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世界內(nèi)。
“宋鈺孚!”
宋鈺孚被叫名聲吵醒,眸子掙扎了幾次才睜開一半。
是祁駱斐。
他一身血氣,臉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痕,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嗯……你怎么弄成這樣……”宋鈺孚鼻音重重,眼睛眨著眨著又合了起來。
他做了個噩夢,夢到封聿棠和大怪物是一個人,還在他面前現(xiàn)出了原形,變成了長有四只灰眼睛,渾身黑色黏膩觸手的不可名狀之物。
怎么感覺小腿和踝骨……渾身都潮糊糊的,是嚇出冷汗了嗎?
祁駱斐看著床上閉眼繼續(xù)睡的宋鈺孚,咬字重音不斷道:“是啊,我怎么弄成這樣?”
宋鈺孚迷迷糊糊地回話,“有找到什么信息嗎?”
“你……”祁駱斐咬牙切齒地把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丟到宋鈺孚身上,“給。”
顯然宋鈺孚并不在意他經(jīng)歷了什么,就算和他說了自己被幾十個怎么都殺不死的老人圍追堵截了一晚上,宋鈺孚的眸子里也只會寫著:啊,原來他們殺不死啊。
完全當他是個用來實驗的小白鼠。
宋鈺孚就這樣再次被砸醒,他長嘆口氣,脾氣真差。
手在被砸的地方摸了摸,摸到的是一個橢圓形的東西。
宋鈺孚反應(yīng)遲緩地睜開眼,哦,是水煮蛋。
但他好像……不餓了。
宋鈺孚的手掌緩緩挪放到腹部,掌心被輕撐起一道弧度,他的肚子是鼓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好心的封聿棠在他睡著后,喂他吃過東西。
宋鈺孚僵硬地滾動喉頭,只是喂他吃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而且小腹脹得發(fā)酸,像是憋了很久很想上廁所,但……根本沒有。
他的視線一頓,“我們還在這里?”
是昨晚那間房,當時太困,沒有細看。
屋子里滿目的棕褐色印子看得讓人腦神經(jīng)發(fā)疼,墻上是用手抓撓出的血痕,床褥、被子都被血浸透,濃重的血腥味逼得人透不出氣。
偏是這樣的場景,卻讓宋鈺孚感到十分熟悉。
和他曾經(jīng)在出租屋里一樣。
只是,他身下睡著的地方是干凈的,墊了件衣服。
宋鈺孚盯著那件十分眼熟的黑色半高領(lǐng)衫,他這里得到了一件衣服,就意味著……有一個封聿棠玩偶沒衣服穿。
祁駱斐眸光沉沉,隨著宋鈺孚看向那件黑衫,又緩緩移開,陰陽怪調(diào)道:“身上一股狗味,呵,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要那個鄉(xiāng)下野男人了呢。”
狗味?
宋鈺孚眨了下兩下,反應(yīng)過來另件事:“是啊,張笙竹自己在宴席肯定會吃那些生肉,我們得回……”
“宋鈺孚?!逼铖橃吵雎暣驍啵⒅吴曟诤龅乩湫?,“呵,自己爬回去吧?!?/p>
說完就自顧自地抬腿往外。
宋鈺孚眨眨眼:“?”他今天還沒做什么呢,祁駱斐好好的,生的哪門子氣。
“祁副隊……?”
聽到身后宋鈺孚的聲音,祁駱斐鼻哼一聲,現(xiàn)在服軟示弱已經(jīng)晚了,他就該讓宋鈺孚好好長長記性。
但沒幾秒祁駱斐人又退了回來,身后還跟著兩個人,宗璞和張笙竹。
他板著臉,不爽道:“說吧,你們怎么來的?”
宗璞無奈地嘆出口氣,“你們早上不見了,我們就在村子里找你們,結(jié)果找到村長家的時候,他看著院子里的那口井,說那是他的夢中情井,死在里面此生無憾,緊接著就往井里跳?!?/p>
“我去攔他,結(jié)果就被他拖著帶了下來?!弊阼钡哪樕铣霈F(xiàn)了不常見的郁悶,他揉著酸累的手腕,兩只手掌都因為拽張笙竹而被勒得發(fā)紅。
“一股子牛勁,根本就攔不住。”
【(社區(qū)提示:當前為宗璞的個人直播鏈接。)】
【哈哈哈,我證明,張笙竹往井跳的一瞬間,宗璞眼睛瞪得像銅鈴,宗璞:俺的親娘嘞,這是弄啥嘞?!?/p>
【宗璞:這真是我?guī)н^的最有牛勁的一個,拖家?guī)Э诘鼐桶盐遗聛砹??!?/p>
【我還是頭一次聽見宗璞吐槽人,感覺他人都蒼老了哈哈哈哈哈?!?/p>
宋鈺孚聽得津津有味,難得見宗璞這副無語模樣。
不過……先前眨眼,斷頸兩次進入這個世界,他本人在那個世界并沒有消失,對于別人而言,就只是眨眼的功夫。
這次在這邊待了一夜,那邊的他就成了失蹤的狀態(tài)。
是否消失,應(yīng)該和在這個世界的停留長短有關(guān)。
“嘿嘿,俺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睆報现窀尚陕暎缓靡馑嫉孛嗣箢i,偷偷摸摸地從兜里掏出了什么,背著手放到宋鈺孚的手里。
宋鈺孚確定了下,是水煮蛋。
“不過也多虧他……不然也找不到你們?!弊阼睂⒃捰终f回來,“所以這是個兩層世界嗎?跳井可以進入到里層世界?”
大概做辦公室的就是比干活的蠻牛腦子轉(zhuǎn)得快,幾下自己就搞清了情況。
“其實不止跳井。”宋鈺孚不知什么時候又躺了回去,語調(diào)慵懶,像是隨時會再睡過去,“但別的風險太高,說不定會死?!?/p>
“呵,那還真是謝謝你,昨晚選了這么個風險低的法子拿我來試?!逼铖橃畴p臂抱起,倚靠在門框處,問向宗璞,“那邊什么情況?”
“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們正去今天的宴席,這個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弊阼痹掝^一轉(zhuǎn),注意到祁駱斐身上的傷,“祁副隊,你身上這是……?”
祁駱斐臉上的生人勿近緩和了幾分,終于有人關(guān)心他的死活了,“我……”
但沒等繼續(xù)說下去,宗璞遞了宋鈺孚一個雞蛋,“宋先生,你身體不好,吃點東西。”
宋鈺孚:水煮蛋加三。
祁駱斐:“……”好好好,真就無人在意他是吧。
“咕嚕咕嚕……”不知道是三個人中的誰,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宋鈺孚扯唇輕笑了下,將收到的三個雞蛋逐一擺在手里,“分著吃吧?!?/p>
“你有三個?呵?!逼铖橃晨粗吴曟谑掷锏乃蟮皵?shù)量,冷嗤了聲,合著他們仨都給了宋鈺孚雞蛋。
他目光不明地掃了眼其他兩人,張笙竹想著宋鈺孚,祁駱斐一點也不奇怪,但宗璞是湊什么熱鬧?
【(社區(qū)提示:當前為祁駱斐的個人直播鏈接。)】
【哦呦,三個人居然都把雞蛋給了大美人誒?!?/p>
【哈哈哈哈,瞧祁駱斐那臭臉的樣子,肯定是在想什么酸事?!?/p>
【真好,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樣子看得我尸體暖暖的,希望他們和大美人都能活著離開這個蜃區(qū)?!?/p>
【哈哈哈哈和一家四口,三個性格迥異男媽媽帶個漂亮崽崽?】
宋鈺孚沒辦法說明自己已經(jīng)吃過東西,他象征性地掰了一塊蛋清,剩下的水煮蛋都分給了張笙竹他們?nèi)齻€。
只是這幾個雞蛋對于三個饑餓的成年男人來說,太微不足道了,尤其是張笙竹,吃的戀戀不舍的。
“雞蛋是哪里找到的?”宋鈺孚視線一個一個看過去。
“廚房。”答案不出所料。
祁駱斐補充道:“廚房窗戶旁的桌上?!?/p>
他是跑的時候透過廚房窗戶看到的,只是后面還有那些死老人在追,所以沒時間仔細找,進去拿了這個就走了。
“我的這個雞蛋是在櫥柜二層找到的。”宗璞吃得慢條斯理,他將遺留的蛋殼剝落,“廚房里有生火做飯的痕跡,還有吃完的粥碗?!?/p>
張笙竹也跟著匯報道:“廚房鍋里?!?/p>
“給我們吃那種東西,他們自己吃的倒是正常?!逼铖橃惩虏壑?,吞下最后一口。
宋鈺孚小口咬著蛋清,有些走神,雞蛋和粥……也可能是封聿棠做的。
“從我和張笙竹先前來的路線來看,內(nèi)外兩個世界的重疊度很高?!弊阼边叧赃呍谟浭卤旧献錾蠘擞?,“按照里世界被隱藏這點,這里應(yīng)該會有重要信息?!?/p>
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tài),宗璞提議道:“我們吃完去搜找一下……”
“嗡——”屋內(nèi)的電視突然亮起,灰白色的屏幕里是那群死老人。
黑白的眼珠接觸不良似的快速翻動,倏地盯住了屋內(nèi)的四人。
伴隨著“唦唦,唦唦”的閃動聲,電視機里的死老人們幾下就逼湊到屏幕,一張張僵硬青灰的死人臉被不斷放大,像是馬上就要從屏幕內(nèi)擠出來。
【(社區(qū)提示:當前為祁駱斐的直播鏈接。)】
【啊啊啊!他們是不是要從這里出來??!快快拔電源啊啊啊?。±瞎?,你手快動啊?。?!】
【不是吧……我怎么看電視機沒插電,甚至連插頭都沒有……這要怎么關(guān)?】
【好嘛好家伙,介也太突然了,我尋思嘍一眼就睡的,嗯……這下是徹底睡不著了,嚇得我都忘了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到了個經(jīng)典的……鬼爬電視名場面……嗯,人民的貞子。】
“砰!”
電視機突然重響了聲,正尋找開關(guān)的祁駱斐被嚇得一頓,轉(zhuǎn)頭就見張笙竹站在電視機旁,“啪啪”地拍著老電視腦袋。
他皺眉壓火問道:“你干什么?”
張笙竹目光單純,解釋道:“俺家的電視經(jīng)常這樣,俺覺得可能拍拍就好了……”
“你……是傻嗎?這里是蜃區(qū),東西不能隨便……”正發(fā)火的祁駱斐突然壓低聲音,手下意識握住腰間的匕首,“別出聲,都看外面?!?/p>
配槍的子彈昨晚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發(fā),非必要他目前不會使用。
四人齊齊看向屋外,那些斷腳反長,面容僵硬的死老人們正步履怪異、悄無聲息地向屋子靠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具體數(shù)量。
殘疾的斷肢在地上拖出血跡,整個畫面,看起來觸目驚心。
“呵,還說搜找信息呢,先保障安全吧?!逼铖橃忱讌栵L行地給出指令,“趁我們現(xiàn)在還沒被圍死在屋子里,抓緊跑出去,跳井離開?!?/p>
“我背宋鈺孚?!逼铖橃晨戳搜蹚報现瘢鈭D從他那邊接過宋鈺孚。
張笙竹堅定地搖搖頭,臉上充滿了不信任,“你不行,俺……俺不給。”
說完,他動作利落地把宋鈺孚背起來,一溜煙跑出了屋,目標明確地朝著來時的那口井奔去。
有一說一,張笙竹不僅一身牛勁,跑的也很快。
“……”宋鈺孚只感覺脖頸被向前的沖力帶了下,就軟趴趴折耷向一邊,斷了。
唉。他心中默默嘆息這副身體的破敗,抬手扶著自己斷頸,回頭望向那些被甩了一大截的死老人們,他們……在流口水?
這些死老人看著他們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貪婪,就和昨天在宴席上受蠱惑吃生肉的人一樣。
生肉,饑餓,幾乎與世隔絕的荒村……宋鈺孚的腦中不斷閃著幾個似乎沒有關(guān)聯(lián),卻又無法扯清的信息點。
捕撈,一人身長大小,無鱗的白魚。
啊,這貌似是個饑荒副本。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么無鱗的罕見白魚,是個皮膚白皙的人罷了。
“宋先生,我把先你放進去?!睆報现穹€(wěn)穩(wěn)停在水井旁,井口寬度一個人通過綽綽有余,但要是兩個人一起就會很勉強。
“好?!彼吴曟趹?yīng)聲,進入井里。
世界開始顛倒,宋鈺孚的忽然身子一沉,右腿被扯頓了下。
他蹙眉尋過去,就見自己的右腳踝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死死掐握住,這井里難不成還有水鬼。
指節(jié)皮膚淡紅,繃起筋線與青管透著股野蠻和粗魯氣息,而且很燙,燙得宋鈺孚不適地下意識想攏腿。
與這只手氣質(zhì)相同的人,他只能想到封聿棠。
也不用宋鈺孚多想,他就被抓著踝骨,拉了到了那人跟前。
封聿棠閉著眼,胸口沒有起伏,也沒半點呼吸的動作,看起來和昨晚在棺木里發(fā)現(xiàn)的那些人偶一樣。
宋鈺孚伸手摸了摸封聿棠的臉,觸感不對,是真的尸體。
封聿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