卷宗,又把它重新放回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