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那聲“找死——”如同餓狼瀕死的嘶嚎，裹挾著滔天羞怒和兇戾，狠狠砸碎了西市口短暫的死寂！
他三角眼中血絲密布，哪里還有半分“孝子賢孫”的偽裝，活脫脫一個被踩了尾巴的瘋狗！手中竟掏出把剔骨小刀，寒光一閃，毒蛇吐信般朝著離得最近的半夏心口就兇狠捅來！動作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森白的殘影！
“啊——！”人群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膽子小的已經(jīng)閉上了眼，張寡婦更是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絕望地捂住嘴。
電光火石間！ 蘇半夏卻像是早有預料，她非但沒退，腳下反而極其細微地一擰腰，整個身體如同狂風中的細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向側(cè)面滑開半步！那快如疾風、狠若毒蛇的刀尖，幾乎是貼著半夏胸前那片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襟險之又險地擦了過去！帶起的勁風甚至拂動了她鬢邊一縷碎發(fā)。
“喲！這就急了？真是沒有耐心啊?！卑胂妮p巧地避開致命一擊，臉上非但不見懼色。
那雙亮得驚人的眸子反而閃過一絲早有準備的嘲弄，聲音清脆依舊，甚至帶著點戲謔，“‘孝子’變‘逆子’，‘古董’變兇器，攤主大哥，您這戲路轉(zhuǎn)得挺快??！不去南城勾欄掛牌唱變臉，真是屈才了！”
瘦猴必殺一擊落空，又被半夏這火上澆油的譏諷刺得心窩子發(fā)疼，更是狂怒！
“小賤人 牙尖嘴利，怪就怪你要當這出頭鳥?！闭f罷他手腕一翻，刀光再次閃爍，改捅為橫抹，陰毒地掃向半夏纖細的脖頸 這次速度更快，角度更刁！
“閨女小心??！”張寡婦看到這一幕魂飛魄散似地尖叫。
半夏眼中厲色一閃，不退反進，她猛地一個矮身，如同泥鰍入水，險險避過那抹喉的寒光，幾乎在同一瞬間，她右腿如鞭，帶著一股子市井潑辣的狠勁兒，精準無比地朝著瘦猴握刀的手腕內(nèi)側(cè)狠狠踢去。
“啪！” 一聲不算響亮卻異常清晰的脆響。
“嗷——！”瘦猴只覺得腕骨像是被鐵榔頭砸中，鉆心的劇痛順著胳膊直沖腦門，整條手臂瞬間麻木發(fā)軟，那把讓他倚仗逞兇的小刀再也握持不住，“當啷”一聲脆響，脫手掉落在地，在青石板上彈跳了兩下，閃爍著冰冷的微光。
手腕受創(chuàng)的劇痛和武器脫手的羞辱徹底點燃了瘦猴的兇性，他捂著劇痛的手腕，眼珠赤紅，像頭受傷的野獸，朝著那幾個想偷偷溜走的同伙嘶吼：“還愣著干什么，給我弄死這臭娘們兒，撕了她的嘴！”
那幾個先前混在人群里幫腔鼓噪的同伙，此刻也撕下了偽裝，露出獐頭鼠目的本相，目露兇光，擼著袖子就朝半夏圍了過來。
周圍一些膽小怕事的見到這一幕早已腳底抹油跑開了，唯恐傷到自己，但好在也是有幾位見不得欺辱弱小的街坊鄰居在的。
“欺負閨女！當咱西市老娘們兒是死的嗎？！”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點燃了火藥桶的引信！ 是那位賣雞蛋的大嬸！四十多歲的年紀，膀大腰圓，滿臉橫肉寫滿了彪悍！她猛地將懷里裝著幾十個雞蛋的柳條筐塞進旁邊賣菜大娘手里，抄起倚在墻邊、足有手臂粗的扁擔，虎虎生風地掄圓了。
“大伙們，抄家伙！把這些沒卵蛋的腌臜潑菜打出屎來！給張嬸子和閨女報仇！” 賣菜大娘也沒閑著，把雞蛋筐往地上一放，順手抄起一把秤砣足有小孩拳頭大的老式秤桿，秤砣在秤桿盡頭甩得呼呼作響，直指想溜的一個瘦高個騙子。
“敢在西市撒野，真當咱娘們兒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賣針線的王婆婆別看年紀大，動作卻麻利得很！她一把摘下手上磨得锃亮的頂針，套在中指上，瞄準了另一個矮胖騙子的眼睛，擺出了標準的“彈指神通”起手式，眼神銳利得能戳死人，“老婆子專治你這號沒屁眼的爛貨，看針！”
“哎喲喂，我的攤子！” 賣糖葫蘆的老趙頭心疼地看著被推搡撞歪的草垛子，上面插滿的糖葫蘆像一排排紅色的狼牙棒，他氣得胡子直翹，索性心一橫，顫巍巍地抱起那插滿糖葫蘆、如同刺猬一樣的草垛子，顫顫巍巍卻也氣勢洶洶地朝著人堆懟了過去：“擋路的都給老子讓開，我這糖葫蘆簽子可不長眼睛！”
這幾位一帶頭，整個西市口瞬間沸騰了。
“上??！姐妹們！” “打死這幫斷子絕孫的畜生！” “欺負老人孩子！天打雷劈！”
賣肉脯的婆娘抄起了剁肉的厚背刀（刀背）；賣胭脂的婦人拔下了頭上的磨尖銅簪；賣青菜的姑娘抓起了捆菜的麻繩和爛菜幫子；連街角賣耗子藥的老漢都舉起了裝藥粉的紙包，作勢要揚…整個西市口，在這一刻，完成了從圍觀群眾到武裝大嫂的華麗蛻變。
爛菜葉子如同綠色的暴雨，臭雞蛋劃出黃白交加的拋物線。
在人群中艱難而頑強地推進，場面瞬間從古董騙局升級為一場充滿煙火氣的，單方面碾壓的街頭混戰(zhàn)。
叫好聲、怒罵聲和騙子們的鬼哭狼嚎聲，混雜著各種物體砸在皮肉上的悶響，交織成一首無比解氣的交響曲。
局勢的直接逆轉(zhuǎn)瘦猴和他的同伙徹底懵了，剛剛眾人還被他們的聲勢所駭住，怎么一下子就變了。
他們想過被識破，想過跑路，甚至想過打傷一兩個礙事的再跑，但打死他們也想不到，會惹來整個西市街坊鄰居的“武裝起義”。
面對四面八方飛來的、帶著濃厚生活氣息和濃郁味道的“彈藥”，以及那些揮舞著各種“重型兵器”、氣勢洶洶如同母獅般撲來的婦人，他們抱頭鼠竄，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半點兇悍模樣。
混亂中，瘦猴被一坨爛菜葉子糊了滿臉，又被一顆臭雞蛋精準命中肩膀，腥臭的蛋液糊了一身，惡心得他差點當場吐出來，他一邊胡亂抹著臉，一邊倉皇四顧，尋找突圍的空隙，他那雙赤紅的眼睛，猛地鎖定在不遠處一個稍顯空曠的角落。
那里站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
衣著不算華麗，甚至有些過于樸素，但那身料子在陽光下隱隱流動著內(nèi)斂的，絕非尋常人家能用的光澤，他正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混戰(zhàn)，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看戲看到精彩處的興致，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危險臨近，他身邊沒有隨從，孤零零站著，看起來很好控制。
“媽的，抓個人質(zhì)。” 瘦猴腦子里瞬間閃過這個惡毒的念頭。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他猛地撞開一個揮舞著扁擔的大嬸（代價是后背又挨了一下狠的），踉蹌著撲向旁邊一個正扛著大捆新鮮芭蕉葉路過的鄉(xiāng)下小販，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推。
“哎——呀！” 那小販本就扛著重物，猝不及防被猛推，腳下不穩(wěn)，驚呼聲中肩上那捆巨大、寬厚、還帶著清晨露水的芭蕉葉如同倒塌的綠色墻壁，轟然砸落。
“嘩啦啦——！” 沉重的芭蕉葉帶著水珠和滑膩膩的蕉皮，瞬間鋪滿了那微胖中年男人腳前一大片光滑的青石板地面。
那中年男人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半夏在混亂中靈巧地穿梭閃避，偶爾還順手絆倒一個企圖偷襲的騙子，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絲贊賞的弧度，完全沒料到禍從天降！等他聽到異響低頭看時，腳下已是綠油油滑溜溜一片。
“不好！” 他臉色微變，低呼一聲，想穩(wěn)住身形已然來不及，腳下一滑，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像個沉重的大布口袋，帶著一臉猝不及防的驚愕，朝著堅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面重重地仰面摔去，后腦勺正對著一塊凸起的青石棱角， 這一下若是磕實了，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