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三輪車賣燉豬蹄，剎車失靈撞了區(qū)區(qū)的勞斯萊斯。
我嘆了口氣，摸向口袋里的銀行卡，本來打算大手一甩把錢賠償?shù)簟?/p>
沒想到車上下來的，是差點成為我妻子的前女友。
她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急劇變化。
不等我轉(zhuǎn)身蹬著三輪車跑，前女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著我的肚子踹了過來。
“呵呵，當年你婚前玩失蹤，自己要遠走高飛，怎么，飛回來賣豬蹄了？”
......
1
白蘇蘇這一腳，內(nèi)力實在驚人。
我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撞得我三輪車上裝滿大豬蹄的保溫桶都跟著晃了晃。
吃痛地抬手揉了揉腹部，我甚至不敢起身轉(zhuǎn)頭多看她一眼，渾身不斷冒著冷汗。
白蘇蘇已經(jīng)雙臂交叉，不疾不徐地踩著高跟鞋，停在我面前。
她冰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托住我別到一邊的臉，硬生生扭到面向她：
“方?jīng)Q明啊方?jīng)Q明！”
“沒想到七年過去，你又落到我手里了，說吧，撞了本小姐的豪車，你拿什么賠?。俊?/p>
綿軟的手掌慢悠悠地拍打著我的臉頰。
我坐在地上，仰著頭，眼睛里倒映著白蘇蘇頭發(fā)從脖頸一側(cè)垂落，低頭看我的模樣。
鼻頭跟著不自覺就開始泛酸。
她還是那么漂亮，瘦了，一看就不好好吃飯。剛剛說話有鼻音，眼眶和鼻尖也是紅的，這么冷的天，就穿這么一件大衣，肯定是凍著了。
我定定地看著白蘇蘇，即便被她恨恨的表情拍著臉頰。
也有很長時間的恍惚，虛幻的像是夢境。
是白蘇蘇又一記毫不留情的猛打后腦勺，叫我嗡嗡的回過了神。
“別拿那么惡心裝深情的表情看我！”
“七年前甩了我，現(xiàn)在你個窮光蛋撞了我的車，不想賠錢倒是想走人情路線了是吧？”
我連忙伸手去拿兜里的銀行卡，心里因為她現(xiàn)在對自己的厭惡有說不出的刺痛。
從前連人家的手指被劃破，她都會心疼的要死的，現(xiàn)在居然舍得親自這么用力地打我了……
可低頭又想到自己七年前，為了秘密解救我們緝毒大隊里的隊長，自己礙于保密原則一聲不吭從婚禮前三天失蹤。
炸彈把一群人炸昏迷，自己醒來以后都三個月以后。
還想著好好解釋一番，爭取爭取能再回到白蘇蘇身邊呢，從天而降地一紙癌癥診斷書又徹底斷了我的心思。
所以，與其讓她和一個看不見未來的人糾纏，我寧愿還她自由。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只想在生命盡頭好好圓廚神夢的我，又以這樣的方式碰到了她。
思緒萬千，我一邊使勁憋回去要往外涌的淚，一邊著急地要拿出銀行卡來回她：
“才不是那樣，我哪是那種人，其實我能……”
“賠錢”二字還沒有說出口，白蘇蘇像是已經(jīng)預(yù)判了什么。
她得意洋洋地向后一仰，將飄逸的長發(fā)得意一甩，一氣呵成從手提的限量包包里，掏出了不知道準備了多久的紙質(zhì)合同。
“呵呵，給我簽了它！”
2
也不顧我的目瞪口呆和大腦宕機，她蹲下身來抓住我的手就下口狠狠咬去。
鮮紅的血滋滋往外冒，白蘇蘇摁住我的手，對那張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合同就押了下去。
“本小姐就知道你賠不起！既然如此，賣身契你簽了，我要對你行使主人該有的一切權(quán)利！”
我疼的嗷嗷直叫，彈簧一樣跳的起身，皺眉甩了甩還往外冒血的手：
“不是，你這女人怎么……”
白蘇蘇卻直接一巴掌朝著我又拍了過來：
“給我閉嘴！混的這幅窩囊樣，沒錢就別逞強裝大哥！”
“怎么，反正合同是簽了的，車你是賠不起的，要么現(xiàn)在你去給我坐牢，要么，你就老老實實接受我對你的折磨和懲罰！”
“方?jīng)Q明，我要讓你知道，當初結(jié)婚前你甩了我是多么錯誤的決定！從前我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個屌絲還打算和你結(jié)婚！”
“現(xiàn)在起，我一定要讓你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白蘇蘇惡劣地戳著我的胸膛。
我看著在自己面前活潑又張牙舞爪的白蘇蘇，伸在口袋里緊緊握著銀行卡的手，突然就死也不想掏出來了。
反正自己也患了癌癥，還有一個月就要死了。
死前借機在她身邊這樣自私地多看她一下，也不算很過分的要求吧？
白蘇蘇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冷冷呵斥著叫我跟上。
我想回去騎上我的三輪車，里面的醬豬蹄我做了很長時間，現(xiàn)在那是沒掀開保溫蓋，掀開以后那艷麗的色澤，酥脆的外皮，勁道的筋肉，絕對香死人。
可是白蘇蘇一記冷眼掃過來：”速度給本小姐滾過來?！?/p>
我就只好留戀不舍地丟下我的小攤，屁顛屁顛跟著走。
白蘇蘇把我?guī)Щ亓怂暮勒?/p>
給我安排了住宿為十平米的房間。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恨我恨到了極致。
五百平的房子打掃衛(wèi)生，有保姆她不用，要我趴在地上吹毛求疵地把瓷磚拿抹布擦的锃亮。
八千米的視察店鋪路程，有豪車她不開，要我像狗一樣騎著她三萬八的專屬自行車吭哧吭哧載著她騎過去。
她好像真的巴不得我死，我委屈地蹲在墻角。
看著自己因為干了太多哭活累活，而傷疤滿滿的十指，心里的難受簡直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
“方?jīng)Q明！大小姐吩咐你去十八個拐彎路口給 她買溫度為四十六度的路易十六奶茶！”
“大小姐說啦，溫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不行！出錯你就等著被她當狗訓吧！”
新的命令傳來，我幽怨地”奧”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像個喪尸一樣往外走。
忽然就撞到了白蘇蘇。
她柔軟芳香的身體輕輕柔柔地倒進了我的胸膛，身軀發(fā)熱，叫我的心差點跳出嗓子眼。
怕她嫌棄我，我下意識要懂規(guī)矩，守禮節(jié)的把人推開。
只敢屏住呼吸，卻又暗自小心翼翼地使勁吸吸鼻子，想努力多記住她發(fā)絲的芳香。
“白蘇蘇，我……”
才識趣地把人往外推呢。
白蘇蘇忽然轉(zhuǎn)身，小小的拳頭捏住放在我胸膛，抬頭拿濕漉漉的眼睛看向我。
“方?jīng)Q明……”
3
她聲音細小地叫著，全然沒有了這段時間的厭惡和暴躁，好像回到了以前我們熱戀的時候，我的鼻尖一下子就酸澀無比。
眼睛發(fā)熱地看向她，也輕輕柔柔地問她：
“怎么了？”
白蘇蘇輕輕歪了歪腦袋，沒說話，看著我，臉頰發(fā)紅。
然后她的身體和手指就不再安分。
我感覺她一點也不顧及地要拉開我的衣服，白嫩的手掌貼著我的肌膚開始亂摸。
腦袋一側(cè)，臉也放放心心地貼在我的胸膛處。
我差點燥熱到原地爆炸，總覺得不對勁，可又舍不得推開她。
在聽到她神志不清地說出：”壞蛋，叫你拋棄我……把你綁在我身邊，你到底會不會重新看我的好？”
“后悔當初扔下我……？”
聲音越來越低，白蘇蘇整個人撲通一聲沒了響，徹底倒在我懷里。
我聽得心如刀割，使勁努嘴才把眼淚忍了回去，伸手一摸白蘇蘇燙的冒煙的腦袋，知道是這笨蛋發(fā)燒把腦袋燒糊涂了！
才會這樣一股腦兒地把心里話稀里糊涂說出來。
于是二話不說抱起人，我比四輪驅(qū)動跑得還用力，拼死咬牙爭分奪秒把人帶回臥室。
叫來醫(yī)生，給她輸了液，開了藥，倒好水，蓋好被子擦好汗，就一步也不離地趴在她床邊守著她。
守了三天三夜，我實在有點虛弱地扛不住了，稍稍瞇眼睡了一下。
隱隱約約聽到咳嗽聲，條件反射一樣睜眼。看見果然是白蘇蘇她醒了，微微弓著身子，是要喝水的樣子。
“我給你拿！我給你拿！”
心疼地伸手去探，我還沒注意到白蘇蘇一動不動盯著我的眼神。
等我轉(zhuǎn)頭對上那雙滿懷期盼，又藏著深情的眼睛，聽見她問我：
“你是擔心我？所以一下也沒休息，一直守著照顧我嗎？”
白蘇蘇自己也沒察覺到，她期待我肯定的答案，緊張地在摳手指頭，不覺咬住了下唇。
而在她問題問出口的瞬間，我心里已經(jīng)有個聲音，迫不及待地回答了她：
“是的，擔心你，想一刻不停地照顧你。”
可是一想到白蘇蘇昏倒前的那些話，再想到自己癌癥晚期活不了多久的悲催。
我不能給她和我在一起的期望。
別扭又故作好笑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我開玩笑似的輕飄飄回復(fù)她：
“怎么可能擔心你啊？擔心你，七年前就會不舍得扔下你，現(xiàn)在只不過是怕你死，使喚我欺負我的費用最后找不到人賠償罷了哈哈哈哈！”
我盡量笑得前仰后合，白蘇蘇期待的眼神瞬間暗淡下去，她低垂下眼眸，失望一掃而過。
只是沒說話。
我覺得火力不夠，一狠心，想徹底斷了她的念頭，干脆補充到：
“而且你曉得為什么我七年前扔下你嗎？因為……”
“我喜歡的是男人啊。”
話一說出口，白蘇蘇抬頭瞳孔震地地看向我……
我自己也覺得難受地腳趾扣地，還是訕訕笑了笑。
緊接著是烏鴉都怕的沉默。
“啪！”力氣忽然大得比牛都可怕的白蘇蘇，掛著淚甩了我一巴掌。
聲音能掀翻屋頂。
她惡心嫌棄又冰冷地看著我，扔下一張銀行卡，冷冷指著門口，看也不愿意看我：
“滾！”
她說。
我委屈地咬牙低頭，捏緊了拳頭，心想：都是該死的癌癥害的，我們的緣分，還是到此為止了……
背身落寞離開。
我游蕩在外面，難受地厲害，只能靠擺攤賣豬蹄消磨時光度日。
蹲在路牙子邊，出神想白蘇蘇的時候，居然意外碰到了我以前在警隊的兄弟，王安。
他遠遠地看見了我，聞到我十里飄香的豬蹄，就還是和從前一樣兩眼放光，口水直流。
我一看到他，也熱情地要把豬蹄遞給他。
只是這次他沒先狼吞虎咽，而是看著我給他的豬蹄，更加歉疚不安。
猶豫很久，他躲閃地說：”決明，有件事情，我想了想，還是和你說說吧?！?/p>
我疑惑地看他，”什么事？”
“其實，其實最近我們才知道，當年給你的癌癥診斷書是那個半吊子醫(yī)生的失誤?！?/p>
“患癌癥的不是你?！?/p>
“是已經(jīng)死了十三年的老頭的復(fù)印件，剛好名字和你一樣，那醫(yī)生不走心，日期輸錯了?！?/p>
我反復(fù)品味著這幾句話，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怕是夢境，盯著王安又問了句：
“你說什么？”
王安像是想要安撫我的樣子：
“沒事，那個醫(yī)生還搞錯了好多人的癥狀，現(xiàn)在革職處理了，而且還罰款……”
我已經(jīng)不想等待王安把話說完。
滿滿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死不了了！我不會在一個月以內(nèi)死掉！
我也是有機會陪著白蘇蘇天長地久的人！
一種莫名壓到大海稱霸世界的勇氣支撐著我，我撒開腿在熙攘的人群里飛速奔跑。
跑出了殘影，想飛快地跑到白蘇蘇身邊，想把一切都告訴她，想告訴她我其實也好愛好愛她。
我們這下終于可以在一起天長地久了！
跑到了白蘇蘇的家門口。
我一個急剎車，心臟就要跳出嘴巴，還是忐忑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抬手敲門，”蘇蘇，我……”
白蘇蘇面無表情地開了門，伸手拿著噴花的大水壺，狠狠地噴了我一臉水。
我難受地擠了下眼睛，睜開眼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英俊挺拔帥氣無比的男人，此刻翹著二郎腿，一臉甜蜜地坐在白蘇蘇從不隨便讓人碰的床上，嘴里還賤賤地吃著白蘇蘇親自給削了皮的蘋果……
4
而白蘇蘇此刻還一手拿著電話，烏青的眼睛嫌棄萬分地看著我，嘴中毫不避諱地和手機對面嘀咕著：
“是啊，方?jīng)Q明那么惡心的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世界上男人死光了我也不看那晦氣東西一眼。”
“什么？你說凌霄回來了？他要追我啊？”
“讓他排隊等等，提出和我要約會的還有十三個商業(yè)新秀，政界權(quán)貴。”
“嗯嗯不說了，肖嵐大帥哥寶貝還在我家等著呢，我倆得好好商量一下半個月后婚禮的事情。”
白蘇蘇掛了電話，看蒼蠅似的掃了我一眼。
“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住了。
我接受著這從天而降海量的信息，腦袋和爆炸了一樣。
所以，剛剛在床上坐著的，就是她口中的肖嵐大帥哥寶貝？
她果然是一點都不愛我了嗎？已經(jīng)開始籌備半個月后的婚禮事宜。
巨大的壓抑和窒息感死死地壓在我柔軟的心臟上，難受得我差點呼吸不過來。
我總覺得不對勁，跌跌撞撞往外走，還是撥通了張博士的電話：
“喂，老頭兒，從沒求過你，這次你能不能拿你高超的醫(yī)術(shù)幫我診斷一下，我到底是不是患癌癥快死了？”
“王安說我其實沒事。”
“可沒事，怎么會難受到和死了一樣呢？”
張博士是我爸年輕時候救了一命的醫(yī)生。
愛說道，我聽了煩，見了就跑。
可這次實在太痛苦了，我求著他幫我做了全身體檢，當密密麻麻的單據(jù)被張博士捧在手里。
看著他單手拖著眼鏡，嚴肅皺眉的表情，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老頭兒，但說無妨，還能活多久?！?/p>
我生無可戀地看向白的刺眼的燈光，摸著不聽話一直抽搐的心臟，痛苦閉上眼睛。
張博士嘖嘖了兩聲，疑惑地看向我，一個厚實的巴掌沖著我的后腦勺賞了過來。
“年輕人悲什么春傷什么秋！”
“你又沒什么大問題，小毛小病的，中醫(yī)調(diào)理一下就好了?！?/p>
我難以置信地坐起身，強力不讓自己癟嘴：
“真的嗎？可為什么我會這么難受？”
“吃不下飯，睡不好覺?！?/p>
“每天晚上三點多才能睡著，五點多就醒了?！?/p>
“腦海里全是以前走馬觀花的畫面，而且白蘇蘇哪一天穿得什么衣服，做的什么表情，說的什么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p>
“人家說人死之前就會不由自主把以前都想一遍?！?/p>
“我這不是回光返照是什么？”
“而且這些癥狀已經(jīng)持續(xù)七年了，七年，和我被診斷癌癥的時間也差不多啊。”
心里還在以為張博士是為了寬慰我，故意拿善意的謊言框我。
張博士拿起單據(jù)看白癡似的，嫌棄塞我手里：
“這能造假？年輕人，要不說你蠢呢?！?/p>
“你說的那些，是相思癥??！是愛?。∧阒皇且驗樘珢勰莻€女生了，才會茶飯不思，輾轉(zhuǎn)反側(cè)，身形憔悴?！?/p>
“誒，想當初，老頭我也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俗話說的好，愛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p>
“可是我不勇敢，我沒能追，我……”
張博士喋喋不休，悵惘地摸著白胡子，長長的眉毛跟著往下耷拉，寫滿憂郁。
我不想聽了。
我只是確定自己沒事，確定自己沒有癌癥，肯定自己是那樣深愛著白蘇蘇。
張博士能幫我診斷出相思癥，卻不能幫我徹底解決這個結(jié)癥。
我失落地走在路上，想了很多很多，最后還是決定放手：
如果陪在她身邊的人不能是我，那我就親自挑選出最能讓她幸福的人！
篤定了想法，我立刻撥打電話，把不久前白蘇蘇提到的每個男人的名字都報給了調(diào)查團。
畢竟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
在聽到我說愿意投入4000萬資金的時候，調(diào)查團的效率也高的可怕。
我捧著厚厚的調(diào)查資料，看了又看，更加悵惘：
真特喵的可惡。
這么多人里，人品最正，性格最好，長得不錯，基因挺好，家底又豐富的人——嗚嗚嗚第一名還真是那個肖嵐！
腹誹又難受，我還是偷偷摸摸溜到了白蘇蘇的家那邊。
蹭著門縫，把自己做了筆記的每個人背調(diào)資料塞了進去。
“親！咱們是神秘助人團噠！針對您的交往對象這邊幫您做了篩選喲，您可以按照排序進行調(diào)劑選擇喲~”
以為做的天衣無縫。
隔天半夜兩點四十二，通訊軟件上，白蘇蘇給我發(fā)來了：”？
5
我一個激動，不小心被手機砸了腳。
在我慎重斟酌了一個小時三分二十八秒過后，決定回復(fù)一個”哈哈”。
“哈哈”剛發(fā)出去，白蘇蘇秒回我”神經(jīng)病，滾遠點?！?/p>
然后火速把我們之間僅有的聯(lián)系方式拉黑了。
這下我內(nèi)心的惆悵和悲傷簡直辣么多，多到整個宇宙都要裝不下了。
沒有方式聯(lián)系到白蘇蘇，我只能一邊騎著三輪車賣點醬豬蹄消磨時光，一邊默默扳指數(shù)著距離白蘇蘇說的半個月婚禮還有多久的時間。
我的醬豬蹄真的很好吃，我賣一百八十元一斤，本來就是想悠著點慢慢賣得了。
結(jié)果根本耐不住爆火的追捧。
食材頂級，水用山泉水，料酒用的茅臺，熬出來的老鹵，把鞋底煮進去也能把人香哭。
保溫蓋一掀開，濃郁的香氣直沖像是”?！钡囊幌掳讶说奶祆`蓋打開了。
顧客排的老長一條隊，所有人的鼻子聞到我豬蹄的香氣，就像是跨越了千年歷史觸摸到了美食的真諦。
舌頭瘋狂渴求，胃部咕咕亂叫，每一天，即便我限量出賣，還是會被追著的顧客一搶而光。
這使得出山的我很忙，可身體忙他的，我的腦袋我的心還是想著白蘇蘇。
還有三天，白蘇蘇或許就要和那個肖嵐結(jié)婚了吧。
我瘋狂地騎著三輪轉(zhuǎn)移陣地，來到了極其偏遠的地方。
心想：到時候，白蘇蘇和致富寶家族的少爺結(jié)婚，鋪天蓋地肯定都是郎才女貌的大屏幕。
兩個人會在繁華的鬧市里高興地試著婚紗，會開著豪車四處兜風狂買東西。
會卿卿我我地去餐廳吃飯去影院看電影。
說不定還要去游輪那邊玩，接受一下新聞媒體的采訪之類。
……
我不要自己那么難受，干脆早點跑遠些。
孤獨落寞地坐在石塊上，我閉眼也無法克制自己關(guān)于白蘇蘇的一切想象。
把保溫蓋稍稍掀開，等著荒郊野嶺的幸運兒路過，我送他一個我的醬豬蹄呢。
一雙價值不菲的皮鞋，突然停在了我的攤位之前。
我聽到咕咚咕咚的咽口水的聲音。
抬眼看，更是讓人驚呆：
這是誰？這是誰？！這是誰？?。?/p>
這落魄又不減一分帥氣與貴氣的面孔，這只比我稍稍遜色一點的男人——
天殺的，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那天坐在白蘇蘇床上的狗男人。
是白蘇蘇嘴里的帥氣寶貝死肖嵐。
是要和白蘇蘇結(jié)婚的人。
可結(jié)婚……肖嵐此刻不應(yīng)該陪著白蘇蘇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狐疑羨慕又可恨地打量著肖嵐，肖嵐卻滿眼都只有我的豬蹄。
他的眼睛里閃耀著對我豬蹄的渴求，喃喃著：”多少錢??？師傅怎么賣??？師傅看起來真的好好吃??？能全賣給我嗎？”
話越說肖嵐盯著豬蹄的表情就越瘋狂。
我砰地把保溫蓋蓋上，回過神的肖嵐抬頭悻悻地看向我。
看樣子在一瞬間他是想求我賣他豬蹄的。
只是短短幾秒，他的表情從認出我變得驚訝，又變成恨我入骨的深刻。
我還在詫異——好家伙，他卻和白蘇蘇一脈相承。
出其不意對著我的臉就是猛揮一拳。
“是你這個垃圾！我不打死你，都是你浪費了我小姨的大好青春！”
6
好用力的一巴掌。
我感覺我?guī)洑獾哪標查g被拉低了顏值水平。
但是叫我回不過神的，不是這火辣辣的疼痛，而是肖嵐那句話。
“什么叫你小姨？你的意思是……蘇蘇只是你的小姨？不是你的……結(jié)婚對象？”
肖嵐看傻子一樣看我。
似乎懷疑自己在和不同的物種講話。
我以超長靈敏的感覺捕捉到了他對我豬蹄仍然有著的覬覦。
迅速晃了晃我那鮮嫩鮮香的豬蹄：
“想吃嗎？人生難遇嗷……想吃的話，交換情報。”
肖嵐板著面孔，非常用力地想堅守自己的立場。
他的眼睛使勁兒瞥向別處，嘴巴和鼻子卻各執(zhí)一詞，拼了命地朝著我的豬蹄往過蹭。
“我才……不會唔……搭理你這個傷害我小姨那么深的垃圾?！?/p>
一排烏鴉飛過我的腦門，我無語地彎了彎嘴角，輕輕拍肖嵐的肩：
“你起碼言行合一?！?/p>
肖嵐看了看已經(jīng)被自己塞到嘴中，好吃到流口水的豬蹄，面色尷尬到漲紅。
手足無措地假裝忙亂的咳嗽，最后估計還是抹不開面子。
他厚臉皮要我再給他一個豬蹄，終于愿意和我并排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塊上。
一口啃著豬蹄，一邊四十五度抬頭望天。
帥氣的肖嵐，此刻略顯樸素又悵惘地和我說起過去。
“想當初我小姨和全家據(jù)理力爭，絕食了一個禮拜才求來同意和你這個窮光蛋結(jié)婚的機會?！?/p>
我低下頭，又想哭了。
這事情是在結(jié)婚前四天，我接到消息得離開的前一天，蘇蘇才愿意告訴我的。
我那時就想告訴她，我其實一點也不窮。
一手的好廚藝和我爸留給我的遺產(chǎn)，夠她幾輩子好好造的，她不必為我受那么多苦。
可是沒來得及。
肖嵐繼續(xù)說：
“她說你當時甩了她逃婚的借口特別敷衍，你后來又杳無音信，所以她花了大概有三年的時間，都在琢磨，到底自己是差在哪兒了？你怎么就愿意放棄她？”
我的眼淚又不聽話了，使勁地扣著自己的手指。
我都想罵自己王八蛋。
當時離開之前，我還做過萬一自己直接喪生的準備呢？昏迷前，更是怕。
那時候咽著一口氣打通了白蘇蘇的電話。
明明聽到了她的聲音，自己是那么驚喜和幸福。
明明也能感受到她對聽到我聲音的激動和忐忑，小心翼翼。
可我就是說了最傷人的話，我問她，”白蘇蘇，一加一等于幾？”
白蘇蘇說：”二？”
我當時被炸彈炸下的碎片壓住脊背了，還是想笑：
“答對了。你太聰明了?！?/p>
“只是我忽然想起自己更喜歡笨一點的女生，我們不合適，分手了哈?！?/p>
再就意識昏迷，醒來得到癌癥診斷書，我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再沒聯(lián)系白蘇蘇。
肖嵐還在吃著豬蹄，啃得津津有味，語氣依舊悲傷：
“她想了很久，四處打聽你的消息，像個瘋子一樣每天預(yù)設(shè)再見到你的場景?！?/p>
“不知道推算了多少遍。”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能想到，畢竟當初那張合同的出現(xiàn)實在太過一氣呵成。
“家里人逼她聯(lián)姻，她不愿意，嘴硬就說要等你，要報仇?！?/p>
“可只有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我知道，哪里是什么報仇，我小姨分明就是還奢求有機會找你問個清楚，和你在一起?！?/p>
我的淚水決堤了，腦海里浮現(xiàn)曾經(jīng)的一幕幕。
顫抖著聲音說，”我讓她失望了。可那次你們說的半個月結(jié)婚……”
肖嵐終于吃完了豬蹄，他蹭的起身，抬腳踹了我的屁股：
“你還說！那時候她知道你是因為彎的，才放棄了她，心如死灰！”
“本來不答應(yīng)和我一起籌備大姑的婚禮，為了讓自己忙起來，才答應(yīng)和我一起幫人家籌備婚禮?！?/p>
“結(jié)果……”
肖嵐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7
“結(jié)果怎么了？”
我一看肖嵐的落魄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肖嵐果然面露苦澀，剛剛吃過美味豬蹄的容光煥發(fā)，也無法拯救他的低落。
“結(jié)果，不久前，白家破產(chǎn)了。我們肖家作為一半的股票持有者，一起損失慘重！”
“我大姑受影響，男方不和她結(jié)婚了?！?/p>
“凌家趁人之危，逼著我小姨嫁給他家的凌霄，這樣才同意幫助白家度過難關(guān)?！?/p>
“小姨的爹媽都勢利，跪下求小姨救救這個百年企業(yè)，小姨啊……她現(xiàn)在，估計在等著和凌霄結(jié)婚吧……”
肖嵐說完這句話，我的心里立刻就咯噔一聲巨響。
凌霄？
我記得當時做調(diào)查，凌霄這個人是里面玩得最花，性格最糟糕，又有暴力打人歷史的公子爺。
白蘇蘇和誰在一起，都不能和凌霄在一起！
瘋狂地要把白蘇蘇拉出深淵的沖動，叫我猛地起身，不管不顧登上三輪車開始往中心區(qū)域狂奔。
恰巧隊長也打來了電話：
“決明啊，雖然你已經(jīng)退役多年了，但是現(xiàn)在隊里發(fā)現(xiàn)了A級罪犯！離開你，這事有點難辦啊?！?/p>
我一邊咬牙拼死瞪著三輪，一邊回到：”您說！”
“我們追蹤溯源，掌握大量線索發(fā)現(xiàn)……上市集團凌家的企業(yè)存在大量的洗錢操作，融資過程里也有大量黃賭毒的暗黑產(chǎn)業(yè)?！?/p>
“給他天使投資過的蒙氏也脫不了關(guān)系，探子的最新情報是，凌霄會在五天以后舉辦婚禮，要犯差不多都出席……你看……”
“你能不能裝作大廚師混進去，里應(yīng)外合，幫助我們把人一網(wǎng)打盡？”
我咬緊牙，心里的憤怒和火氣直沖云霄：
“那——當——然——可以！”
和警隊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我迫不及待地靠著自己稱霸世界多年的廚藝，以首席婚宴負責人的身份溜了進去。
蘇蘇和凌霄結(jié)婚的各種名貴飯餐都得經(jīng)過我手，于是我綜合運用自己的多年所學與實踐經(jīng)驗。
成功把食物做成了長得極其好看，聞起來極其誘惑，吃起來又難吃到吃一口連胃液都能吐出來的地步。
拿出足夠的大廚師的氣勢，我指揮著來來往往的人把餐食端上桌去。
別管多難吃，只要是筷子碰上，再往嘴里那么一放，我保證一會兒警察兄弟來了，沒有一個人有力氣跑出去。
心里忐忑地又痛苦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數(shù)著，我著急尋找白蘇蘇的身影。
哪里都找了，就是沒找到。
忽然又聽到了路過干活的服務(wù)員的聲音：
“是吧，我也覺得那個白小姐一點也不想嫁給凌少爺！都餓了三天了，你說一會兒會不會在婚禮上直接暈過去啊……”
“誰管呢？暈過去也不礙事，反正凌少爺把她關(guān)在地下室那邊的小房子里，她又跑不了，管她多慘呢，不就是為了錢高攀我們少爺?shù)陌萁鹋畣?，對了，這大閘蟹好香，我們偷偷嘗一下……”
我本來扭出去要立刻尋找白蘇蘇的腳步，由此稍稍一頓。
8
背身狂往大閘蟹里下二十倍拉肚子的計量！
看到那兩個多嘴的說蘇蘇的人，真的吃下了以后，才飛也似地跑去找人。
跑時我不忘做了頓蛋炒飯，四平八穩(wěn)地揣在胸口端了過去。
果然，遠遠地我就看見白蘇蘇一個人穿著厚重的，白色的婚紗，蹲在墻的角落。
小小的蜷縮成一團，埋著腦袋，看起來隨時都要破碎。
我的心跟著也碎了一地。
四周沒人，我蹲下身去，把還熱氣騰騰的蛋炒飯推了過去。
白蘇蘇低著頭，感覺到有人來了，本能地想躲，但是蛋炒飯的香氣太過熟悉。
她控制不住使勁兒嗅了嗅。
然后就是猛地抬頭，我清楚看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此刻是多么的紅腫。
她哭了很久，妝花了，眼睛腫著，鼻尖紅紅的，甚至還有兩行清淚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涌著。
“……”
白蘇蘇看見我，好像又懷疑自己看錯了，不說話，歪著腦袋定定地看。
我看著心疼，聽到了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繼續(xù)把蛋炒飯往過推，”吃?！?/p>
白蘇蘇又嗅了嗅鼻子，眼淚流的更兇，開始嘰里呱啦嗚嗚嗚地說著話：
“我不會是要餓死了吧……”
“怎么在這鬼地方還能看見方?jīng)Q明……”
“餓死以后下輩子不要這戀愛腦了……我再也不要遇見方?jīng)Q明了……”
“蛋炒飯……好香啊……是幻覺嗎？餓死鬼死前都有機會吃到自己最想吃的飯是嗎……”
一邊說著，白蘇蘇一邊端起旁邊的蛋炒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但好像又怕下一秒就看不見”我”這個幻覺。
她一邊使勁兒往嘴里塞著飯，一邊流淚哭，一邊還要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
樣子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我看了，又想笑，又想抽自己兩巴掌，手指忍不住地輕輕搭在她的腦袋上。
拍了拍。
白蘇蘇不動了。
眼睛瞪得很大，盯著我，聲音顫抖：”你……你是真的？”
我一時說不出自己心里的難受，想哭，想笑，還是生硬地擠出嘴角弧度點頭。
“真的，我是真的，我這次來，是專門帶你離開的。”
“我不想讓你嫁給凌霄。”
白蘇蘇發(fā)呆地聽著，鮮紅的嘴巴嘟得能掛油瓶，她似乎極力要讓自己清醒。
雙手朝著臉頰響亮地拍去，我聽見她說：
“白蘇蘇！可別精神分裂！”
“方?jīng)Q明那個男同才不會對你這樣！假的！他是假的！”
“你是他擁有的一切里，最容易被拋棄的！”
“是遇到難關(guān)最先可以被放棄的！”
“不準再瞎想了！”
白蘇蘇對自己毫不留情，我看得淚水狂往外流。
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把人緊緊地抱進了懷里。
“白蘇蘇，真的，是真的。現(xiàn)在的方?jīng)Q明是真的?！?/p>
“他不喜歡男人，喜歡你是真的?！?/p>
“來這里搶婚，要帶你走也是真的?！?/p>
“白蘇蘇，我希望你在我身邊，希望你一直陪著我，全部是真的。”
“你能聽懂嗎？”
白蘇蘇看著我，沉靜很久，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死死地抱住了我。
食指扣在我的脊背上，用力地像是要揉進骨髓。
外面突然一陣嘣嘣咚咚的巨響，按照事先的計劃，應(yīng)該是警隊里的兄弟們開始行動了。
白蘇蘇不清楚情況，嚇到往后一推，皺著眉喃喃：”果然精神混亂了嗎……這都什么和什么……”
我轉(zhuǎn)身瞥了眼，看見凌霄派的走狗似乎在最后的緊要關(guān)頭，還不忘回來要把白蘇蘇搶走。
于是把光著腳，婚紗也因為托在地上而臟兮兮的白蘇蘇橫抱在懷里，唰得起身。
我開始帶著人在亂哄哄的人群里瘋狂地往外竄。
“別動！”
“警察我是好人！”
“凌霄你給我把酒瓶放下！”
“人呢？人呢？你踏馬的把老子好不容易要到手的白蘇蘇丟哪兒了！”
“.……那二十一億的巨款真不是我貪得……”
人群熙熙攘攘，警察和中了藥渾身綿軟無力的潛在罪犯以及慌亂的人們混作一團。
白蘇蘇摟著我的脖子，目光卻單單停留在我的身上。
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流動。
人來人往之間，我和白蘇蘇卻好像跨越了道不盡的距離，模糊中只能清楚地看見彼此。
雨很大，也很急。
把我們兩個人都打得很狼狽。
像極了初次見面的第一天，也是一個雨天，白蘇蘇從樓梯上跌下來，扭傷了腳。
我莽撞地帶著人就著急地往醫(yī)務(wù)室跑。
那時的雨同樣把我們兩個人澆的狼狽。
……
不知道跑了多久。
我把白蘇蘇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車的后座上。
我起身要去找點厚實的衣服。
她一把拉住我。
似乎理清了一切。
她問：”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下雨天？下雨天總是陰郁又低沉，我討厭這樣的心情。”
我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這樣講。
心里莫名慌亂。
但下一秒，她認真地捧起我的臉頰，蜻蜓點水的留下一個吻：
“可我現(xiàn)在喜歡下雨天?！?/p>
“因為下雨天，是遇到你的日子。是你來主動找我的日子?！?/p>
“我很開心?！?/p>
白蘇蘇的眼睛亮晶晶，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臉。
看她要打噴嚏，終于慌慌張張把衣服找來了。
白蘇蘇又開始問我：
“就這么把我搶走，你個窮光蛋以后怎么養(yǎng)活我們一家？”
我二話不說把兜里的一沓銀行卡塞到她手里：”其實夠你好幾輩子造的?！?/p>
白蘇蘇笑了。
“不早說。”
“別的呢？都現(xiàn)在了，你總該有別的要和我講吧?！?/p>
我滿懷柔情地把人樓下懷里，輕撫她的頭發(fā)。
是啊，有很多要講，把之前的所有誤會和之后有她的未來都講個清楚。
我要用一輩子和她譜寫人生剩下的篇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