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悠長的鑼聲余韻尚在考院梁柱間嗡嗡震顫，考場大門霍然洞開。
如同瀑布開閘泄洪，憋悶了大半日的考生人流，裹挾著汗水和劫后余生的復雜氣息，涌向狹窄的出口回廊。
嗡嗡的議論聲、放松的嘆息聲、隱隱的啜泣聲交織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浪。
“我的老天爺……總算出來了……”
“那道糧耗題……簡直要命……”
“那道題你居然答出來來了？我覺得好難?！?/p>
“也不知答得如何……”
蘇半夏拎著她那只豁口的粗碗?yún)R入人流，腳步輕快得幾乎要跳起來。
考卷已交，那沉甸甸的的擔子暫時卸下，渾身毛孔都透著舒坦！
她幾乎是哼著小調(diào)，正準備隨著人流擠出這憋屈了她大半天的地兒，奔向老劉頭那里先來上三大碗肉餛飩犒勞五臟廟！
就在這時，斜刺里，一股同樣迅捷，卻帶著截然不同氣息的身影，從考棚深處的方向涌來。
蘇半夏下意識地側(cè)身避讓，目光隨意一掃—— 瞳孔瞬間收縮！
三步開外，一個同樣穿著靛藍色粗布裙的身影，正快步走來。
懷里緊緊抱著一大疊幾乎要頂?shù)较掳偷?，寫滿密密麻麻數(shù)字的草稿紙，肩上還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灰布袋，里面沉甸甸地裝著那架剛剛經(jīng)歷過手指摧殘的烏木算盤。
是林青黛！
她依舊面無表情，厚厚的鏡片在夕陽光照下反射著冰冷無機質(zhì)的光，仿佛隔絕了周遭一切的喧囂。
渾身散發(fā)出的專注和一種生人勿近的冰冷氣質(zhì)，如同實質(zhì)的寒流，讓靠近她身側(cè)幾步的人都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縮脖子。
幾乎是同時，兩人感應般抬起了頭。
目光，在嘈雜擁擠的回廊拐角，毫無預兆地地撞在了一起！
蘇半夏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眉毛瞬間不受控制地高高挑起，仿佛要飛入鬢角。
鼻孔里“哼”地發(fā)出一聲極充滿實質(zhì)感的鼻音。
腦海里瞬間走馬燈般閃過： 京兆府回廊，那劈頭蓋臉的墨汁，這算盤轉(zhuǎn)世的妖精。
林青黛的腳步也極其微妙地頓住了，鏡片后的目光，穿透喧囂的人群，瞬間鎖定了蘇半夏的臉。
這算盤精，停住了腳步，她打算干什么？
在林青黛眼中，那人手中托著只豁口粗碗，臉上那毫不掩飾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挑釁和嫌棄。
理性的大腦處理器開始運轉(zhuǎn)，目標：蘇半夏；風險參數(shù)：高，攜帶物品：粗劣陶制碗，邊緣存在不規(guī)則銳角；評估：潛在物理攻擊性武器。
面部微表情解析：上眼瞼提升，下眼瞼繃緊，鼻翼擴張，嘴角下壓，綜合判定：高度敵意，沖突概率：92.7%，行為模式預測：大概率發(fā)生語言挑釁垃圾話，小概率肢體沖突，持碗攻擊概率估算：15.3%。
應對方案：規(guī)避接觸，優(yōu)先級：極高。
好在林青黛這這分析是在腦內(nèi)進行，沒有親口說出來，要是被蘇半夏聽到，就不是小概率肢體沖突了，直接在這考場門口上演斗毆事件。
沒有問候沒有寒暄，甚至連一個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欠奉！
雙方都知道對方有敵意。
兩道目光在空中狠狠相撞的剎那，迸發(fā)出的不是火花，是絕對零度下的冰屑。
蘇半夏：翻了個無比清晰、動作幅度大到毫不掩飾的白眼，眼神里寫滿了晦氣，離我遠點。
林青黛：鏡片反射的冷光微微一閃，下巴的線條瞬間繃緊了，那冰冷的目光里沒有絲毫波動，只有一種純粹的對高風險不穩(wěn)定因素的疏離與排斥。
下一秒， 兩人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般，極其默契地、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嫌棄，同時向各自相反的方向猛地側(cè)身避讓！
動作幅度大到近乎夸張，蘇半夏拎著破碗的手臂用力向外一擺，林青黛抱著草稿紙的胳膊向內(nèi)一收。
肩膀與肩膀之間，刻意隔開了足有一尺寬的真空地帶，連衣角拂起的微風都未曾相觸。
周圍的群眾表示她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兩個奇葩內(nèi)心戲這么多的嗎？一句話沒說，兩人在那對視，你們對視桂對視，好歹別堵著路啊，你們不走，我們可趕著回家吃飯呢。
好在蘇半夏留給林青黛一個嫌棄的背影，馬尾辮都恨不得甩出火星子的后腦勺，拎著她的破碗，腳下生風，帶著一股“老娘凱旋”的氣勢，大步流星匯入前方涌向大門的人流，瞬間被喧囂吞沒。
林青黛則微微低頭，淡淡地掃了一眼背影，也朝著自己家的方向回去了。
不是吧，這就結(jié)束了？
有些群眾正興致勃勃的等著兩位奇葩開啟一場“撕逼大戰(zhàn)”，結(jié)果你現(xiàn)在告訴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把我們浪費的時間還回來啊，混蛋！
離去的兩人自然是不知道身后的怨念了。
“啦啦啦，啦啦啦，好吃的肉餛飩，肉餛飩好吃……”
蘇半夏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踏著夕陽向，餛飩面攤走去。
……
……
“你說老劉頭啊，他半個時辰前就收攤回家了，閨女你來晚了。”一位賣菜的大嬸如是說道。
來，來晚了？我居然來晚了？蒼天啊大地啊，你為什么這么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磨難你告訴我來晚了，好吧也不是很多，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支撐我考完整場試的的餛飩居然沒了？
蘇半夏失魂落魄的朝自己家走去，但是肚子饑渴難耐，在自己家翻箱倒柜找了許久，在柜子里找到了幾個前幾天剩的窩窩頭。
一陣沉默，最終蘇半夏承受不住饑餓，一把抓住窩窩頭，狠狠地咬了下去。
“哇啊啊啊，該死的算盤精，此仇不共戴天，我與你勢不兩立，啊啊……”
咆哮過后又狠狠的咬了一口，仿佛這窩窩頭是某人的肉一般。
吏考的硝煙雖然已經(jīng)散盡，但屬于她們個人的那點掰扯不開的梁子，還牢牢的系在一起，新仇舊恨之下，蘇半夏覺得，每次遇到那個算盤精，她都沒有好事情發(fā)生。
如果還有下次見面，必須給她點顏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