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帶著一臉“撿到寶”的狂喜和“即將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心滿意足地拍拍屁股走了。
忠叔臨走前，如同變戲法般，從他那寬大的灰布袖子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靛藍粗布包袱，無聲無息地放在半夏旁邊油膩膩的板凳上。
真好奇他到底放在哪的，難道他也有四次元口袋，他就是多啦B夢嗎？
“丫頭，好好備考?？忌狭?，頓頓肉管夠?！?大叔留下一句如同魔咒般誘人的承諾，身影便消失在熙攘的西市口人流中。
留下蘇半夏一個人，坐在餛飩攤前，手里緊緊攥著那塊刻著“考”字的冰涼鐵牌，感覺像握住了開啟新世界肉山大門的鑰匙！
熱血還在沸騰，腦子里全是金鑾殿上指著老狐貍鼻子罵得他們懷疑人生的美好藍圖，前途一片光明，肉香仿佛已經(jīng)縈繞鼻尖！
額，握著手里的令牌，話說那位大叔已經(jīng)給了自己兩塊令牌了，難道，他就是…就是傳說中的令牌俠嗎？令牌俠和多啦B夢？這是啥子組合嘛？
你別說，這興奮勁兒一路頂著天靈蓋，導(dǎo)致腦子字都開始想些不著調(diào)的事兒了，直到她回到自己那間租來的、家徒四壁的小破屋。
哐當(dāng)！ 她把那沉重的靛藍粗布包袱往屋里那張三條腿的破桌子上一扔，解開包袱結(jié)—— 嘩啦！ 一摞厚厚的、散發(fā)著濃郁墨臭和故紙堆腐朽氣息的書冊，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女官應(yīng)試寶典》（精裝加厚版）！ 《四書章句集注》（字小如蚊蚋）！ 《英語詞典》！《策論菁華》（厚得能當(dāng)磚頭防身）！《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律令疏議》（密密麻麻的法條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日了個娘稀匹的，就說咋這么重呢。
等等，里面好像混進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
蘇半夏臉上的興奮笑容瞬間凍結(jié)，然后如同陽光下的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垮塌… 可惜現(xiàn)場沒人看到，不然定讓他看到變臉的速度之快。
她隨手拿起最上面那本嶄新的《女官應(yīng)試寶典》，沉甸甸的，封面是深沉的靛藍色，燙著冰冷的金字，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
翻開第一頁，一股陳年的灰塵味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工整到刻板的蠅頭小楷：
【凡為女子，先學(xué)立身。立身之法，惟務(wù)清、貞、靜、順、勤、儉……】
清？貞？靜？順？勤？儉？ 她蘇半夏的人生信條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能吃肉絕不吃素！能罵街絕不憋著！這寶典開篇六個字，每一個都像根針，精準地扎在她那“離經(jīng)叛道”的靈魂上！
“我的娘咧——！” 一聲凄慘的哀嚎從小破屋里爆發(fā)出來，驚得窗外樹枝上打盹兒的麻雀撲棱棱飛走。
半夏抓著頭發(fā)，感覺頭皮都要被自己揪下來了！她像個困獸一樣在狹小的屋子里暴躁地轉(zhuǎn)圈：
“考女官？！就是考這玩意兒？！”
“罵人我專業(yè)！吵架我拿手！可這寫字…寫字要命?。。?！”
她沖到桌前，抓起擱在破硯臺上的半截禿頭毛筆，蘸了點早就干涸開裂的墨塊，兌了點口水勉強化開。
在一張廢紙上試著劃拉了兩下——歪歪扭扭，如同中風(fēng)雞爪扒拉出來的痕跡，比她昨天在衙門口供上按的手印還難看。
“還有這什么狗屁文章？！策論？！我的天爺！讓我寫文章？這跟逼著張飛繡花有什么區(qū)別？！殺了我吧！”
先前答應(yīng)的太快了，沒問大叔有沒有后門走，失策啊，失策。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方才的雄心壯志，肉山仿佛在遠去，金鑾殿也變得遙不可及，她頹然地癱坐在吱呀作響的破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shù)闹刖W(wǎng)。
不行！ 絕對不能就這么認輸！ 為了頓頓管夠的肉！為了摔不爛的鐵飯碗！為了神圣的罵人自由！拼了！
她猛地站起來，眼中重新燃起兩簇倔強的小火苗！不就是背書嗎？不就是寫字嗎？她蘇半夏怕過誰？！
她深吸一口氣，如同即將奔赴刑場的壯士，臉上露出一種悲壯又決絕的表情，再次翻開那本嶄新的《女官應(yīng)試寶典》，盯住那行讓她靈魂戰(zhàn)栗的文字：
“凡為女子，先學(xué)立身，立身之法，惟務(wù)清貞…”
念了兩行…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荒謬感瞬間沖垮了那點悲壯。
“呸！什么玩意兒！” 她猛地合上書，如同丟開一塊燙手的烙鐵！ “站著說話不腰疼！清貞能當(dāng)飯吃？能罵跑騙子？！能幫張寡婦討回棺材本？！放屁！”
一股無名火噌噌往上冒！這些死板冰冷的文字，在她眼里瞬間化作了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滿口假仁假義、實則坑害百姓的老狐貍們的化身！
“好！你們不是要考嗎？老娘陪你們練練！” 一個天才的想法在她腦子里炸開！
她把那本礙眼的《寶典》重重摔在桌上，叉著腰站在屋子中央，對著空蕩蕩的房間，清了清嗓子，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些虛幻的敵人！
不擅長背書，但擅長罵人吶！
“呔！對面那個白胡子老頭！” 她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對面墻角那張搖搖欲墜的破椅子（權(quán)當(dāng)某位老大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西市口罵街特有的穿透力和節(jié)奏感： “剛才就是您！說啥‘女子無才便是德’？！啊？！”
“我呸！我看您是缺德缺大發(fā)了！缺德帶冒煙兒了！”
“您家閨女是不是只會繡花？您家老娘是不是只會添飯？??？！”
“您祖宗十八代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沒娘生沒娘養(yǎng)？！”
“沒有女子生您養(yǎng)您教您，您能站這兒放這沒味的屁？！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您這老臉皮是拿城墻拐角砌的吧？！厚得刀槍不入?。 ?/p>
她越罵越順溜，越罵氣勢越足，在小小的屋子里踱著步，揮斥方遒： “還有您！后面那個穿絳紫袍、腦門油光锃亮能溜冰的胖子！”
她轉(zhuǎn)移目標，指向墻角掛著的一個破斗笠（權(quán)當(dāng)另一位大臣），唾沫星子橫飛： “剛才是您嚷嚷‘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放您祖宗的狗屁！” 不讓百姓知道為啥？怕他們知道您屁股底下不干凈？怕他們知道您家田畝千頃還哭窮說俸祿不夠？怕他們知道您小舅子強占民女您還幫著捂蓋子？！”
“我告訴您！百姓心里跟明鏡似的！您那點齷齪心思，隔著八百里地都能聞著臭！” “還‘不可使知之’？我看您是做賊心虛！該拉出去讓西市口的老娘們兒用爛菜葉子好好給您‘知之’‘知之’！”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構(gòu)建的“虛擬朝堂罵戰(zhàn)”中，時而怒目圓睜，時而冷笑譏諷，時而拍案而起！聲音鏗鏘有力，邏輯清晰無比，專挑人性弱點肺管子猛戳！
“你們這群老狐貍！整天之乎者也，仁義道德掛在嘴邊！背地里蠅營狗茍，男盜女娼！”
“張寡婦的棺材本討不回來，你們裝聾作??！北邊遭了災(zāi)，你們還在為修哪個園子吵翻天！”吃著民脂民膏，穿著綾羅綢緞，住著高門大院！良心呢？！被狗吃了？！還是早就爛成泥了？！”
“我告訴你們！這天下，不是你們這群老棺材瓤子說了算的！有我們在！有千千萬萬雙眼睛盯著你們呢！想糊弄？門都沒有！”
“清？貞？靜？順？我呸！該清的是你們的貪墨！該貞的是你們的操守！該靜下來聽聽百姓的哭聲！該順著的是民心，不是你們肚子里的壞水！”
好在蘇半夏因為窮，房子住的夠偏，不然早就有人上門跟她“講道理”了。
小小的破屋子，仿佛成了朝廷的練兵場！空氣里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和唾沫星子，那幾本厚重的教材被冷落在桌角，如同被她唾棄的敵軍旗幟。
而我們的蘇半夏“蘇學(xué)士”，正以筆墨為刀，以市井俚語為劍，對著空氣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酣暢淋漓的—— 模擬罵戰(zhàn)式備考！ 至于《女官應(yīng)試寶典》？讓它見鬼去吧！實踐出真知！罵戰(zhàn)即王道！為了肉！為了編制！為了罵人自由！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