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家別院偏僻的下人房里,彌漫著濃郁的靈米清香。西門吊毛雨盤膝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面前放著一個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木盆。盆里堆著小山般晶瑩剔透、靈氣氤氳的靈米飯,此刻已經下去了一大半。
他進食的動作依舊原始而高效。沒有碗筷,雙手直接插入溫潤的飯堆里,捧起一大捧,塞入口中,囫圇吞咽。每一次吞咽,喉結有力地滾動,丹田處那股凝滯厚重的暖流便隨之微微加速運轉一圈,貪婪地汲取著靈米飯中蘊含的純凈能量。
“咕嚕……咕?!贝种氐耐萄事曉诩澎o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福伯站在門口,眼角抽搐地看著那以肉眼可見速度減少的靈米飯山。他身后兩個負責添飯的小廝已經累得滿頭大汗,眼神麻木。廚房里儲備的靈米快見底了!這哪里是吃飯?分明是饕餮轉世!
“米……米缸……”西門吊毛雨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滿足。他體內的《頑石訣》運轉得越發(fā)順暢,那股暖流在大量靈氣的滋養(yǎng)下,變得比之前更加凝實、厚重。每一次搬運,都仿佛在夯實地基,讓那“頑石”的根基更加穩(wěn)固。皮膚下,之前被神血灼燒后留下的細微暗傷,也在靈氣的滋養(yǎng)下緩慢修復,肌肉纖維在看不見的地方變得更加堅韌。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執(zhí)聲。
“……夫人!您不能進去!那里面……那里面是個……”是福伯焦急又帶著惶恐的聲音。
“放肆!一個下人房,本夫人還進不得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寶貝疙瘩,值得閑家小姐如此‘厚待’!”一個略顯尖銳、帶著刻薄的女聲響起,伴隨著不容分說的推門聲。
“吱呀——”房門被粗暴地推開。
一個穿著桃紅色錦緞襖裙、梳著繁復發(fā)髻、插著幾支明晃晃金釵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她容貌也算嬌俏,只是眉眼間帶著一股掩不住的驕縱和刻薄。正是羅姐(羅金剛)新納不久、正得寵的小妾——夢妹妹。
夢妹妹身后,跟著一個穿著素雅些、但眉宇間帶著精明算計的婦人,正是羅姐的正妻——炮灰。炮灰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目光越過夢妹妹的肩膀,投向房內。
當她們看清房內的景象時,兩人都愣住了。
沒有想象中的金屋藏嬌,也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秘密。只有一個穿著破爛、渾身臟污的年輕男子,盤坐在地上,雙手插在一大盆靈米飯里,正狼吞虎咽。那吃相,粗野得如同未開化的蠻人。
“噗嗤!”夢妹妹第一個反應過來,用錦帕掩著嘴,發(fā)出一聲充滿鄙夷的嗤笑,“哎喲喂!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就是個……飯桶?還是個臭烘烘的飯桶!”她嫌惡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聞到了什么惡臭。
炮灰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探究取代。她打量著西門吊毛雨。雖然衣著骯臟,吃相不堪,但那張被污垢掩蓋了大半的臉,輪廓卻意外地清晰硬朗。尤其是那雙眼睛……炮灰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平靜,深邃,如同秋日沉淀的深潭。眼底是內斂的暗金色,沒有尋常傻子的渾濁呆滯,反而透出一種近乎原始的澄澈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他看的不是眼前的飯盆,而是某種更深遠的東西。他專注地吃著,對門口突然闖入的兩人和夢妹妹的嘲諷,仿佛置若罔聞,或者說,根本不在意。
這份無視,這種沉靜如山岳般的氣質,與他粗鄙的外表和動作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反差!
炮灰的心頭,莫名地悸動了一下。她見慣了羅金剛那種肌肉虬結、充滿侵略性的陽剛,也見慣了那些油頭粉面、阿諛奉承的小白臉。但眼前這個“傻子”,他身上那種沉甸甸的、如同大地般的厚重感,以及那雙澄澈得仿佛能映照人心的暗金眼眸……竟讓她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新鮮感。
夢妹妹見炮灰沒說話,反而盯著那傻子看,心頭更加不悅,尖聲道:“喂!臭傻子!看什么看!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方?還不快滾出去!臟死了!”
西門吊毛雨終于停下了吞咽的動作。他抬起頭,暗金色的眼眸平靜地看向門口聒噪的夢妹妹。沒有憤怒,沒有畏懼,只有一種純粹的不解,仿佛在看一只吵鬧不休的麻雀。
“吃飯?!彼院喴赓W地說,然后低下頭,繼續(xù)專注地捧起一大捧靈米飯塞進嘴里。
“你!”夢妹妹被他這無視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柳眉倒豎,就要發(fā)作。
“好了,夢妹妹。”炮灰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她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夢妹妹和西門吊毛雨之間,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歉意的笑容,“下人不懂事,擾了小哥用飯了。小哥慢用,我們這就走。”
她說著,目光深深地、帶著一絲探究和好奇,最后看了一眼西門吊毛雨那雙沉靜的暗金眼眸,然后拉著滿臉不忿的夢妹妹,轉身離開了房間。
“姐姐!你干嘛攔著我!一個臭傻子……”門外傳來夢妹妹壓低的不滿抱怨。
“閉嘴!”炮灰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嚴厲,“別忘了我們是來干什么的!跟一個傻子計較,平白失了身份!”
腳步聲漸漸遠去。
福伯擦著冷汗走進來,看著依舊在專心致志“搬山”(吃飯)的西門吊毛雨,眼神復雜。這位爺……好像真有點邪門?
西門吊毛雨對此毫無所覺。他只知道,這里的米缸,真的很深。他體內的暖流在靈米的滋養(yǎng)下,搬運得越來越有力,那“頑石”的根基,正在這看似粗鄙的進食中,一寸寸變得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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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將軍府邸后花園。
水榭臨湖,晚風習習,帶著荷花的清香。一身宮裝的柳如煙憑欄而立,望著湖中倒映的點點燈火,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寂寥。
她的心緒很亂。
白日里,龜田宇與閑云鶴那充滿脅迫意味的對話,如同冰冷的刺,扎在她心頭。她知道丈夫的野心,也明白閑閑那個明媚少女即將面臨的命運。一種兔死狐悲的哀傷,混雜著對自己處境的無力感,在她心中彌漫。
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她眼前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今日在青石鎮(zhèn)別院那個偏僻下人房里看到的景象。
那個骯臟的、被喚作“西門吊毛雨”的傻子。
他盤坐在地上的姿態(tài),沉穩(wěn)得如同山岳。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平靜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仿佛能映照出世間所有的污濁。他專注地捧著靈米飯狼吞虎咽的樣子,粗野,卻帶著一種近乎原始的、令人心顫的純粹。
那種純粹,那種厚重,那種對周遭惡意完全無視的沉靜……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早已麻木的心湖中,激起了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漣漪。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未嫁入將軍府,還未被這金絲牢籠囚禁之前,也曾向往過山野間的自由,向往過那種不摻雜質的簡單。
“呵……”柳如煙自嘲地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試圖將那個荒謬的念頭甩出腦海。她是誰?她是龜田宇的正妻,是這將軍府的女主人。而他?一個在垃圾堆里刨食的傻子,一個來歷不明、力量詭異的怪物。
他們之間,隔著天塹鴻溝。
可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卻如同藤蔓,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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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頂層雅間,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藍貓夫人慵懶的姿態(tài)收斂了許多,她看著手中一枚剛剛熄滅靈光的傳訊玉符,嫵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疑不定。
“羅姐那邊出事了!”她聲音不再甜膩,帶著一絲急促,“派去‘接觸’那個傻子的兩個婆娘(指炮灰和夢妹妹),傳回消息……她們似乎……對那傻子產生了異常的興趣?尤其是炮灰,言語間竟有維護之意!更麻煩的是,她們可能……可能感應到了魔尊大人留在那傻子身上的印記氣息!”
羅金剛(羅姐)猛地從座位上站起,雄壯的身軀如同鐵塔,帶起一股勁風!他臉色鐵青,眼中兇光暴射:“什么?!那兩個蠢貨!”他握緊了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爆響,“魔尊大人的印記豈是她們能窺探的?萬一驚動了那傻子或者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守護力量……”
“現(xiàn)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藍貓夫人打斷他,美眸中閃過一絲冷厲,“關鍵是,她們可能已經起了疑心!特別是炮灰,心思深沉,難保不會從印記氣息聯(lián)想到我們與魔尊的關系!”
“該死!”羅金剛低吼一聲,如同暴怒的兇獸在籠中踱步,“魔尊大人嚴令不得驚動!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賤人!”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殺機畢露,“要不……”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藍貓夫人沉吟片刻,緩緩搖頭:“不可。她們畢竟是羅姐你的枕邊人,突然暴斃,反而更惹人懷疑。而且,她們現(xiàn)在只是‘可能’起疑,并未確定?!彼壑虚W過一絲算計的光芒,“不如……將計就計。”
“怎么說?”羅金剛皺眉。
“讓她們去‘親近’那個傻子?!彼{貓夫人紅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她們對那傻子感興趣,就讓她們去。甚至……可以‘無意’間透露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給那傻子,比如……我們兩宗與黑山深處那位‘恐怖存在’的‘交易’?當然,是用她們‘無意間’偷聽來的方式……”
羅金剛眼睛一亮:“你是說……禍水東引?讓那傻子和他背后的人,去跟魔尊大人斗?”
“不錯?!彼{貓夫人把玩著手中的玉符,笑容嫵媚而危險,“無論那傻子是棋子還是變數(shù),讓他提前去碰碰魔尊大人這尊‘真神’,對我們只有好處。成了,替我們探路;敗了,魔尊大人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只會覺得是那傻子自己找死。至于炮灰和夢妹妹……她們若真被那傻子迷了心竅,自愿當這個傳話筒,那是她們自己選的路。若是起了別的心思……”她眼中寒光一閃,“再清理也不遲。”
羅金剛獰笑起來:“好!就這么辦!讓那兩個蠢女人去趟這渾水!我們坐收漁利!”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仿佛已經看到了混亂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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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家別院,下人房內。
西門吊毛雨終于吃完了盆里最后一點靈米飯。他滿足地摸了摸肚子,那里暖洋洋、沉甸甸的,充滿了力量感。他體內的暖流在大量靈氣的滋養(yǎng)下,變得如同粘稠的巖漿,雖然運轉速度依舊緩慢,但每一次搬運,都帶著千鈞之力,將他的經脈和丹田錘煉得更加堅韌。
“飽了?!彼鲁鰞蓚€字,聲音似乎比之前渾厚了一絲。
他站起身,走到房間角落一個盛滿清水的木桶旁。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用手捧起就喝,而是有些笨拙地拿起旁邊一個葫蘆瓢,舀了半瓢水。他低頭看著水中倒映出的自己——一張糊滿飯粒和污垢、唯有一雙暗金色眼眸異常澄澈的臉。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學著之前閑閑的動作,用沾濕的手,有些生疏地、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臉頰。
污垢被水化開,露出更多蒼白的皮膚。脖頸處,那個暗金色的星辰印記在水光映照下,流轉著內斂而神秘的光澤。
門外,月光被云層遮蔽,投下濃重的陰影。兩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灰衣人,如同鬼魅般貼在墻根下,將房內西門吊毛雨舀水洗臉、以及脖頸處那驚鴻一瞥的暗金印記,盡收眼底。
“印記……又出現(xiàn)了!”一個探子用氣音嘶嘶道,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和老板描述的神性物質氣息同源!絕對沒錯!”
“還有他的氣息……比之前更凝實厚重了!像一塊吸飽了水的石頭!”另一個探子眼神更加貪婪,“快!傳訊老板!目標狀態(tài)穩(wěn)定,印記重現(xiàn),價值……無可估量!請示下一步行動!是繼續(xù)觀察,還是……找機會‘取樣’?”
兩人如同融化的蠟油,悄無聲息地滑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冰冷的貪婪在夜色中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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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深處,骸骨宮殿。
冰冷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被螻蟻屢次挑釁后的不耐:
“搬石頭?吃飯?”
“螻蟻的掙扎……令人作嘔?!?/p>
“東方家的種子……你的怨恨……還不夠深……”
幽藍色的指甲,帶著森然的魔氣,再次狠狠點在水晶球上那片翻涌著怨毒黑氣的區(qū)域!
水晶球內,代表東方青迪方位的那片黑氣驟然沸騰、膨脹!一張因嫉妒和仇恨而扭曲到極致的青年面孔,在黑氣中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無聲的、充滿毀滅欲望的咆哮!