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細(xì)雨淅淅瀝瀝,落在深宅大院的瓦檐上,像是某種低語,模糊而纏綿。
沈清瑜坐在床頭,手中捧著一碗剛剛端上來的藥。黑褐色的液體泛著苦澀的氣味,他嗅著就覺得胃里翻涌。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鎖骨處微微凸起,蒼白的膚色在燈下幾乎透明。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沒有喝。
“怎么不喝?”身后傳來一聲低沉的問話。
陸霆換了便裝,站在門口,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男人的眉目在燈影下柔和許多,嗓音低緩,像是刻意壓抑著什么。
沈清瑜看了他一眼,把碗放下,語氣淡淡的:“喝也沒用?!?/p>
陸霆走了進(jìn)來,帶著一身淡淡的煙雨味。他目光在桌上的藥碗停留片刻,沒有直接逼他,而是坐在床沿,語氣依舊平靜:“醫(yī)生說你的身體要調(diào)養(yǎng),不能再任性了?!?/p>
“您管的有點(diǎn)多了吧,陸先生?!鄙蚯彖ぶ皇切α诵?。
陸霆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看著他,目光沉靜得像深海。他緩緩開口:“既然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是啊,”沈清瑜打斷他,“商業(yè)聯(lián)姻的婚姻,也需要扮演恩愛夫妻的戲碼。你今天的演技不錯。”
陸霆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那我還要繼續(xù)努力,免得你看穿。”
沈清瑜轉(zhuǎn)過臉,不再說話。他不擅長應(yīng)對這樣的調(diào)情,更準(zhǔn)確地說,是不敢信。
自從成婚以來,他對陸霆始終保持著警惕。這個男人太完美、太得體,也太擅長把控人心。他偶爾流露的關(guān)心與溫柔,更像是一種精心布置的陷阱,每一寸都精準(zhǔn)地?fù)糁兴彳浀牡胤健?/p>
可身體的疲憊與心神的空虛,卻讓他開始動搖。
“吃點(diǎn)東西吧,”陸霆忽然起身,端過一碗清粥,“我讓廚房熬的,就白米,沒有油鹽?!?/p>
沈清瑜沒有接。他只看著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動作溫和,像真的在照顧一個病人。
他輕輕吐了口氣,低聲說:“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陸霆挑眉。
“你對我這么好,不像只是因?yàn)榛橐隽x務(wù)?!鄙蚯彖そK于直視他,語氣里帶著警覺,“還是說,你在等我徹底依賴上你?”
陸霆盯著他看了很久,最后只是笑了笑:“如果你真的依賴我了,也挺好?!?/p>
沈清瑜愣住了,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他不喜歡被人掌控情緒的感覺,可他的心跳卻在慢慢失控。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少爺。”是沈家的老傭人輕聲叫道,“大小姐來了?!?/p>
沈清瑜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已經(jīng)被打開了。
沈清然撐著傘走了進(jìn)來,眉頭微皺,一看到陸霆坐在床沿的樣子,眼中警色更濃。
“你怎么在這里?”她直接開口,聲音冷冷的。
“我和清瑜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這不是很正常嗎?”陸霆起身,語氣帶著幾分玩味。
沈清然冷笑一聲:“你對我哥什么時候這么‘體貼’了?”
沈清瑜輕輕扶額,聲音低沉:“別鬧了?!?/p>
“我沒鬧。”沈清然走過去,把那碗清粥放回托盤里,“你現(xiàn)在身體這樣,連幾步路都走不穩(wěn),他卻天天往你這跑——哥,你真看不出他在圖什么?”
陸霆沒有反駁,只是沉默地站著,看向沈清瑜。
沈清瑜卻淡淡地說:“我知道?!?/p>
“你知道?”沈清然一時語塞。
“他想圖什么,我遲早會看清的?!鄙蚯彖ぬы?,眸色如墨,“可那是我自己的事。”
沈清然還想再說,沈清瑜卻輕輕一笑:“如果他真在演戲,那我就看看,他能演到什么時候?!?/p>
陸霆的眼神忽地深了幾分,盯著他,像是要把那句話刻進(jìn)心底。
夜深之后,沈清瑜終于躺下。
身側(cè)的余溫還在,剛才陸霆走時,順手替他掖好了被角。那雙手很暖,動作也輕柔。他閉上眼,卻怎么也睡不著。
心臟處有一種模糊的隱痛,不是病癥,而是被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的情感,叫人防不勝防。
他知道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可他也知道,若真的全然不動心,他就不會被這點(diǎn)溫柔擾亂。
而在房門外的長廊里,沈清然站在雨夜中,眼神冷得幾乎結(jié)冰。
她不是沒有察覺。
陸霆的靠近,步步為營,從來不是簡單的婚后相處。
她知道這個男人的手段,也知道他對沈清瑜“好得過頭”。那種不帶任何代價的溫柔,只會讓人沉淪??筛绺绫揪蜕眢w不好,再經(jīng)不起一段虛假的深情。
她低聲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陸霆?!?/p>
而此刻,身處其中的沈清瑜,卻已經(jīng)站在一場名為“溫柔”的陷阱邊緣。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沈清瑜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或許是因?yàn)樯眢w不舒服的日子變多了。他不太容易入睡,哪怕是夜里吃了鎮(zhèn)靜劑,也常常在夢境邊緣反復(fù)游走,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風(fēng)吹過窗縫的聲音,像誰低聲耳語。起床后胃口不好,勉強(qiáng)吃兩口,就感覺腹中脹氣翻涌。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走下坡路,卻沒有告訴任何人。
因?yàn)椴幌胱屔蚯迦粨?dān)心,更不想讓陸霆知道。
但陸霆卻知道了。
“胃還不舒服?”男人的聲音低沉穩(wěn)重,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溫柔。他站在沈清瑜的椅后,彎下身來,動作熟稔地將一只裝著姜汁暖茶的杯子遞到他手邊,“你最近臉色一直不好,是不是又沒吃晚飯?”
沈清瑜正準(zhǔn)備翻文件,聽見他這句,手指頓了頓,輕聲道:“吃了點(diǎn)。”
陸霆看著他側(cè)臉微微泛白,眉心不著痕跡地蹙了蹙。他沒再多說,只將茶推近一點(diǎn),“喝點(diǎn),胃里舒服點(diǎn)?!?/p>
沈清瑜沒有推開。他知道拒絕毫無意義,自從搬來這座宅子后,他就再沒有主動為自己保留任何拒絕權(quán)。
他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姜味濃郁,燙得喉頭發(fā)麻,卻確實(shí)暖了些。
“謝謝?!彼f。
陸霆笑了笑,站直身,“謝我什么?你是我未來的Omega,不照顧你,我照顧誰?”
這句話聽起來像玩笑,但沈清瑜卻聽出了幾分刻意。
他抬起眼望向陸霆,男人在燈光下五官冷峻,目光溫和,卻溫和得太完美,像是提前演練過無數(shù)次的臺詞與表情,毫無瑕疵地貼合“好伴侶”的設(shè)定。
沈清瑜收回視線,沒再說話。
而這短暫的安靜,卻落入了站在門外的沈清然眼里。
她來得很輕,沒有敲門,原本只是想看看哥哥在不在房間,門虛掩著,她正要敲門,耳邊卻聽見陸霆那句“你是我未來的Omega”。
她怔了一瞬,下意識咬了咬牙。
她不喜歡陸霆。
從第一次見到這個Alpha,她就有種說不上來的不適。哪怕他對她哥哥無微不至,甚至連她這個妹妹都照顧得體貼入微,但她始終覺得,陸霆的眼神太干凈了——干凈得不像一個真實(sh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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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最近是不是常頭暈?”晚飯后,沈清然假裝隨意地問。
沈清瑜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文件,聽見她問這話,輕輕點(diǎn)頭,“偶爾?!?/p>
“我看你白天走路都不穩(wěn)了,你是不是又低血糖了?我聽江醫(yī)生說你最近的檢查數(shù)據(jù)又波動……”
“清然。”沈清瑜放下文件,看著她,“沒事的。”
“怎么會沒事?你都開始吃不下飯了!”沈清然皺眉,“你以前再累再虛弱,也能吃下一整碗粥,現(xiàn)在才吃幾口你就說飽了。哥,你是不是又在瞞著我們?”
沈清瑜一愣,隨即嘆了口氣,“真的沒大事。過陣子會好的?!?/p>
“他知道嗎?”沈清然問得很直接。
沈清瑜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他?”
“陸霆?!?/p>
沈清瑜頓了頓,搖頭,“他大概猜到了點(diǎn)……但我不想讓他管太多?!?/p>
“可他現(xiàn)在什么都在管。”沈清然直視他,“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不是太‘體貼’了?哥,你從前最討厭別人替你做決定,可他現(xiàn)在把你生活節(jié)奏都改了,你為什么不反抗?”
沈清瑜低頭沉默了幾秒。
他不是沒發(fā)現(xiàn)。
陸霆確實(shí)對他好得過頭了,哪怕只是輕微的感冒,都會被安排專人送藥;哪怕他只是說了一句“有點(diǎn)累”,陸霆就能立刻清空行程,趕回來陪他休息。那些溫柔周到的行為,幾乎完美到令人無法挑剔。
可就是太完美了。像劇本設(shè)定好的愛意,不容置疑,卻也沒有溫度。
“清然?!鄙蚯彖ぢ曇舻土诵?,“有時候人累了……就不想多掙扎了?!?/p>
沈清然聽了這句,鼻頭一酸,轉(zhuǎn)頭避開視線:“哥,你信我。他不會是真的喜歡你。他圖的不是你這個人?!?/p>
沈清瑜沒回答。他只是輕輕握緊了手中的茶杯。
**
半夜。
沈清瑜又一次被低燒驚醒,腦子里像有團(tuán)熱霧。他睜眼的一瞬間,整個人昏沉得幾乎無法起身。正掙扎著要下床,房門就被推開了。
陸霆站在門口,手里提著體溫計和藥盒。
“你又發(fā)燒了?”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卻仍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為什么不叫我?”
“沒什么大礙?!?/p>
“是嗎?”陸霆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摸上他的額頭,“你整個人都在燙,還說沒事?體溫計?!彼麑⒛侵Ъ?xì)長的電子計遞過去。
沈清瑜接過,動作微頓,低頭默默含住。
陸霆看著他蒼白的側(cè)臉,目光微微一動。他緩緩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太好了?”
沈清瑜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陸霆輕聲笑了笑,語氣柔得像春夜細(xì)雨,“你覺得我有目的,是不是?”
沈清瑜喉頭發(fā)緊,一時說不出話。
陸霆伸手輕輕扶住他的肩,語氣仍舊不緊不慢:“你可以懷疑我,沈清瑜。但你不能否認(rèn)一件事。”
“什么?”
“你現(xiàn)在需要我。”
那一刻,沈清瑜忽然覺得這句話比任何情話都更像是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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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然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翻著陸霆近期的一份資料。那是她偷偷從哥哥書房拿出來的。
她越看越冷,心中一絲隱約的不安逐漸清晰。
這個男人——從未在商界里真正留下明確背景,他的身份背景看似干凈,但越干凈越不對勁。他的公司名下幾處隱藏資產(chǎn),似乎與某個地下醫(yī)療實(shí)驗(yàn)項(xiàng)目有牽連。而那個項(xiàng)目,與哥哥身體出現(xiàn)的“罕見癥狀”時間線驚人重合。
她咬了咬唇,握緊資料。
不行。她得讓哥哥遠(yuǎn)離陸霆。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夜晚,陸霆坐在床邊,抬眼望著沈清瑜昏昏沉沉的睡顏,指尖輕輕拂過他的額角,眸中一絲罕見的情緒浮現(xiàn)。
“你最好別真的喜歡上他,”他低聲自語,像在對自己說,“那會很麻煩?!?/p>
但他知道,已經(jīng)開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