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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軍營校場，黃沙被風卷起，帶著粗糲的味道。空氣中充斥著汗味、皮革味和金屬的冷硬氣息。
阿史那云跟在顧子期身后，好奇又略帶緊張地踏入這片肅殺之地。他換上了便于活動的窄袖胡服，頭發(fā)用布帶束起，露出額頭和五官。莫頓如影隨形，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操練的士兵。
校場中央，馬蹄聲如雷！數十騎正在演練沖鋒劈砍，刀光閃爍，吼聲震天。側面，一隊士兵正練習步戰(zhàn)合擊，長矛如林，動作整齊劃一，帶著冰冷的殺氣。
阿史那云看得目不轉睛，琥珀色的眼眸里閃爍著驚嘆。這種純粹的、充滿力量與紀律的陽剛之美，與他家鄉(xiāng)部落的騎射又是不同。
“看那邊?！鳖欁悠谑疽?。
校場最北端，圍著一群人。赫連烽也在其中。他沒穿甲胄，一身玄色勁裝，更顯身形挺拔。他正站在箭垛百步開外，手持一張漆黑的大弓。
只見他屏息凝神，肩臂舒展，拉弓如滿月！弓弦繃緊的“吱嘎”聲清晰可聞。下一刻，手指一松！
“咻——！”
“咄！”
箭矢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厲嘯，精準地釘在遠處箭垛的紅心之上！箭尾兀自劇烈顫動！
“好！”周圍爆發(fā)出士兵們由衷的喝彩。
赫連烽面無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放下弓，目光隨意掃過場邊，正對上阿史那云那雙寫滿驚嘆和毫不掩飾崇拜的眼睛。
阿史那云被那銳利的目光一刺，下意識想躲閃，卻又強撐著沒有移開視線，臉上微微發(fā)熱。
赫連烽眉峰微挑，似乎覺得少年那直白的崇拜有點意思。他拎著弓，大步走了過來。顧子期微笑頷首致意。
“西域也善弓馬？”赫連烽的聲音沒什么起伏，目光落在阿史那云身上，帶著點審視。
“是…是的，將軍。”阿史那云挺直了背，用略顯生硬的漢話回答，“我們…也騎射。”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緊張。
“哦？”赫連烽來了點興致，隨手將那張沉重的黑弓遞向阿史那云，“試試？”
阿史那云看著那張幾乎比他半人高的強弓，又看看赫連烽，眸子里瞬間燃起一絲不服輸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接過。
弓一入手，阿史那云的心就沉了一下。好重！比他在家鄉(xiāng)用的騎弓沉重數倍！弓臂堅硬如鐵，弓弦粗糲勒手。
他學著赫連烽的樣子，沉腰扎馬，雙臂用力，試圖拉開弓弦。小臂的肌肉瞬間繃緊，白皙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弓弦只被拉開不到三分之一，就再也無法寸進！他憋紅了臉，咬著牙，倔強地繼續(xù)發(fā)力，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赫連烽看著他笨拙又倔強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欣賞。這小子，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噗嗤！”旁邊傳來壓抑不住的低笑。是蕭野。他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裹著厚厚的麻布，但精神頭十足。他咧著嘴，毫不客氣地嘲笑：“哈哈！小公子，這可不是你們西域的小玩意兒！這弓得用腰力！光靠胳膊可不行！”
其他幾個圍觀的士兵也跟著低笑起來。
阿史那云的臉更紅了，一半是用力，一半是羞惱。他瞪著蕭野，又看看手中紋絲不動的強弓，倔脾氣徹底上來了。他悶哼一聲，不顧虎口被粗糙弓弦勒得生疼，用盡全身力氣再次發(fā)力！
弓弦終于被拉開接近一半，但已是他的極限，手臂抖得厲害，根本無法瞄準。
赫連烽突然上前一步，大手覆在阿史那云緊握弓弣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寬厚、粗糙、帶著常年握刀拉弓留下的厚繭，溫度灼人。
阿史那云渾身一僵，像被烙鐵燙到，差點松開弓。
“沉肩，松肘。”赫連烽的聲音低沉，就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腰腹發(fā)力，如推山岳。肩臂只是引，腰背才是弓！”他有力的手指引導著阿史那云調整姿勢，另一只手輕輕按在他的后腰，示意發(fā)力點。
阿史那云只覺得一股沉穩(wěn)的力量從赫連烽的手掌傳來，引導著他僵硬的身體。他努力按照指示，將力量沉入腰腹，肩臂放松。
“開！”赫連烽低喝一聲。
阿史那云下意識地配合發(fā)力！
“吱嘎——”弓弦被拉開大半！雖然依舊不穩(wěn)，但比剛才好多了！
“穩(wěn)住，眼、手、靶心成一線?！焙者B烽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特的安定力量。
阿史那云屏住呼吸，努力瞄準遠處模糊的箭垛，手指一松！
“咻！”
“啪！”
箭矢歪歪斜斜地飛出去，遠遠地扎在箭垛邊緣的木框上，離紅心差了十萬八千里。
周圍響起善意的哄笑。
阿史那云泄氣地垂下手臂，臉上紅暈未退，帶著挫敗。虎口處被弓弦勒出兩道清晰的紅痕，火辣辣地疼。
赫連烽卻松開了手，看著那支脫靶的箭，非但沒有責備，反而難得地扯了下嘴角：“力道尚可。第一次用這弓，沒脫靶，不錯?！?/p>
“嘿！小公子，別灰心??！”蕭野看熱鬧不嫌事大，拍著大腿起哄，“騎射才是真本事！敢不敢跟咱們將軍賽一圈？就用你那西域馬！”
“對對！賽馬！賽馬！”幾個士兵也跟著起哄。軍營里枯燥，難得有點樂子。
阿史那云猛地抬頭，看向赫連烽。賽馬？這是他最熟悉的事情之一！眼睛里瞬間燃起挑戰(zhàn)的光芒，之前的挫敗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的好勝心?！拔摇?！”
赫連烽看著少年眼中驟然亮起的光彩，那點倔強和不服輸，讓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模樣。他心中那點因朝廷帶來的郁氣，似乎也被這鮮活的氣息沖淡了些許。
“好?！焙者B烽干脆利落地點頭，眼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真正的興味，“牽馬！”
校場邊緣，兩匹駿馬被牽來。赫連烽的是他那匹神駿的“照夜白”，阿史那云的則是一匹通體棗紅、四蹄雪白的西域良駒，眼神靈動，帶著野性。
兩人翻身上馬。赫連烽動作流暢如行云流水。阿史那云的動作也帶著西域騎手特有的利落矯健，跨上馬背的瞬間，仿佛與馬融為一體，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自信飛揚起來。
蕭野咧著嘴，跳到一塊土臺上，充當臨時發(fā)令：“預備——跑！”
“駕！”阿史那云清喝一聲，棗紅馬如離弦之箭般率先竄出！馬蹄翻飛，帶起一溜煙塵！他的騎術確實精湛，身體低伏，緊貼馬頸，人與馬的節(jié)奏完美契合，速度極快！
赫連烽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卻不慌不忙?！罢找拱住遍L嘶一聲，四蹄發(fā)力，后發(fā)先至！如同一道白色閃電，幾個呼吸間就追上了棗紅馬，并駕齊驅！
風在耳邊呼嘯！黃沙撲面！兩匹馬在校場邊緣的跑道上并駕齊驅，激烈競逐！棗紅馬野性十足，爆發(fā)力驚人?！罢找拱住眲t沉穩(wěn)如山，后勁綿長。
阿史那云緊咬牙關，身體伏得更低，不斷催促著坐騎，額發(fā)被風吹亂，眼睛緊緊盯著前方，充滿了專注和興奮。他偶爾側頭看向旁邊的赫連烽，只見對方神色沉靜，控馬舉重若輕，仿佛不是在賽馬，而是在閑庭信步，但速度卻絲毫不慢！
終點在望！
赫連烽嘴角微勾，輕輕一夾馬腹?！罢找拱住狈路鸬玫搅藷o聲的指令，猛地一個加速沖刺！瞬間超出半個馬身，率先沖過了終點線！
“將軍贏了！”士兵們歡呼起來。
阿史那云緊跟著沖過終點，勒住韁繩，棗紅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嘶鳴。他胸膛起伏，大口喘著氣，臉上帶著劇烈運動后的紅暈，看著前方勒馬回望的赫連烽，眼中沒有失敗的沮喪，反而充滿了由衷的敬佩和一絲火熱的親近感。
“好馬！好騎術！”赫連烽看著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和毫不作偽的神情，難得地朗聲贊了一句，聲音里帶著一絲真實的愉悅。
蕭野大笑著跑過來，用力拍著阿史那云的肩膀（拍得少年齜牙咧嘴）：“哈哈！小子！輸給咱們將軍不丟人！有膽氣！是條漢子！”
阿史那云揉著被拍疼的肩膀，看著赫連烽臉上那難得一見的、帶著溫度的笑意，又看看周圍士兵們善意的哄笑和蕭野的大嗓門，自己也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燦爛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
校場上的陽光，似乎都比剛才更暖了些。莫頓站在場邊，看著小公子發(fā)自內心的笑容，緊鎖的眉頭終于稍稍舒展，只是看向赫連烽的目光，依舊帶著審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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