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季知時公寓的客廳,驅(qū)散了昨夜殘留的沉重與陰霾。
江入年睜開眼,有一瞬間的迷茫。陌生的天花板,昂貴卻冰冷的陳設(shè),以及脖頸間傳來的鈍痛,瞬間將他拉回現(xiàn)實。
昨晚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斎说囊u擊、季知時盛怒的冰冷、季家父母震驚失態(tài)的目光、那個沉重的名字“蘇晚晴”、還有那幾乎將他撕裂的頭痛……所有的一切都帶著令人窒息的重量。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觸碰脖子上的傷,卻在半途停住。喉嚨的刺痛感清晰地提醒著他昨夜的遭遇,但更讓他心頭發(fā)緊的是季父季母那仿佛穿透靈魂的眼神,以及那個指向不明的“她”。
然而,當(dāng)門外傳來腳步聲時,江入年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壓了下去。他迅速坐起身,臉上努力扯出一個慣常的、帶著點陽光味道的笑容,雖然因為喉痛而顯得有些勉強。
季知時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溫水和醫(yī)生留下的藥。他看到已經(jīng)坐起來的江入年,腳步微頓,目光在他臉上仔細逡巡。
眼前的少年,臉色依舊蒼白,脖頸上紫紅的淤痕在晨光下依舊刺眼。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昨夜那種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茫然和痛苦,此刻卻像是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只余下清澈的底色和一絲極力維持的平靜。他甚至還對著自己笑了笑,盡管那笑容有些虛弱。
“醒了?感覺怎么樣?”季知時走近,將水杯遞過去,語氣平淡,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揭秘和江入年痛苦的反應(yīng)從未發(fā)生過。
“好…多了?!苯肽杲舆^水杯,聲音嘶啞低沉,像砂紙摩擦。他小口啜飲著溫水,溫?zé)岬囊后w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舒緩?!爸x謝…季同學(xué)…收留?!?/p>
季知時看著他低垂的眼睫,沒有錯過那細微的、掩飾性的顫抖。他沒有追問昨晚的事,沒有提那個“蘇晚晴”,也沒有再探究他頭痛的原因,只是淡淡地說:“醫(yī)生開的藥,記得吃。今天別去學(xué)校了,在這里休息?!?/p>
“不…不用了!”江入年連忙搖頭,動作牽動傷處,讓他輕輕抽了口氣,但語氣卻帶著一種近乎急切的堅持,“我…沒事了。能去…學(xué)校。”他需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充滿昨夜沉重氣息和季家人審視目光的空間。他需要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回到那種“一切如常”的假象里,才能讓自己混亂的心緒稍稍安定。
季知時沉默地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他勉力維持的平靜。片刻后,他點了點頭,沒有勉強:“好,我讓張叔送你,但我今天有點事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了?!?/p>
江入年點點頭,他知道季知時是要去審問那個自稱他‘父親’的男人。
踏入熟悉的校園,呼吸著帶著青草和陽光味道的空氣,江入年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懈了一絲。然而,他脖子上那猙獰的傷痕,卻像一道無聲的宣告,瞬間吸引了所有認識他的人的目光。
“入年!”沈遲幾乎是第一個沖過來的,他一把抓住江入年的胳膊,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俊臉上此刻滿是毫不掩飾的焦急和擔(dān)憂,“我靠!你脖子怎么回事?誰干的?!”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道紫紅色的勒痕,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云言緊隨其后,清冷的眉頭緊緊蹙起,鏡片后的目光同樣凝重:“傷得不輕。怎么回事?”他仔細打量著江入年的臉色和傷處,語氣帶著關(guān)切。
就連向來話不多的晏清殊也圍了過來,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關(guān)心。
被同學(xué)們團團圍住,感受到他們真切的擔(dān)憂,江入年心頭微微一暖,昨夜那種冰冷刺骨的孤寂感被驅(qū)散了些許。他努力揚起一個安撫的笑容,雖然因為喉痛顯得有些僵硬:“沒…事。就是…昨晚…遇到個…瘋子…認錯人了…季同學(xué)…正好路過…幫了我…”
他避重就輕,只提了襲擊和季知時的救助,絕口不提季家父母后續(xù)的反應(yīng)和那個打敗性的“身世”猜測。仿佛那只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沈遲顯然不信:“認錯人?下手這么狠?報警了嗎?”他盯著江入年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點什么。
“報了…”江入年點頭,避開沈遲過于犀利的目光,“警察…處理了…”他不想再多說,喉嚨的疼痛也適時地提醒他少說話。
江入年感激地看了云言一眼,點點頭。在朋友們的簇擁下,他暫時將昨夜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一切拋在了腦后。
午休時間,江入年找了個借口獨自一人溜到教學(xué)樓后面僻靜的小花園。他背靠著一棵老槐樹坐下,溫暖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在身上,卻驅(qū)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空白的搜索框。手指懸在屏幕上,微微顫抖。
蘇晚晴。
雙胞胎。
失蹤。
這幾個詞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復(fù)盤旋。季父季母那震驚到失態(tài)的表情,季知時護在他身前緊繃的姿態(tài),還有那陣幾乎撕裂靈魂的頭痛……一切都在指向一個他不敢觸碰、卻又無法忽視的可能性。
【宿主,你的心跳和腦電波活動異?;钴S。你在想昨晚季家父母提到的那個女人,蘇晚晴?】
江入年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又放松下來。是“系統(tǒng)”。
【嗯。】 江入年在心里默默回應(yīng)【你昨天應(yīng)該也聽到了,他們說……她的眼睛,和我很像。還說她生了一對雙胞胎,丟了一個……】他將昨晚聽到的關(guān)鍵信息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
聽到這些的系統(tǒng)感覺有些著急【不行,沒遇到關(guān)鍵人物劇情根本解不開,對不起,宿主】
江入年輕輕笑了笑【沒關(guān)系,找不找都沒什么,這么多年我不還是一個人走過來了,對了,那你知道江城是個什么情況】
系統(tǒng)【現(xiàn)在可以查到的是,江城確實和你有關(guān)系,但是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江入年點點頭【那你說的關(guān)鍵劇情和人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統(tǒng)解釋【為了不讓劇情變故太明顯,主神給我設(shè)了一個限制,只有在遇到關(guān)鍵劇情個關(guān)鍵人物的時候我才可以解鎖當(dāng)下的劇情,就像沈遲那天一樣】
江入年咂咂嘴【難道我還要見季阿姨說的那個女人一面嗎】
系統(tǒng)寬慰道【宿主不用著急,有什么情況系統(tǒng)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江入年失笑【謝謝你了,麻團】
這是江入年第一次叫出自己給系統(tǒng)起的名字。
系統(tǒng)高興的顯出形狀,在半空中不停的轉(zhuǎn)圈,江入年也恢復(fù)了真心的笑容。
同一時間,季家某處隱秘的地下室。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吸進去都帶著鐵銹和消毒水的冰冷味道。慘白的頂燈下,江城被牢牢固定在審訊椅上,手腕和腳踝處的金屬銬圈在燈光下泛著無情的寒光。
他臉上青腫交加,嘴角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身上的廉價夾克沾滿了塵土和掙扎的痕跡,整個人狼狽不堪,眼神渾濁,透著底層掙扎者特有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季知時坐在他對面一張冰冷的金屬椅上,姿態(tài)看似放松,但每一個線條都繃緊如蓄勢待發(fā)的弓弦。他沒有穿校服,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襯衫更襯得他膚色冷白,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
他面前的金屬桌面空無一物,只有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叩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令人心悸的“嗒…嗒…”聲。那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像死亡的倒計時,重重敲在江城的心上。
一個穿著深色便裝、氣質(zhì)精悍的男人,顯然是季家的安保負責(zé)人,沉默地站在角落的陰影里,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沉默持續(xù)了很久,久到江城額頭的冷汗開始匯聚,沿著油膩的鬢角滑落。他終于承受不住這種無聲的壓迫,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發(fā)出嘶啞破碎的聲音:“我…我真不知道你們抓我干啥!我就是…就是去找我兒子要錢的!那小子翅膀硬了,連爹都不認了!你們有錢人也不能不講王法吧……”
季知時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刃,瞬間割裂了江城的辯解,“他脖子上的傷,是你干的?”
江城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否認,但接觸到季知時那雙毫無溫度、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睛時,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咽了口唾沫,聲音低了下去:“…是…是我??伞晌覜]想真?zhèn)?!就是…就是氣急了!那小子…那小子他欠我的!他…?/p>
“蘇晚晴。”季知時驟然打斷,清晰無比地吐出這個名字,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鎖住江城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然而,江城臉上只有一片茫然和困惑。他皺起眉頭,渾濁的眼睛里沒有震驚,沒有恐懼,只有實實在在的陌生感。他疑惑地反問:“蘇…蘇晚晴?誰?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的反應(yīng)自然,不像偽裝,仿佛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完全是個陌生的音節(jié)。
季知時眼神微凝,仔細審視著江城的表情。沒有破綻??磥恚_實不認識蘇晚晴。線索在這里斷了一根。
“江城?!奔局獣r迅速將話題拉回核心,“告訴我,江入年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他真正的來歷是什么?”
“什么關(guān)聯(lián)?什么來歷?”江城顯得更加混亂和焦躁,“入年…入年他就是我兒子!是…是我撿來的!是別人給我的!” 他似乎急于撇清與那個陌生名字的關(guān)系,只想強調(diào)自己“養(yǎng)父”的身份。
“別人?”季知時眼神一厲,叩擊桌面的手指驟然停住,“誰給的?什么時候?在哪里給的?說清楚!”
江城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衣領(lǐng)。他努力回憶著,眼神有些飄忽:“就…就十七年前…冬天…在…在我們村口那條河邊上…天都快黑了…冷得骨頭縫都疼…一個…一個穿黑衣服的人…蒙著臉…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懷里抱著個娃娃…那娃娃裹得挺厚實…哭都哭不出聲了…那人…那人就把娃娃塞給我…說…說讓我養(yǎng)著…給了…給了我一小卷錢…說以后…以后可能還會給…讓我…讓我別聲張…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我自己的娃…”
“那個人是誰?長什么樣?聲音呢?說了什么別的沒有?”季知時追問,語速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苯峭纯嗟乇е^,那段記憶似乎模糊而混亂,“黑燈瞎火的…那人捂得嚴嚴實實…聲音…聲音壓得低低的…聽不出男女…就…就說讓我養(yǎng)著…說這娃娃命苦…讓我…讓我盡量待他好點…別的…別的什么都沒說!拿了錢…那人…那人轉(zhuǎn)身就走了…走得飛快…我…我抱著那娃娃…那娃娃燒得滾燙…小臉慘白…就剩一口氣了…我…我看他實在可憐…就…就抱回家了…”
“然后呢?那之后那個人有沒有再找過你?有沒有再給過錢?”季知時緊盯著他。
“沒了!再也沒見過!”江城用力搖頭,“就那一次!后來…后來我…嫌這娃娃是個拖累…病秧子…花了我不少錢…也…也沒見那人再送錢來…就…就把這孩子送到了孤兒院…”
“你就只知道這些?”季知時的聲音冷得能凝結(jié)空氣,對這個單薄且線索渺茫的答案感到極度的失望和煩躁,“關(guān)于這孩子的親生父母,那個黑衣人,你真的一無所知?”
“我對天發(fā)誓!我就知道這么多!”江城急得幾乎要跳起來,臉上混雜著恐懼、絕望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委屈,“我就是個鄉(xiāng)下人!大字不認識幾個!我哪知道那么多彎彎繞繞!我就知道那娃娃是別人不要了塞給我的!我好歹也養(yǎng)了他四五年,供他吃供他穿!他…他現(xiàn)在出息了…攀上你們這樣的高門大戶了…就不認我這個爹了!你們…你們不能這樣不講理??!” 他的情緒找到了宣泄口,開始轉(zhuǎn)向?qū)肽甑目卦V和對自身處境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