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叫云筑,是這座地牢唯一的管理員,同時她本人也被關在這個地牢五年了。
這里每半個月都會陸陸續(xù)續(xù)被抓來很多女孩子,抓滿以后就會被統(tǒng)一清理掉,再換下一批。
面對這些來到這里的遭遇能用豬狗來形容的漂亮女孩子們,她已經(jīng)感到麻木了,有時候她也在想,在她們生命的這最后一段極致黑暗的時間里,她們還能用‘人’這個字來形容嗎?
在巨大的底下空間里,有兩排鐵籠焊成的牢房,一共十間。
所以這里一次生命周期的輪回就在這十間牢房進來第一個女孩再到所有女孩被清理干凈的時間。
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幾乎所有事情都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
對于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周期輪換的云筑來說,她也是樂得清閑了三天,這也算是那個男人給她放的假。
她不用每天看那些女人行尸走肉一般被鎖在牢房里發(fā)呆,也不用聽她們哭,不用想盡辦法勸她們不要輕生。因為如果有人輕生,處理尸體會很麻煩。
管理員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周期里保她們的命。如果沒保住,云筑就得想辦法在不出去的情況下獨立處理掉尸體。
過程是痛苦的,惡心的,她曾經(jīng)把那些肉做給其他女人吃。
她一邊切肉,一邊流著淚,再突然沖到垃圾桶旁邊狂吐。
那是唯一一次。
從那以后,她決心不讓任何人死在她的管理之下。騙也好,哄也好,總之,不能在周期結束前出人命。
2.
她讓男人給她買了煙酒,反正她出不去,這些物資只要她開口,男人總會給她買來。
五年前她也是個眼神清澈明亮的大學生,這里這些女人受過的苦她都受過。
而現(xiàn)在,她只是在清理牢房的間隙一個人對著這個空蕩蕩的地下空間抽著煙發(fā)呆。
她拄著拖把,拖把黑乎乎的早就失去了它原有的顏色,不過她不嫌棄,對她來說只要沒沾著血這拖把再黑也是干凈的。
煙灰落在地上,不久就會融在濕漉漉的水泥地板上,毫無蹤影。
掐了煙,她有些痛苦的嘆了口氣,一低頭淚水就從眼眶里滑了出來,淚痕有些冰涼,她就抬手抹掉。
明天,又會見到怎樣的女人呢?那人會是鐘明大學哪個專業(yè)的學生呢?她們又是陷入了惡魔什么樣的謊言里才會被帶到這里呢?這些問題,她一遍遍的想過,見過這么多被抓來的女人,毫不夸張地說這地方的這些人這些事都夠云筑出一本書了。
書名可以叫做地牢里的玫瑰。多美多諷刺。
收拾得差不多了,這地方每次大掃除都讓云筑有種收拾了豬舍的感覺,太臟了。但是她盡量收拾干凈,也是對后來人為數(shù)不多的關照了。
第二天下午,云筑在二樓房間喝得微醺。聽到對講機傳來聲響:“人到了?!?/p>
她拿起對講機回了一句:“馬上下來?!?/p>
在酒精的作用下,十分慵懶的開門走下去。來到被她打掃過的牢房區(qū)。
第一間牢房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是那個把她抓來做了五年地下管理員的男人。
她對他,已經(jīng)不怎么恨了,至少比起那些慘死的女人,他對她夠好了。
她走進牢房走到男人的身邊蹲下查看那個新來的正在昏迷中的女人。
一如既往地很漂亮。白皙的皮膚,高挑的鼻梁,櫻桃般的小嘴。
云筑撥開女人散落的頭發(fā)不自覺問了一句:“這屆學妹長得怎么都這么好看?”
男人站在身后沒回答她,她也不在意,開始動手扒掉女人的衣服,把她剝了個精光,這是來新人以后管理員要做的第一件工作。
這里的囚犯是不能穿衣服的,衣服又臟又臭的,她也不愿意多干給人洗衣服的這種差事。
給她們一天做兩頓飯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她是管理員又不是丫鬟。
扒完衣服,她就給女人脖子上套上了鐵質(zhì)的項圈,為了不磨傷皮膚鐵項圈的表面是一層皮。看再多次,云筑都覺得這是個狗鏈子。
也沒錯,用處是一樣的。
弄好這些云筑把亂七八糟的衣服抱在懷里站起來。
一聲不吭的男人卻在此時從后面抱住了她的腰,雙手環(huán)著她在她脖頸上嗅著:“你喝酒了?”
云筑早已經(jīng)習慣了男人的所作所為,他就是個瘋子,他覺得他就是這地下世界的皇帝。
“喝了點,今天心情好,來新人了這里要變熱鬧了?!彼谑切姆堑恼f。
說話也得說他想聽的,不然要受皮肉之苦的。
“師兄,我有點干不下去了。”她借著酒勁又說了一句。
“為什么?你不想跟我一起白頭偕老嗎?”男人一直覺得云筑是他忠實的追隨者。
云筑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累了,心累?!?/p>
男人放開云筑:“這個問題,我會好好想一下?!?/p>
云筑就從牢房里出來了,她又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點了一根煙。
至于別的事,她也不關心。
等對講機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又回到那個女人那里去,這時候男人已經(jīng)走了,那女人也醒了在角落里抱著毯子哭。
云筑走進牢房,那女人淚眼婆娑的抬起頭,滿臉的眼淚鼻涕口水。
“你要不要去洗個澡?”云筑問她。
女人的哭聲止住了,她精致的臉依然滿是驚恐:“你,跟那個助教是一伙的?”
云筑想了想,算是吧。她已經(jīng)迫不得已幫助壞人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算不得是個什么好人了。
但是她怎么會老實回答呢?
“我跟你一樣,是被抓來的,我是你2016級的學姐。在這里,你要叫我管理員?!?/p>
“管理員?”女人疑惑的看著云筑。
“你要不要去洗澡?”云筑又問了一遍。
女人點點頭。
云筑拿出鑰匙蹲下把女人脖子上的項圈打開。帶著她去自己房間。
“先沖淋浴再泡澡,泡一會你身體會舒服一些?!痹浦M了浴室把淋浴先打開,再去把浴缸的熱水打開。
女人光著身子站在門口,看著云筑幾乎不怎么看她,就默默走到淋浴底下。
還好,還好這里還有一個女人,讓她至少可以不那么害怕。
水溫漸漸升高,讓女人的心情也平復了下來,她站在水流底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站了一會她才開始慢慢洗頭發(fā)洗澡。
云筑坐到門邊的椅子上,她每次都得在這里守著,以防女人們想不開自殺。
有的人會把頭沉進浴缸里,這種時候云筑就得上前去把人從水里拉上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十分無聊,云筑從旁邊架子上拿了一本書看,這里也沒什么好打發(fā)時間的。
女人身上有各種大大小小的傷痕和淤青,她洗完澡泡到浴缸里的時候整個人放松下來,那些疼痛感也蔓延上來。
又難過,又難堪。
女人坐在浴缸里開始哭泣。
云筑抬頭看了她一眼把書合上了,過去關掉浴缸的水龍頭。
“你叫什么名字?”云筑總會問她們的名字。
女人止住哭聲抬頭對她說:“夏娟?!?/p>
云筑點點頭:“在這里我會照顧你,你要是身體有什么不舒服都跟我說。不用太難過,慢慢的會有更多女人被抓進來跟你作伴的?!?/p>
“我怎么才能逃得出去?”夏娟問了個大多數(shù)女人都會問的問題。
“我都被關五年了,你說我怎么會知道怎么逃?”云筑反問她。
夏娟有些絕望的低下頭。
泡了一會,云筑讓夏娟坐在鏡子面前吹干了頭發(fā),又領著她給她的傷口都上了藥。
最后把她帶回牢房里重新把項圈給她鎖上。
這就是云筑做了五年的事情。
她又去了一樓的廚房,熱了點下午自己吃剩的飯菜拿去給夏娟吃。
夏娟的情緒總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她捧著碗吃著,一言不發(fā)。
云筑站在夏娟的面前看著她吃完才收走了碗筷。
“好好睡一覺吧,有什么問題,明天睡醒了再想?!痹浦f完關上牢房門又回到廚房里把碗筷洗了。
后面每天都多一個人進來,云筑按部就班的把她們安頓好。
直到這一天,破天荒來了兩個人,一個女人還是昏迷的,另一個跟那男人一起站在牢房里看著一起被帶來的女人。
短頭發(fā),在牢房昏暗的燈光下,云筑第一眼以為這個地底下來了男人。
結果走近了一看,還是個女的。
男人給她介紹道:“這是新來的管理員,你好好教她做事情。”
新來的管理員?在這種地方,這個新管理員對著這般場景怎么會這么冷靜?
3.
云筑挺高興的:“喲,給我送了個小徒弟過來啊。我很感動啊?!?/p>
新管理員面色平靜的看著她,好像也沒表示嫌棄她這個久居地下的臭老鼠。
云筑跟她簡單對視了幾秒,見她不說話就把目光放向地上的女人。
“這人?怎么看著跟我一般大?學校還有這個歲數(shù)的學生嗎?”云筑奇怪的問,順便認同自己在學生們面前算是老姐姐了。
男人說:“她不是學生,是新來的老師。”
“現(xiàn)在連老師也能隨便弄來了?”云筑語氣隨意心里卻大受震撼。
男人還沒回答,云筑就給他個臺階說:“哎,反正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p>
“小徒弟,你把這位老師的衣服扒下來吧?!痹浦仡^對那個新管理員說。
對方還是沒說話,但是眼神透著猶豫和害怕??粗浦难凵穹路鹪谇笾话?。
云筑又看了眼男人:“算了,我給你演示一遍吧。”
說完她當著新管理員的面把女人的衣服扒掉了。
又把那一堆衣服塞到新管理員的懷里:“好了,我們該出去了,我?guī)闳タ纯茨愕姆块g。”
新管理員跟著云筑去了樓上。她把自己房間隔壁的門打開:“就是這里了?!?/p>
又把新管理員手里抱著的衣服拿過來丟到自己房間的塑料衣柜里。
等她再次去到隔壁,看到新管理員正站在房間中間四下打量著這個非常簡陋的房間。
“你…不會說話嗎?”她忍不住靠著門框?qū)χ鹿芾韱T的背影問。
這么淡定的來到這里,可能不是啞巴就是,腦子有問題。
新管理員聽到這話轉(zhuǎn)過身來:“不是,我只是有點搞不清狀況?!?/p>
還好會說話,云筑進去拖了椅子坐下:“你怎么來的?這么老實不用下藥就來這兒了?”
“我好像,被騙了。但是他說,我在這兒當管理員,他會給我家里打錢?!睂Ψ焦缓茔碌臉幼?。
云筑聽到這個笑出聲:“反正來了就出不去了,你就祈禱他真的會給你家里人打錢吧?!?/p>
新管理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是她居然忍住了沒有崩潰。這脾氣還真是,好啊。
“來了就好好做事情吧,至少你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在這里你要小心說話,不該說的話不要說,特別是對那些被關起來的人,不要說什么永遠出不去這種話刺激她們。”云筑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站起來,去柜子里拿出棉被鋪到床板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邊鋪一邊問。
“蓮聲,蓮花的蓮,聲音的聲?!?/p>
“我叫云筑,云朵的云,建筑的筑?!?/p>
鋪好了床。云筑就打算回自己房間待著,這個新管理員要是性格再開朗些就好玩了,可是沒想到是個悶葫蘆,真沒意思。
“你自己再收拾一下吧,我房間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p>
說完她就回房間了。
蓮聲見她走了,突然覺得房間里面挺陰森的,于是她也去了隔壁。
“我能待在你這兒嗎?”她在門口看著云筑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一個對講機充上電。
“能啊,隨便坐吧?!?/p>
屋里只能看到一張椅子,蓮聲就坐到床上。忍不住對著屋子又是一番打量。
這個屋子好多了,被云筑這么多年捯飭下來,挺像樣子的,跟隔壁的冷清完全不一樣。
“你這屋挺好啊,有人氣?!?/p>
云筑坐在椅子上從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煙來:“我在這兒住很久很久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兒就是我的家?!?/p>
“你沒想過,出去嗎?”蓮聲問。
云筑也是灑脫:“出不去啊,想也沒用?!?/p>
蓮聲聽到這個失落的低下頭。
“來一根嗎?”云筑抬了抬手里的煙問她。
蓮聲又抬頭看著她說:“不了。”
“是單純的小朋友啊,我這里除了煙酒還有適合你的?!痹浦_抽屜,“我這個抽屜里有零食,都沒過期,想吃的時候你就自己拿別客氣?!?/p>
蓮聲還是搖搖頭,她哪有心思去想煙酒零食。
云筑把煙點燃抽了一口,房間里很快就滿是香煙的味道。
她看著接近抑郁一般的蓮聲,覺得這孩子心里的問題可能比關起來的那些女人都大。不禁有些發(fā)愁。
4.
因為不熟,兩個人沉默著,云筑一根煙抽完對講機又響了。
她回復完站起來說:“我去把那個老師帶上來洗澡。你幫我把浴缸的熱水打開吧?!?/p>
蓮聲說了句好也站了起來。
云筑出了門,蓮聲去了浴室。
蓮聲在浴室里又感到了驚奇,這里的白色毛巾堆得像小破賓館里的一樣多,而且浴室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熱水放著,她也四處打量,她還看到了柜子里那一大把不知道被多少人重復使用過的牙刷。
云筑帶著老師進來的時候她又驚訝的看到老師身上的傷痕和淤青。
云筑見蓮聲打開了柜子,也知道了她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先洗澡,可以洗頭,這里有吹風機。那邊浴缸里也放好了熱水,泡會澡身上的傷口就不那么疼了?!痹浦蠋熣f。
老師去洗澡了,云筑走過來打開另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沒拆開包裝的毛巾和牙刷,還有一支新的牙膏。
“你用這個,新的?!痹浦褨|西塞到蓮聲手里。
蓮聲也算是松了口氣,她以為這地底下的生活艱苦到了沒有底線的地步。那些臟毛巾和牙刷她是萬萬不敢用的。
“我去把它們放好?!鄙徛暷弥鴸|西去了自己房間。很快又回來了。
云筑坐在浴室門口看書,抬頭跟她說:“你在外面坐著吧,去吃零食。等會晚一點做飯給你吃。”
“好?!?,蓮聲默默坐到云筑的桌子邊,打開抽屜,果然滿滿一抽屜的零食。她看向浴室始終開著的浴室的門,突然覺得心里有點暖,這個師傅,對她還挺好。
確實餓了,她打開一袋薯片吃了起來。在這里能吃到這種東西,也挺超乎想象的。
老師洗完澡泡在浴缸里的時候也哭了,蓮聲在外面都聽到了。她忍不住好奇的走進去。
看到云筑正蹲在浴缸邊勸老師。
她聽到云筑說:“這里還關了很多學生,作為老師,您一定要堅強。”
聽著哭聲,蓮聲的眼淚也不自覺落下來,自己也剛被關在了這里啊。
她偷偷在門口流了會兒眼淚,就回到桌子前坐著,打開抽屜拿了顆糖出來,撕了包裝紙放在嘴里。
那是顆硬的咖啡糖,苦中帶甜。
老師吹干頭發(fā)的時候,是云筑幫她吹的,鏡子里的人紅著眼眶,鼻頭也紅紅的,整張臉都盡是破碎。
身后的云筑只是安靜的幫她吹著頭發(fā)。
這些年養(yǎng)成的習慣,她更可憐誰,就會幫那人吹吹頭發(fā),給對方多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
吹完頭發(fā)兩個人從浴室出來。云筑拿出藥箱,蓮聲見她在忙就站起來,試圖能幫上什么。
“傷口不大的還有淤青這些得擦擦碘伏,傷口大的話要縫合包扎和打針,這些以后我都會教你的?!痹浦贿吔o老師上藥一邊跟蓮聲說。
蓮聲應了一聲就認真看著。
處理完云筑要把老師送回樓下牢房。
老師卻一下子抱住了云筑,抱住接著流淚。
云筑站在那里讓她抱著,雙手垂著不好碰她,一是老師沒穿衣服,二是老師身上有傷。
應該是剛才云筑在浴室跟她聊了一會,知道兩個人年齡相仿。
多諷刺啊,一樣的年紀一個站上了大學兩臺,一個在地底下當了五年的臭老鼠。
“陳老師,你還沒吃飯吧,我一會兒給你做飯吃好不好?”云筑輕聲問。
老師哽咽著說:“好。”這才松開了云筑。
蓮聲在一旁看著也不知道說什么,只好沉默著。
“小徒弟,你跟我一起下去?!痹浦猩仙徛暎齻€人一起下了樓梯。
云筑教了蓮聲怎么弄項圈,又帶她去了廚房。廚房很小但是被云筑收拾得很干凈。
5.
“你會做飯嗎?”云筑舀了米在電飯鍋內(nèi)膽里接水淘洗。一邊淘米一邊問這個小徒弟。
蓮聲老實說:“不會?!?/p>
“不會吧?你這樣子,挺聰明能干的啊?!痹浦滩蛔】戳怂谎?,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還是小孩子啊,不會做飯也情有可原。放心,有師傅我在,一定教會你做菜,雖然…我做的菜很一般。但是能吃的。”
云筑做菜的時候蓮聲就一直看著學,做出來發(fā)現(xiàn)云筑的手藝非常好,菜很香。而且是分量很大的兩菜一湯。
云筑盛了幾碗菜出來:“你先吃,我給他們送飯去?!?/p>
然后她盛了五碗飯菜用小餐車推出去給牢房的女人們送飯了。
蓮聲看著面前的飯菜咽了咽口水。但她沒動筷,等著云筑回來。
云筑回來看到蓮聲老實坐在那里就去洗手:“吃啊,能吃的,你不是看著我做的菜嗎?沒毒。”
“我想,等你一起吃,這些都是你做的,我一個人先吃有點不大好。”蓮聲看著云筑走過來坐到自己身邊。
“在這個地方?jīng)]這么多講究的。禮貌也不能當飯吃,你這性格…當管理員可能會有點吃力。”云筑說著自己就開始夾菜吃了。
看到云筑動筷了,蓮聲才開始吃飯。
云筑吃的很快,也吃的很少。吃了一碗她就坐在那里看著蓮聲內(nèi)斂含蓄的樣子。
“你怎么這么瘦的?以后你一個人怎么干得動這么多活兒啊?!彼芍缘母袊@。
蓮聲停了筷子睜大眼睛看著她:“什么叫?我一個人?”
“你是我的接班人嘛,以后你總要獨當一面的?!痹浦粗媲肮怨缘男『⒌奈⑿?。
看到了管理員生涯的盡頭,真好,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你呢?你不是說出不去的嗎?”蓮聲好像猜到了什么。
云筑點點頭,很輕松的說:“死了就可以出去了嘛?!?/p>
蓮聲的手上失了勁,筷子都落到了地上,云筑看了眼地上的筷子,抬頭又有些詫異的看到蓮聲眼里的淚花。
“我…說錯話了嗎?你別怕啊,當管理員很安全的,而且我不在,更能保證你的安全。這里面的女人都靠你活著的,那男人不會殺你的。你看我都好端端在這里活了五年。”云筑勸說著。
她起身去給蓮聲拿了一雙筷子。
“你能不能不要死?”蓮聲也不知道聽進去那些話沒有。
云筑笑:“我不死,你這個小徒弟怕是要給我養(yǎng)老啊,咱們兩個人在這鬼地方白頭到老也不大好吧?!?/p>
她看到蓮聲哭了,后悔自己提這事兒,只能用玩笑話試圖逗蓮聲笑。
蓮聲看著云筑止不住的落淚。也許是對沒有前輩獨自在這里當管理員的未來感到恐懼。
云筑只好抬手給她擦眼淚:“好了好了別哭了啊,我保證在你能獨當一面之前不會死的好不好,我會陪著你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p>
蓮聲點點頭,眼淚可算是止住了。
云筑也不敢隨便再聊什么:“多吃點,你肯定是餓了的?!?/p>
6.
吃完飯云筑帶著蓮聲去牢房挨個收碗,其實要不了兩個人去,但是云筑說:“這也算在這不大的地方散散步消消食了?!?/p>
每個碗都吃的很干凈。
那些女人也看著新來的管理員。有個人開口說:“都來新的管理員了,我們要被關上千年萬年了?!?/p>
云筑說:“多個人照顧你們而已。別想那么多,我一個人平時很辛苦的?!?/p>
收完碗在廚房里云筑說:“有時候累得慌我會從她們中間挑一個人幫忙,挑人要挑脾氣好的甚至是膽小的,告訴她逃跑會死,她就會為了多吃點肉認真的做事,千萬不要找那種脾氣大控制不住的,這樣我們也會有危險。”
“嗯。”蓮聲把這種堪稱經(jīng)驗的事情聽了進去。
晚上到了睡覺的時間,因為只有云筑的房間有浴室,蓮聲就在浴室洗了澡,換上了云筑拿給她的衣服。衣服是以前某些囚犯的,云筑覺得好看就會留下來洗干凈,不好看的會拿來墊在被子底下,這樣她的床也不會那么硬睡起來腰疼。
蓮聲洗完濕著頭發(fā)問身后沖澡的云筑:“師傅,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我那屋子,晚上待著害怕?!?/p>
云筑猶豫了一會說:“可以啊,你把枕頭拿過來吧我這屋就一個枕頭。”
這樣每天又有新進來的人,過了不到一星期,一個周期又要結束了。
這期間蓮聲學會了做飯,做的味道不怎么樣但是至少能做熟了,云筑很高興。
蓮聲名義上是徒弟,其實云筑已經(jīng)拿她當親妹妹了。五年了,第一次感受到了久違的家人般的存在。
云筑其實漸漸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那夢魘一般的大清理再一次發(fā)生。
陳老師是云筑的同齡人,她們一樣二十七歲,云筑很多次坐到陳老師身邊跟她聊天,陳老師說了很多她錯過的外面世界的樣子,她們甚至有相似的童年,相似的大學。
于是在清理的前一天,在男人告訴她明天做好準備的時候她請求男人這一次清理留下陳老師。
男人拒絕了,給她遞了一瓶藥。那是麻醉劑,很多時候這個藥都是她趁著囚犯不注意打到她們身體里的。
她揣著那瓶藥和針管,在晚上十點多去到陳老師的那間牢房,擁抱她跟她說了句:“如果在外面,我們能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她把注射劑的針頭扎在了陳老師的后頸上,把藥推了進去。
陳老師幾乎沒怎么掙扎就沉睡過去了。這個晚上她把所有囚犯都送入了再也醒不來的睡夢里。
第二天一大早,跟云筑睡在同一張床但是蓋不同被子的蓮聲醒了,她起身去了個廁所,洗漱好了就穿鞋打算去樓下。
閉著眼睛的云筑說:“過來躺著,今天可以多睡幾個小時?!?/p>
蓮聲疑惑著停下穿鞋的動作:“為什么?”
“今天放假休息?!痹浦廊婚]著眼睛。
“那她們不吃早飯嗎?”蓮聲還在問。
“十點以后再下去?!痹浦犻_眼,拉開蓮聲的被子讓她躺下。
蓮聲才脫掉穿了一半的鞋子重新縮進被子里。
她躺好以后云筑從自己的被子鉆到蓮聲的被子里,抱著蓮聲。
蓮聲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奇怪,卻看到云筑閉著的眼角有淚水滑落。
十點多,兩個人下去的時候牢房已經(jīng)空了。
蓮聲這才知道早上云筑為什么流眼淚。
“人呢?”蓮聲忍不住問。
云筑只是沉默著走進廚房準備兩個人的早飯。
這天晚上云筑就開始發(fā)燒,睡夢中她迷迷糊糊的哼唧然后咳嗽,身邊的蓮聲醒了打開昏黃的燈,看到云筑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嚇了一跳,她摸著云筑的額頭才知道云筑發(fā)燒的厲害。
趕緊去藥箱里面找藥,燒了熱水沖藥給云筑喝。喝了藥云筑又睡著了。
第二天虛弱的云筑讓她從柜子里找吊瓶的藥水出來,她在這種時候都還在教她怎么給別人打針。
沒給人扎過針的蓮聲手抖個不停,看到血管了也不敢扎下去。
云筑說:“你再不給我扎針我就死了。”
蓮聲急得不行,咬咬牙把針戳了進去。生手手挺重的,差點捅破云筑的靜脈血管。
云筑忍著疼,突然笑出來:“挺好的蓮醫(yī)生?!?/p>
蓮聲看著虛弱的她,趕緊給她手背上的針頭貼上膠帶。她輕輕握著云筑扎著針的手哭出來。
“師傅,你不要死?!?/p>
“你是因為陳老師才這樣的嗎?”
“你也想想我好不好?不要丟下我?!?/p>
云筑心里一陣酸楚,她用另一只手摸摸蓮聲的頭。
“還有很多東西要教你呢,我不會死的?!?/p>
說謊。
她累極了,她很想撒手不管了,死掉再怎么不好,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
“桌上那本醫(yī)學書,是教你怎么給人吃藥和扎針的,我以前是醫(yī)學生,這也是為什么那家伙要留下我當管理員的原因。我治了很多人的傷,卻都沒能救下她們的命?!?/p>
“我只是個不稱職的醫(yī)生。嗯…我還沒拿到醫(yī)師執(zhí)照呢?!?/p>
“你要把我會的東西都學過去,以后照顧好那些可憐的女人。同時也能保住你自己的命?!?/p>
“你不要想著逃出去,這個地牢的門,只能從外面打開,那個男人,還有同伙在幫他。如果你跑,跑不掉有監(jiān)控還會換來一頓毒打,如果是犯人逃跑,大概率會被打死,如果你讓那個男人死在地牢里,就永遠都出不去了。所有人都會餓死?!?/p>
“蓮聲,我的小徒弟,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堅持不住了,你也不會被騙過來當這見鬼的管理員?!?/p>
云筑說了一大串,蓮聲只是聽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7.
后面幾天蓮聲還是堅持給云筑扎針,但是云筑的身體不見好。她幾乎成了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因為她一點求生的意志都沒有。
但她還是在抽煙,打著吊瓶抽著煙,煙霧籠罩在屋子里久久沒有散去。
蓮聲一個人清理樓下的牢房,這份工作對她來說仿佛進入了地獄。哪能只用一個臟亂差來形容。
但是她想到病懨懨的師傅,還是堅持著。
云筑也為了能讓蓮聲盡早適應一個人工作,沒有去看過一眼。
三天過去了,那個男人終于來了,當對講機里傳來聲音,蓮聲拿過來回復了。
蓮聲去到一樓,她沒處理新來的女人身上的衣服,而是第一次跟那個男人對視著:“師傅病了,病的很嚴重,求求你,帶她出去治病好不好?”
男人聽了這話,也沒理她,而是徑直去了云筑的房間。
門開著,進去就看到云筑坐在那兒打吊瓶抽煙。
他上前把云筑的煙掐了,捏起云筑的下巴看她蒼白的臉色。
“你病了?”
云筑平靜的感受著下巴上因為男人用力而傳來的痛感:“嗯,要死了。我終于可以出去了,你能不能,找個地方,把我埋了,不要跟那些女人的尸體一樣隨便丟到化學溶劑里。五年了,以我們之間的情分,這種事情,你會幫我的吧?”
蓮聲在門口一字不落的聽到了這些話。
男人松開云筑的下巴,他皺著眉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想說什么卻又什么都沒說。
他轉(zhuǎn)身出去了,到了門口蓮聲抓住男人的褲腿跪下求 他:“你帶我?guī)煾党鋈ブ尾“?,她真的不行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p>
男人正是心煩,蓮聲撞到了槍口上,他抬手打了蓮聲一巴掌,力道之大讓蓮聲松開他的褲腿身子歪向了一旁,男人不解氣,又抬腳踹向蓮聲的腹部。
云筑見這情形,拔掉了手上的針頭走出來,身子發(fā)虛,但她依然擋在蓮聲的面前:“夠了?!?/p>
男人看著云筑倔強的臉,他的眼神很復雜,帶著憂傷。
五年了,他當然舍不得云筑死,他讓蓮聲過來也不過是想讓人分擔云筑的辛苦。
沒想到云筑會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不再動手,對蓮聲說:“地上那個,把樓下的女人處理好。你想為你師傅好,就少讓她操心?!?/p>
說完男人就轉(zhuǎn)身下樓了,他直接離開了地牢,云筑的樣子讓他全然沒有了虐待新來女人的興致。
云筑轉(zhuǎn)身蹲下摸了摸蓮聲臉上的紅腫:“你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說他不愛聽的話。”
云筑的手冰冰涼涼的,摸在蓮聲的臉上竟也減輕了蓮聲臉上的痛楚。
蓮聲忍著腹部的劇痛爬起來,去樓下處理好那個新來的女人。當著那個昏迷女人的面,蓮聲哭得很小聲,她不愿意讓樓上的云筑聽見。
等她回到房間里,才注意到被拔掉的針頭依然在滴著藥水,藥水滴在地上已經(jīng)形成了一小灘水漬。
云筑又點了一支煙在那里抽,雖然很不健康,但她覺得自己的性命好像也不那么珍貴,甚至還比不上買煙的煙錢貴重呢。
“師傅,針還是打上吧?!鄙徛暦畔乱路^來,蹲下抓起云筑的手,手背上也有一塊血漬,拔了針沒止血就是這樣。
蓮聲又不敢蹭掉云筑手背上的血漬,她怕她疼。
云筑看蓮聲紅腫的眼睛又盯著自己的手背流出淚水。
“我的小徒弟,你對我也太好了吧,我此生無憾了?!?/p>
蓮聲抬起頭滿是委屈:“師傅,你不要再說死不死的。我不要你死?!?/p>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p>
云筑抽回自己的手,又摸摸蓮聲的頭。自己去浴室洗了手。洗手的時候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還真像要死的人了。原來已經(jīng)病到這種地步了,怪不得小徒弟每天看著她都要哭得樣子。
擦干手出來讓蓮聲給她扎針。
第二天她破天荒找出化妝品給自己化了個有氣色的妝。又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希望小徒弟不要再看著自己哭了。
剛起床的蓮聲看到鏡子前的云筑覺得有些新奇:“師傅你化妝了?”
云筑把她一把攬過來,對著鏡子里的蓮聲說:“怎么樣?姐姐我是不是挺好看的?”
蓮聲看著鏡子里熟悉的云筑的笑容點點頭。
氣氛總算是好了些。
晚上,男人把蓮聲趕到樓下去處理新來的女人。自己跟云筑待在房間里聊了很久。
門關著,忙完的蓮聲也不敢進去,就在門口等著。
接下來幾天云筑更加抓緊蓮聲對那本醫(yī)學知識的學習,她教她,把她不懂的地方一遍遍講給她聽。
蓮聲似乎預料到了什么,但她不敢問。
晚上睡覺她都鉆到云筑的被子里緊緊的跟她挨在一起睡。
又過了幾天,就在牢房里關了第五個人的那天,云筑笑著跟蓮聲說:“老天爺可憐我,那大壞蛋良心發(fā)現(xiàn)要帶我出去治病了?!?/p>
蓮聲看著云筑臉上的笑,心里是不相信的,她擔心的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啊,其實很喜歡我,在他心里面我就跟他老婆一樣,他怎么會舍得我死呢?”云筑信誓旦旦的說。
“小徒弟,你辛苦了,如果累的話可以少做點事情,沒有我看著你,你偷懶都是自由的?!?/p>
蓮聲心里不踏實,因為云筑說是出去治病,卻一句都不提讓自己等她回來的事情。
“你要照顧好自己,其他人都是次要的,記住,不惜一切保住她們的命就好,一個周期很快的。也沒有那么難,就是很累,但你是他們所有人唯一的依靠,你要堅強一些,對她們的態(tài)度也要好一點?!痹浦率裁磭诟赖牟坏轿涣恕?/p>
“師傅,我會想你的,你能出去很高興吧?”蓮聲問。
云筑的笑容停滯了兩秒,摸了摸蓮聲的頭:“高興啊,畢竟我等了五年多了?!?/p>
“嗯?!鄙徛朁c點頭。
云筑又摸了摸蓮聲憂傷的臉:“你怎么不為我高興啊?!?/p>
蓮聲抓住她的手:“只要你高興,我就是高興的?!?/p>
云筑嘴角的弧度放大,她抱住了蓮聲。她說:“終于自由了。”
自從男人帶著云筑出去治病,云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蓮聲住到了云筑的房間,那里面處處都是云筑的留下的痕跡。過了不知道多久,蓮聲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云筑了。
云筑,是她的師傅,是這個底下空間的第一個管理員。
自由后的云筑,變成了一座小小的無名的墳,靜靜佇立在無人問津的深山里。
蓮聲也學會了抽煙喝酒,抽煙的時候她總能聞到云筑身上的那種淡淡煙味,喝醉了,也能在夢里看到云筑的影子,在這單調(diào)又狹小的空間里。蓮聲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懷念云筑。她也會想象云筑出去以后真的自由了。
想象里的云筑,輕快的走在大街上,對著每個迎面而來的人微笑。
如果真的從這個極致黑暗的地方活著走出去了,那該是多么肆意快活的人生啊。
當蓮聲在一次清理后打掃到腰酸背的時候,她也拄著那個臟拖把對著那十間牢房發(fā)呆。又想到什么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
相似的背景下。
唯一不同的是,前幾次經(jīng)歷的三天休息日讓蓮聲感到非常寂寞無聊,夜里如果不喝酒她就睡不著,這地方,怎么能不讓人感到害怕?更何況她也知道了大清理的時候管理員要親手把藥物注射進那些可憐女人的身體。
如果云筑在就好了,可她不會回來了。
很害怕,所以蓮聲希望這里快點來人,希望新來的女人把這些牢房裝的滿滿當當,那才是最讓人安心的。
如果沒有那該死的大清理,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