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昭雪
"李家娘子,這邊請。"
一個衙役引著她穿過側門,來到二堂。堂上坐著的不再是上次那個腦滿腸肥的縣令,而是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員——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李氏,本官查閱卷宗,發(fā)現(xiàn)你丈夫李文錦一案疑點重重。"知府推過一疊文書,"這是趙明德伏罪后的供詞,你且看看。"
田豆豆接過文書,手指微微發(fā)抖。供詞上白紙黑字寫著:趙明德承認勾結王糧長,在糧種中摻毒,又栽贓李文錦父子謀反。更令人震驚的是,供詞末尾還提到,三年前李青山并非死于時疫,而是被趙家派人毒殺!
"大人......"她聲音發(fā)澀,"我丈夫他......"
"朝廷已為李青山父子平反。"知府嘆了口氣,"可惜李文錦......"
田豆豆攥緊了衣角。她不是原主,對李文錦沒有刻骨銘心的愛,但想到那個忍辱負重的書生,胸口仍像壓了塊石頭。
"李氏,本官還有一事相詢。"知府突然壓低聲音,"趙明德供稱,李文錦死前曾將一本《新種試耕錄》交給貨郎帶走,此書現(xiàn)在何處?"
田豆豆心頭一跳。她確實在李文錦的遺物中找到過這本手稿,里面詳細記錄了二十七種抗旱作物的栽培方法,是李家父子畢生心血。
"回大人,民婦不知。"她垂下眼簾,"或許隨我丈夫......"
"罷了。"知府擺擺手,"朝廷已追贈李青山為'農政司主事',李文錦為'農技郎'。這是三十兩撫恤銀,你收好。"
沉甸甸的銀錠落入掌心,田豆豆卻高興不起來。這些銀子買不回李文錦的命,也彌補不了孩子們失去父親的傷痛。
回村的路上,田豆豆特意繞到亂葬崗。李文錦沒有墳墓,只有個簡陋的木牌立在李青山衣冠冢旁。她掏出塊干凈的布,仔細擦拭著木牌上的塵土。
"沉冤得雪了。"她輕聲說,擺上幾個剛摘的野果,"孩子們都很好,大寶去了縣學,二妞會背《千字文》了,三娃算術比村里賬房還快......"
秋風嗚咽,像是誰的嘆息。田豆豆蹲在墳前,突然想起穿越初見的那個雨夜,李文錦渾身是傷地站在地窖里,將"墨玉珠"交給她的情景。
那時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這個陌生世界活下去。而現(xiàn)在,她有了土地,有了家,還有三個視她如母的孩子。
"你放心。"她最后摸了摸木牌,"我會照顧好他們。"
村口的老槐樹下,里正正敲著銅鑼宣布好消息:"朝廷免了咱村三年賦稅!趙家的田地充公,分給受災戶......"
見田豆豆回來,村民們自動讓開一條路,眼神里滿是敬意。這三個月來,是她帶著大家補種莊稼,是她教村民們識別毒糧,也是她一次次去縣衙為死者鳴冤。
"李家嫂子!"王嬸擠過來,塞給她一籃雞蛋,"聽說大寶要去府學了?真是祖宗保佑!"
田豆豆勉強笑笑。府學的事她還沒想好,三百里路,山高水長,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獨自在外,她怎能放心?
剛到家門口,就聽見屋里傳來爭執(zhí)聲。
"我就要去!"大寶的聲音帶著哭腔,"爹當年能去京城告御狀,我為什么不能去府學?"
"小兔崽子!"張氏氣得直跺拐杖,"你爹這一去就沒回來!"
田豆豆推門進去,只見大寶滿臉淚痕地站在堂屋,腳下散落著幾本書。二妞和三娃縮在墻角,嚇得不敢出聲。
"怎么回事?"
大寶一抹眼淚,倔強地抬起頭:"后娘,我要去府學!我要讀書做官,把趙家這樣的貪官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
田豆豆心頭一震。這孩子眼中的怒火,與那夜地窖里的李文錦如出一轍。
"你可知府學有多遠?多久能回來一次?"她平靜地問。
"走路五天,半年回一次。"大寶挺直腰板,"我不怕苦!"
田豆豆看向張氏。老太太別過臉去,但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的情緒。這個失去丈夫又失去兒子的老人,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離別了。
"明年再去。"田豆豆最終決定,"這半年我教你《論語》《孟子》,若能把這兩本書吃透,府學的課程才不會吃力。"
大寶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在看到她疲憊的眼神時沉默了。這孩子終究是懂事的,只是憋著一股勁兒,想要為父親爭口氣。
"好。"他重重點頭,"我每天多讀一個時辰!"
夜深人靜時,田豆豆獨自翻看著李文錦留下的《新種試耕錄》。油燈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仿佛有了生命,訴說著一個書生如何走遍千山萬水,只為尋找能讓百姓吃飽的良種。
窗外,大寶的讀書聲隱隱傳來。孩子正在背誦《岳陽樓記》,稚嫩的聲音在秋夜中格外清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