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防制服擦著李為民的肩膀涌入玄關，帶著一股室外凜冽的寒氣。為首那個消防軍官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客廳，而他身后那兩名穿著便裝、氣質冷硬的男子，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書房敞開的門。空氣瞬間凝固，帶著無形的重壓。
“李主任，例行公事，請配合。”消防軍官聲音平板，出示的證件在李為民眼前只是一晃。
“請便?！崩顬槊駛壬碜岄_通道，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臉上卻維持著被打擾的、略帶不悅的平靜。他努力控制著呼吸，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書房方向，實則全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如弦，聚焦在那支插在筆筒里的萬寶龍筆上。
兩名便裝男子沒有任何廢話，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書房。消防隊員則開始象征性地檢查客廳的插座、線路，動作專業(yè)而機械。李為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跟著走向書房門口，身體有意無意地擋在書桌前一點的位置，仿佛只是作為一個主人在觀察。
便裝男子A已經(jīng)站在了書桌前。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掃描儀，快速掠過桌面堆積的文件、電腦屏幕、書架上整齊的書籍，最后落在了那個插著幾支筆的陶瓷筆筒上。李為民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內襯。那支深色的萬寶龍筆，就靜靜地躺在其他幾支普通簽字筆中間。
男子A伸出手，不是直接抓筆，而是看似隨意地拿起筆筒，掂量了一下，目光審視著里面的筆。李為民的瞳孔驟縮！他能看到男子A的手指，離那支藏著致命U盤的萬寶龍筆，只有毫厘之遙！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男子A的手指在筆筒上方停頓了一瞬，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掃視。他甚至拿起旁邊一支普通的塑料簽字筆看了看筆身，又隨手放了回去。最終，他的目光掠過那支萬寶龍，似乎并未覺得這支領導“賞賜”的筆有什么特別需要檢查之處。他將筆筒放回原位，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
李為民幾乎要窒息的心臟，才猛地落回胸腔，帶來一陣虛脫般的眩暈。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電腦檢查一下?！蹦凶覣對同伴B示意，聲音低沉。
男子B立刻上前，熟練地打開李為民的主力電腦主機箱。李為民的心再次懸起，那臺電腦雖然拔了網(wǎng)線，但里面……他強作鎮(zhèn)定，看著男子B用專業(yè)的接口設備連接電腦主板，屏幕亮起，一行行快速滾動的代碼閃過。李為民知道，這是在檢查硬盤數(shù)據(jù)痕跡和可能的隱藏分區(qū)。他暗自慶幸，核心的東西都在那臺被砸毀的老舊筆記本里，這臺電腦早已清理干凈。
書房里只剩下儀器運行的輕微蜂鳴和男子B敲擊鍵盤的噠噠聲?？諝鈮阂值米屓舜贿^氣。客廳里消防隊員的檢查也接近尾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李為民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不是日常用的手機，是那個備用的、聯(lián)系秦楓的一次性手機！
尖銳的震動聲在死寂的書房里如同驚雷炸響！
兩名便裝男子瞬間抬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齊刷刷刺向李為民！男子A的手甚至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
李為民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巨大的恐懼瞬間攥緊了他！秦楓？！是他嗎？！他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聯(lián)系？！是證據(jù)發(fā)出去了？還是……出事了？！
時間凝固！冷汗順著李為民的脊椎瘋狂流淌。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涼透了。在兩名國安（或紀委）人員鷹隼般的注視下，任何異動都可能招致毀滅性的后果！他不能接！絕對不能！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帶著尷尬和被打擾的歉意笑容，手伸進口袋，沒有拿出那個震動的備用機，而是掏出了自己日常使用的手機，屏幕朝外晃了晃，故意按亮屏幕，上面顯示著一個普通的垃圾推銷號碼。
“咳，騷擾電話，真煩人?！崩顬槊竦穆曇魩е唤z被工作電話頻繁打擾的無奈，手指飛快地滑動屏幕，掛斷了那個根本不存在的來電。他順勢將日常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動作自然，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男子A和男子B的目光在他臉上和他手中的日常手機上停留了幾秒，眼神中的審視并未完全散去，但那股瞬間爆發(fā)的凌厲殺氣似乎收斂了一些。男子A微微點了點頭，沒說什么，但眼神里的警惕絲毫未減。
書房里的空氣依舊凝重如鉛。備用手機在口袋里停止了震動，但那份灼熱的、未知的恐懼卻更深地烙印在李為民心頭。
檢查還在繼續(xù)。男子B對著電腦屏幕操作了一會兒，眉頭微皺，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他拔掉設備，對男子A搖了搖頭。兩人又仔細檢查了書柜、文件柜的角落，甚至掀開了地毯一角看了看地板，動作專業(yè)而細致，顯然在尋找任何可能的隱藏存儲裝置。最終，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書房角落垃圾桶里那堆被水浸泡過的、扭曲破碎的筆記本殘骸。
“這是什么？”男子A指著那堆電子垃圾，聲音冰冷。
“哦，一臺老掉牙的筆記本，系統(tǒng)崩潰了，徹底報廢，昨天收拾東西，一生氣就砸了，還沒來得及扔?！崩顬槊裾Z氣平淡，帶著一絲對老舊設備報廢的煩躁，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舊家具。他走過去，用腳隨意地撥弄了一下那些碎片，露出里面被砸得稀爛、布滿刮痕的硬盤，“喏，硬盤都成這樣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男子A蹲下身，仔細查看了幾塊較大的碎片，特別是那塊扭曲變形的硬盤。他用手套拿起硬盤，看了看接口和盤片的損傷情況，又看了看旁邊碎裂的主板。硬盤盤體變形嚴重，盤片暴露的地方有明顯的物理刮擦痕跡，徹底損毀無疑。他眼中最后一絲疑慮似乎也消失了。他站起身，將硬盤碎片扔回垃圾桶，對男子B點了點頭。
“書房檢查完畢，無明顯消防安全隱患，無違規(guī)存儲設備。”男子A公事公辦地對消防軍官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李為民耳中。他最后掃了一眼整個書房，目光掠過書桌，掠過筆筒，掠過那支深色的萬寶龍筆，再無停留。
“客廳檢查完畢！”消防軍官也同時報告。
“打擾了，李主任?！蹦凶覣對李為民說了一句，語氣毫無波瀾，帶著另外兩人，轉身就走，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大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李為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板上，渾身脫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剛跑完一場生死馬拉松。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全身，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劫后余生！
他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那個一次性備用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條來自秦楓的未讀信息！發(fā)送時間，就在剛才那令人窒息的震動時刻！
李為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用顫抖的手指點開信息。
信息內容極其簡短，卻讓他瞬間如墜冰窟，剛剛逃過一劫的慶幸蕩然無存！
**【楓：東西收到！駭人！已啟動！但阻力巨大！恐有內鬼！我被“走讀”了！勿再聯(lián)系此號！保重！閱后即焚！】**
閱后即焚！秦楓的警告如同重錘！東西他收到了！他啟動了程序！但遭遇了難以想象的阻力！甚至有內鬼泄密！他已經(jīng)被“走讀”——這是紀委系統(tǒng)內部對限制人身自由、要求配合調查但不采取強制措施的一種隱晦說法！這意味著秦楓的行動很可能已經(jīng)暴露！他自身難保！最后那句“勿再聯(lián)系此號！保重！”，充滿了訣別的意味和深切的擔憂！
李為民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周國富的能量，遠比他想象的更龐大！觸手竟然能伸到省里？！秦楓這條線，也斷了！最后的希望，如同狂風中的燭火，搖搖欲墜！
他毫不猶豫，立刻刪除了這條信息，取出手機卡，掰斷，扔進馬桶沖走。備用手機被他用力砸向墻壁，徹底報廢。
書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巨大的挫敗感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他掙扎著站起身，走到書桌前，目光死死盯著筆筒里那支深色的萬寶龍筆。里面藏著足以毀滅周國富的核彈，卻也是一顆隨時會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現(xiàn)在送不出去！秦楓失聯(lián)！他孤立無援！
就在這時，他日常使用的手機突然響了！刺耳的鈴聲在死寂的書房里格外驚心！
李為民渾身一顫！又是誰？！他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瞳孔驟縮——是陳光！
他猶豫了一瞬，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他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陳光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男人急促、緊張、甚至帶著哭腔的喊叫：
“李……李主任？！是李主任嗎？！不好了！出大事了！陳……陳光副主任他……他死了！”
“什么？！”李為民如遭雷擊，猛地站直身體！
“就在……就在開發(fā)區(qū)后面那條新修的、還沒啟用的‘騰飛路’斷頭橋下面！剛……剛發(fā)現(xiàn)的！人……人摔下去了！腦袋……腦袋都摔爛了！警察……警察已經(jīng)來了！太……太慘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驚恐。
陳光……死了？！
李為民的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書桌上！他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周國富！一定是周國富！他知道了！他知道陳光和自己私下接觸過！他知道陳光可能背叛！所以，在“流放”之后，在消防檢查這個完美的煙幕彈下，毫不猶豫地、干凈利落地……滅口！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李為民的四肢百骸！周國富的狠辣和效率，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陳光的死，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告訴他：下一個，就是你！
電話那頭還在語無倫次地喊著什么，李為民已經(jīng)聽不清了。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書房的窗戶，死死盯向開發(fā)區(qū)管委會的方向。
樓下中庭，那座巨大的沙盤模型，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依舊展示著輝煌的藍圖。而在那象征著權力核心的位置，那支通體金色的鋼筆，筆帽頂端的深色寶石，正反射著冰冷、無情、如同死神凝視般的光芒。
李為民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在那支筆上。他緩緩伸出手，從筆筒里，抽出了那支深色的、鑲嵌銀色裝飾的萬寶龍筆。筆身冰冷沉重，里面卻藏著焚毀一切的烈焰。
他將筆緊緊攥在手心，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感受著筆身內部那微小的、致命的凸起。
“叮鈴鈴——！”
刺耳的內線電話鈴聲，再次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炸響！如同催命的符咒！
李為民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看向那部不斷鳴叫的電話。他的臉上，沒有了恐懼，沒有了憤怒，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如同萬年寒潭般的死寂。
他慢慢走過去，沒有立刻接起。鈴聲在空曠的書房里瘋狂回蕩，一聲聲，敲擊著死亡倒計時的鼓點。
他緩緩抬起手，握住了那冰冷的話筒。聽筒里，傳來秘書小吳驚惶失措、帶著哭腔的聲音：
“李……李主任！不好了！周……周書記辦公室緊急電話！讓您……讓您立刻！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說……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